第三百六十九回 混亂的立場(中)
那男子的五官在緩緩蠕動之中終於穩定了下來,赫然正是邱端那張臉。
汩汩流動的血液漸漸平緩了下來,那些血管也開始萎縮,碩大的肉瘤仿佛成熟的漿果一般搖搖欲墜,終於啪嗒一聲從那腦髓之上脫離了下來,漂浮在了周圍粘稠的液體之中。
肉瘤進一步地皺縮,仿佛其中的精華全數被那貌似邱端的男子肉身所吸納,終於隻剩下了薄薄的一層薄膜,繼而這層薄膜消融,隻剩下那個赤裸的男子於液體之中漂浮。
那個男子沒有呼吸,膚色也有些死白,看起來似乎並沒有生命氣息,卻突然猛的睜開了眼,露出了那雙仍然沒有焦距的眼球,如同某個眼球壞掉的玩偶一般。
這兩個眼球各自跳動著,一左一右地旋轉,似乎正在打量自己的所在,看著幾乎就要脫出眼眶,下方那大腦的主體之上亦傳出了一陣無形的波動,抑製住了這兩顆眼球眼見就要失控的自主行動。
於是這兩個眼珠終於老老實實地回到了遠處,並將焦距對在了前方不遠處,露出一個思緒放空的表情來。
似乎是終於確定了這個人形的完美無缺,那大腦的主體再次發出了一陣意識的波動,於是在這個人形的心髒的位置,突然裂開了一張滿是牙齒的大嘴,那大嘴開開合合,將周遭那些粘稠的液體給吞噬而入,繼而凸起,變形,構成了一顆心髒的模樣,重新回到了這人形的胸腔之中,那胸口的肌膚亦再度恢複平滑,但卻有了輕微的跳動。
先是心跳的聲音於寂靜之中傳出,繼而人形的表皮生出了一絲血色,似乎方才那張嘴吞下去的液體都經過那張嘴的轉換變成了這副人身之中的血液,而隨著血液的流動,這人形身體的溫度亦開始上升,漸漸地竟在皮膚表層凝起了一顆顆氣泡,顯然這溫度已經高得有些過頭,竟將周圍的這些液體都蒸騰成氣態了一般。
這些氣泡並沒有四下逸散,而是匯聚成團,將這人形的腦袋給包裹了起來,於是下一刻,細微的氣流聲傳來,這人形的胸口開始起伏,竟是連呼吸也已經產生。
而在顱骨的那一側,一條條白色的蟲子從那些骨骼的孔隙之中蠕動了出來,攀附在了那個人形的身上,繼而拖拽著,將他往顱骨與脊椎的交接處拖了過去,最終消失在了茫茫的黑暗之中。
……
蘇青的手中托著那小小的青銅香爐,不敢分心——這種程度的迷香萬一逸散開來,自己這麽個掌控迷香之人直接醉死過去也不是不可能。
李二狗幾次三番想要突破那層封鎖靠近到蘇青的身旁,連接被阻之後,他的眼底有些赤紅,攻勢亦變得越來越難以自控,其中蘊含的生死之意釋放出來,似乎隨時可能發出瘋狗一般以死搏生的致命一擊。
這種難以自抑的殺意明顯已經影響到了小蒼山——李二狗揮舞著白骨劍經過的每一個地方,小蒼山的皮膚都會發生幾不可聞的皺縮。
其他人或許還沒有察覺李二狗所帶來的影響,一直守在氣孔邊緣的蘇青卻是看得一清二楚——那氣孔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合攏,似乎這小蒼山的耐心已經漸漸到了極限,不願意再與這些紛爭不休的人類糾纏了。
“戲才開始,哪能就這樣結束了?”蘇青暗自想著,繼而直接開了口,“李二狗道友的殺意已有些失控,你們不要逼得太緊。”
李二狗頭腦正被眼下的這場爭鬥給塞得嚴嚴實實毫無空隙,這些與他足以勢均力敵的人物在結成陣勢之後,帶來的壓力更是比單一一人要強大了數倍,於是在蘇青開口之後,他一時之間還沒反應過來自己的舉動有何不妥,隻是感受到自己前方壓力一鬆。
下一刻,黃櫨的指令卻已傳到了耳邊:“李二狗師弟你暫退一步,你的殺意已經驚動到小蒼山了。”
這句指令讓李二狗微微一怔,繼而回劍自防,飛速後退,那一張奇形怪狀的臉孔在重新抬起之時,竟又掛上了一副憨厚的笑容,不但身上的殺意散去,甚至連自身的存在,也變得幾不可查。
李二狗在眾人神識之中的突然消失讓很多人,不論敵友,都同時冒出了一身冷汗——如果李二狗不這樣與眾人明麵交鋒,而是采取暗殺之道,在場幾乎沒有一個人有信心能從他的劍下安然脫身。
李二狗的後退讓小蒼山的表現明顯鬆弛了不少,而李二狗自己,也有些暗自慶幸。
……
