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四回 真正的不離不棄(中)
“你在接到那個任務並回到南華島的時候,就已經說明,你依然還是我豐城蒲家的人。”蒲璜咧著嘴笑了起來,身形稍微晃了一晃,從那女子的懷中起身,踱著步子走到了春蘭麵前,伸手就要去勾春蘭的下巴。
春蘭輕哼了一聲,一根針刺一般的靈力在蒲璜的肩膀上一紮,於是蒲璜怪叫了一聲連接倒退,而春申立即上前一步,在扶住了蒲璜的身形之後,便已經攔在了蒲璜的身前,默默地看著春蘭,雖然沒有說話,但是眼神裏已經有了一絲哀求之意。
春蘭抿了抿嘴唇,裝作沒有看到自己父親的樣子,而是抬起了下頜,對著蒲璜說道:“你不要試圖挑戰我的底線。”
“我倒是真的想知道你的底線在哪裏。”蒲璜嘿嘿地笑了起來,“我想知道,春申到底教養出了一個多麽冷血無情的女兒——對自己的主人,對自己的父親,對將你拉扯長大甚至給你機會參與蓬萊入門之試的豐城蒲家,都是一副打算棄如敝屣的態度?”
“哦,不是,你這心裏還真不是想對我豐城蒲家棄如敝屣,否則你也不會在看到那南華島有妖獸肆虐的任務便匆匆趕來了……”蒲璜拍了拍春申的肩膀,示意他讓到一邊,而自己則上前數步,再次站到了春蘭的麵前,“你心裏真正想的大概是,怎樣讓你春氏一族,對我蒲家取而代之吧。”
春蘭很想直接回上一句“是又如何”,但是春申的表情顯然已經先一步堵死了她的這番表態,於是她隻能輕輕地從鼻子裏哼了一聲。
“沒關係,說出來吧,我不介意。”蒲璜直接跪坐在了春蘭的案前,雙手撐著桌案,上半身前傾,向著春蘭湊了過去,一身的酒氣撲麵而來,春蘭的眉頭幾不可查地皺了一下。
“城主,我春氏一族對蒲家是忠心耿耿,萬萬不敢有此心思啊。”春申雙腿一軟,竟就在蒲璜的身後跪了下來,連連叩首,口中所言,俱是求饒認罪之辭。
春蘭臉上的肌肉微微抽搐了一下,一抬手,便是一道靈力覆上了春申的額頭,春申的雙眼一直,便失去了知覺,搖搖晃晃地就要栽倒。
而就在春申即將一頭倒在地上的時候,春蘭已經離開原處,將春申給撈在了懷裏。
“有話直說,不要逼迫我的父親。”春蘭冷著臉,回頭對著蒲璜說道,“否則我現在就可以殺了你,到時候哪怕父親一定要與我斷絕關係,我都不會心軟。”
“哈,幾年不見,春蘭姐的殺意果然是越發淩厲了。”蒲璜回過身,索性直接箕坐在了地上,半靠在那桌案邊緣,抬著頭看著春蘭,“真有那個心,不如現在就殺了我啊?”
“否則,我想你一定不想知道,我是多麽記仇的一個人。”蒲璜嘿嘿地笑著,擺明了有恃無恐。
——在場的隻有春申一個人,春蘭的母親還沒有出現,整個春氏一族,據說都已經被蒲璜安排去監視那隻所謂作亂的妖獸,等著給前來南華島除妖的春蘭仙子提供線索。
這仍是一種心照不宣的要挾。
春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冷著臉對蒲璜開口:“讓我的父親先退下,我們慢慢談。”
……
不知道蒲璜使了些什麽手段找了些什麽人,總之豐城蒲家在蓬萊的崇樓之中發布了一條任務——南華島附近有妖獸作亂,希望諸位仙師可出手相助。
任務的報酬很低,本該是屬於根本不會有人看到並關心的那一類,但是蓬萊有一個奇怪的規矩,那便是會將發生在那些弟子老家附近的任務優先推薦給那弟子本人——這本是一個相當體貼的規矩,如果那些剛剛入門沒多久還沒資格自由行走的弟子想回家看上一眼的話,這便是最好的機會。
春蘭理所當然地看到了這個任務,也看到了那低得可笑的報酬,而這種報酬數目的言下之意便是——這個任務就是特意留給你的。
春蘭有心想要找人商議一番,但是現在這時機著實不妙,閉關的閉關領罰的領罰,她自己亦是剛剛從劍塚之中出來,同樣不能確定曾經的那些交情粗淺的朋友是否已經又成為了普通的路人關係,再加上那任務之中已經寫明了被派去監視妖獸的是春氏一族,於是心有顧忌的春蘭便隻能孤身一人匆匆離去。
“他是想給豐城蒲家找一個靠山麽?就如同當年同意我參與蓬萊入門之試的時候,雙方所約定的那樣?”春蘭心中盤算著這條命令之中的暗示,迫切地想要安慰自己——在向氏兩兄弟身亡,蒲珅亦死不見屍之後,蒲家想要在南華島上長久地立足並維持住那繁榮昌盛的局麵,的確是需要在蓬萊之中尋找到一個可靠的靠山,而自己正是蒲家最後的那一根救命稻草。
但是春蘭卻怎麽也無法忽視那字裏行間隱藏著的殺意:“蒲璜並不是想要太太平平地當一個凡人世界中的風光城主。”
“他想要殺掉一個人。”
……
“嗬嗬,你現在終於肯低下你那高貴的頭顱,來仔細看看我這麽個爛泥潭裏的小爬蟲了?”蒲璜咧著嘴,看著幾個侍從從春蘭的懷中接走了昏睡不醒的春申之後,直接揮了揮手,示意身旁隨侍之人全數退下,於是轉眼之間,偌大的廳堂之中,便隻剩下了春蘭和蒲璜麵麵相覷。
“你真的以為入了蓬萊,我們就一在天一在地,徹底成為兩個世界的人了麽?”蒲璜從地上站起身來,繞著春蘭走了兩圈上下打量了一番,方才嘖嘖歎道,“可惜,不管你這風箏飛得多高多遠,你的線,都在我的手裏……”
“有話直說。”春蘭斜眼看了蒲璜一眼,打斷了他喋喋不休的自我吹噓,“你的所作所為,顯然並不是想要為豐城蒲家求一個靠山。”
“靠山?”蒲璜聽到這個詞,微微一愣,而後哈哈大笑了起來,“靠山算個屁,我爹之前辛辛苦苦地為豐城蒲家找了多少靠山,甚至還折騰出了個自家人,結果這些靠山拿走我豐城蒲家的那麽多供奉,到頭來一個一個,不是倒了就是死了,要不就是被別人的靠山拿捏著人情直接打發……靠山?這種垃圾,送我都嫌。”
“那麽你到底想要做什麽?”蒲璜的放肆言論讓春蘭眉頭微皺。
“和靠山比起來,當然是我豐城蒲家有一個能幹且忠心耿耿的奴仆比較好。”蒲璜嘿嘿地搓著手,湊到了春蘭的身旁,“奴仆這種存在,至少不會在我要求他去死的時候,推三阻四地打算跟我講道理,講什麽大局為重講什麽要目光放長遠……哎呀,這些話現在回想起來,仍然是聒噪得讓人生厭。”
“奴仆?”春蘭將這兩個字輕輕地念叨了一下,繼而輕聲地哼了一聲。
“是的,奴仆。”蒲璜反而將這兩個字用力地強調了一聲,同時伸手指住了春蘭的鼻子,“你們春氏一族,就是我蒲家世世代代的奴仆。”
“覺得我在說笑是麽?”蒲璜看到了春蘭表情的細微變動,於是笑得越發猖狂了起來,“你要知道,這可不是我決定的,這是你身體裏的血脈就注定了的,除非你當真將你這條命還給你的父母,否則,這一切,天定,無可更改。”
“什麽意思?”春蘭的眉頭微微皺起,她看出了蒲璜那胸有成竹的篤定。
“你春氏一族,身為我蒲家奴仆的契約,是刻在你們世世代代的血脈之中的。”蒲璜壓低了聲音,湊在了春蘭的耳邊,同時亦抬起手來,頗有些情色地在春蘭的脊背肩胛骨上輕輕地來回撫摸著——那一片區域,正是代表春蘭身上那道血契的符文所在。
“你是不是覺得,我蒲家如此沒落,所以加在你身上的這血契,定然也不是什麽高級玩意兒,隻要你在蓬萊之中能抱上某個高人的大腿,弄掉這些血契不過是舉手之勞?”蒲璜輕聲地說道,氣流衝進了春蘭的耳朵裏,讓她覺得十分不悅,想要發作,卻突然感覺到了背上那些花紋上傳來的熱流。
那一股熱流瞬間便席卷了春蘭的全身,讓她仿佛置身於刀山火海之上,隻在眼前漂浮著蒲璜那一張讓人作嘔的麵孔。
……
仿佛一根滾燙的烙鐵直接壓在了自己的背上,皮肉翻卷焦糊,而這疼痛甚至直接印刻在了自己的骨骼之上,最終留下了那麽一個永世無法磨滅的,意味著恥辱的印記——隻要自己還背負著這個印記,便永遠也不能算作是一個完整的人,便永遠隻是另外一群人的附屬品,可以隨意地呼來喝去,甚至生殺予奪。
不能反抗,不能拒絕,不能冒犯主人,不能做出任何讓主人不悅的行動——這些行為都是天大的罪孽,做了便會遭受天打雷劈,會魂飛魄散,會連累自己的血脈親人子孫後代都承受烈焰加身之苦,如活於無邊煉獄,直至等到主人的那一句原諒。
所以要學會感恩,感恩寬宏大量的主人給自己這麽一個贖罪的機會,而不是讓自己帶著這深重的罪孽經曆重重輪回。
要將一切都奉獻給主人,要完成主人的一切命令,要令主人滿意……
……
春蘭緊咬著下唇,隻覺滿嘴腥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