小蒼山之會進行到現在,除了路長風這種樂在其中的人,以及單烏這種從一開始就置身事外之人,一路以來的無趣的算計以及勾心鬥角,還有那看起來似乎很有吸引力有可行性但實際卻從未有人成功過的偉大目標,幾乎將每個人心中想要拋開一切大打一場的衝動都勾引了起來。
——本就是隨時可能反手插刀的關係,裝得太久,會很累的。
李二狗同樣也有這種衝動,於是在黃櫨最初發出指令之後,他是一馬當先。
那個時候,李二狗心中仍有分寸,可是在與天涯海閣那些個對手對上之後,這情緒就有些不太對了。
“居然差一點就失控了……莫非和他們的功法有關。”李二狗心中有數,他想到了一個似乎不斷被那些人提起的關鍵詞——天魔。
“天涯海閣的功法,與所謂天魔也有關聯?”李二狗想到了單烏,“單烏當初與黎凰聯手,想來對於黎凰的天魔魅舞之術也有所了解,無形之中,就被這天涯海閣盯上了。”
“哈,這層層關聯,還輪不到我來替他思考。”李二狗隨即將這些念頭拋在了腦後,“倒是眼前的這些血肉,若能趁機吞吃一二,想來也是神鬼不覺……當然,要等金壇也入山之後才行……”
“這頭頂上時時刻刻睜著的一雙眼,著實讓人心中不安。”
……
“小蒼山平靜下來了?”單烏接收到了黎凰的反饋,心中不免有些疑惑,“我們並沒有做什麽,而那邊的爭鬥也沒有停止……莫非,是這小蒼山自己已經打算做些什麽了?”
“你覺得小蒼山會做出什麽事情來?”黎凰問道,她眼下隻覺得越來越不安,似乎腳下踩著的是一條隨時會張開大口,將諸人都吞吃幹淨的遠古怪獸——眼下的這種平靜,正意味著即將到來的狂風驟雨。
“不知道。”單烏回答,“我們其實對於小蒼山一無所知。”
“你還打算繼續下去?”黎凰問道,“情況如此複雜,你繼續幹這苦力活,也未必真能在小蒼山這邊討得了好。”
“我這不是還裝著懸壺濟世的良醫麽?”單烏無奈地回答道,“總得裝個完整吧——我可不能將玉陽子那前後矛盾的缺陷也一並學了。”
繼而單烏不再回話,隻是維持著身上那大力金剛的法相,將前方的那條創口一點一點地合攏。
——這已經是最後一條大型的創口了。
……
蘇青突然覺得腳下那原本軟軟的地麵晃動了起來,似乎有什麽東西蠢蠢欲動,連忙招呼了一聲,收起了手中的香爐,飛速地往後退去。
幾乎就在他的腳尖離開小蒼山的下一刻,原先站立的所在便已經凹陷了下去,那個原本半合著的氣孔突然擴展,如同先前即將噴水一樣,顯現出一個仿佛通往地獄的幽深洞穴來。
洞口附近的空氣裏開始猛地向那巨大的氣孔之中灌去,其吸引力之巨大,硬生生地將那些禦空而起的修士給死死地拖在了洞穴附近,並且不管他們如何驅動足下法器,似乎都無法阻擋那一點一滴被拽進洞穴之中的命運。
“伏下!”蘇青大喊了一聲,急速落地,繼而手中折扇毫不留情地刺入了小蒼山的表皮之中,靠近表皮的氣流本就有些減弱,而靈力光團隨著那團粘稠的血花一同迸發,終於將他的身形穩固了下來。
繼而蘇青出手,數道帶著電光的鎖鏈直飛而起,天涯海閣的那些個人立即調轉了方向,迎上了那幾道鎖鏈,並以此借力,靠在了蘇青的身旁。
其他人也有樣學樣,但是天極宗和甘露寺因為沒有主事之人的存在,配合之中出了些小小的疏漏,於是天極宗兩人,甘露寺一人,慘叫著跌進了那孔洞之中,轉而竟連聲音也被吸了進去。
“這都是拜天涯海閣以及那所謂的龍涎香所賜!”這個認定幾乎一瞬間便閃過了天極宗以及甘露寺等人的心頭。
一絲淡淡的殺意在那幾個幸存的和尚身上凝聚,所針對的,正是已經抱成一團的天涯海閣諸人。
而天極宗的兩人在對視一眼之後,竟是一同出手,捏碎了懷裏的那枚傳訊玉佩——這是天極宗之中最為緊迫的傳訊方式,而在約定之中,這一道信息意味著,這是王懷炅請出鶇紋鼓最為合適的時機。
……
“速請鶇紋鼓。”這條訊息幾乎是炸雷一般,順著王懷炅身上所佩戴著的傳訊玉佩衝進了他的腦子裏。
緊接著卻還有一句諄諄告誡的:“茲事體大,切勿延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