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回 金丹自爆
血屠夫是很想用嘲笑來應對單烏這輕飄飄的誘導之語,但是他卻清清楚楚地聽到了自己心裏那哐當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音。
“很多人死了之後其實並不會知道自己已經身亡,魂魄留連,便成了那些孤魂野鬼。”單烏的聲音繼續說道,“這種鬼會被困在身亡之地,來來回回日複一日,不斷重複著自己生前的所作所為,直到最後的那一點意識都被時間磨滅崩散……”
“哼,我若已死,你還在這折騰什麽?”血屠夫從牙齒縫裏擠出來了這麽一句話,卻掩飾不了內心深處的動搖之意——他的確無法確定單烏所言的真假。
“不折騰,我隻是看戲而已。”單烏的笑聲輕佻,“你這種強大的魂魄最終醒悟並徹底絕望的時候,總是極為精彩——要知道,某些形式的永生,可並不是什麽好事。”
回應單烏這一句挑釁的是血屠夫越發狂暴的攻擊。
這是迄今為止血屠夫所爆發出來的最為猛烈的攻擊,這攻擊甚至真的將單烏與黎凰所隱蔽的這處幻陣給衝出了一些破綻之處,但是這個時候,血屠夫已經對自己的判斷完全地喪失了信心——他以為那些破綻仍如之前一樣,是刻意暴露出來給自己看的幻象,於是他下一刻便調轉了攻擊方向,去對那些仍算完好的部分進行進攻。
而單烏就趁著血屠夫調轉方向的那些當口,飛快地替換上組成法陣的那些部件,將這個法陣重新修複完整。
血屠夫終於覺得有些疲憊了,雖然還未至力竭之境。
於是血屠夫停下了手,有些慘然地看著周圍天上地下那一片赤紅的景色——這些景色都是他自己一手造就的,在這一片血色之中,他不知道曾經奪取了多少人的性命,這使得他一直認為這種腥紅正該是他生命之中最為絢爛最能帶來幸運的色彩之一,於是他甚至會刻意地選取赤紅的衣裳赤紅的靴子,隻為了將這份冥冥之中的幸運持續下去。
可是現在,他卻覺得這片赤紅似乎有些刺眼了。
於是他緩緩抬起了手,想要再次嚐試收回那遮蔽天日的猩紅披風。
意隨心動,那猩紅披風果然回到了他的手上,可是天空卻並沒有因此而展現出湛藍的本色來,相反的,那赤紅之中,甚至染上了一層不祥的黑色。
“這披風真的在我的手裏麽?”血屠夫的心裏忍不住質疑,仿佛是為了證實他的質疑一般,那猩紅披風竟是直接化成了一團血水,順著他的指縫淅瀝瀝地流下,落進了下方的血海之中,再不見蹤影。
“這……”血屠夫的眉頭皺起,因為他已經清晰地察覺到,自己與那猩紅披風之間的關聯並未淡去,並且,那猩紅披風一直就包裹在這一片海域之外,從未消失。
“莫非我真的已經死了?”血屠夫的眉頭皺了起來,“不,這都是那小子弄出來的幻覺!而我隻是還沒找到破開這幻覺的關鍵而已。”
“可是,他既然能弄出如此逼真的幻覺,能實實在在地困住我的腳步,能讓我的意識或者說魂魄不知道沉迷於何方世界,怎麽就不能輕而易舉地將我的肉身給抹殺呢?”不祥的預感越來越重,使得血屠夫不得不重新開始思考單烏的這幻陣的真正能耐。
——越思考,越心驚。
“難道我真的死了?”血屠夫有些茫然地低頭看著自己的手,遲疑了片刻之後,抬手便在那鬼頭大刀的刀刃上抹了一把。
於是血屠夫的手掌之上瞬間便出現了一道血痕,與此同時,還有一些細微的疼痛。
“我的肉身並無異常。”血屠夫剛剛鬆了一口氣,心便再度提起,“可這難道真的是我的肉身?”
“鬼頭刀上有血毒,本該讓創口覺得滾燙發熱才是,可是眼下這感覺……”血屠夫察覺到了不對勁,而與他這心中的疑慮同時迸發的,竟是從他手掌那創口之中爭先恐後躥出來的血鬼們,這些血鬼大張著口,對著血屠夫的門麵撕咬而去,幾乎轉眼之間便將他的麵孔給啃成了一片白骨,而血屠夫居然一直僵硬著,沒有做出任何反抗的舉動。
那呼嘯而過的血鬼轉眼消失,血屠夫低下了頭,卻發現自己的手掌之上,又哪裏有血痕的存在?甚至連自己的麵孔也依舊完好無損。
“……這是不是意味著,我真的無法殺死自己?”
一個突兀的念頭突然竄進了血屠夫的腦海之中,於是他有些遲疑地握住了身旁那鬼頭大刀,並將刀刃橫在了自己的脖頸之上。
……
“為什麽還不讓他死?”黎凰問道,“他都已經開始嚐試自裁了。”
“不,他還隻是嚐試,並沒有真正決定去死。”單烏的身旁漂浮著數十塊靈石,正為他操控這法陣提供靈力支持。
單烏正在試圖用那法陣引導血屠夫對於自身狀況的感知——隻需要一點點的細微的感覺上的偏差,便可以使得血屠夫對自己所下的每一次狠手,都變成擦著皮肉的輕描淡寫,而不會真正帶來難以治愈的重創。
“足夠的疼痛和流血會讓他意識到他其實還沒有死,他現在的肉身仍是自己實實在在的肉身,從而讓他從這幻陣的影響之中掙脫出來。”單烏解釋道,“我以前無法確定自己是死是活的時候,用的都是這樣的方法。”
“原來如此。”黎凰聽到單烏的解釋,露出了恍然之色。
“更何況,所謂金丹,一身修為功法意識等等都存在於身體中所凝就的那顆金丹之中,金丹不破,靈力不絕,那麽不管這肉身傷成了什麽模樣,似乎都還能留下一線生機……”單烏複述著自己研究出來的那些有關金丹的知識。
“莫非你是想等他金丹自爆?”黎凰微微一愣。
“正是。”單烏點頭。
“等等。”黎凰忍不住開口,甚至用爪子拍在了單烏的臉上,似乎是想要抓回他的注意力,“先別說他金丹自爆會帶來多大的威力——咱們這法陣是百分百無法撐住的,你得抓住機會衝破那披風法寶並逃開一段距離才行,更重要的一點的是,他這一自爆,這肉身可就從頭到腳全毀了,你要想拿他去換賞金,又該從哪裏找到憑證呢?”
“那麽高額的賞金呢……你難道舍得看他就這樣炸了?”黎凰又強調了一遍。
“憑證這種東西又有何難?”單烏輕笑道,“看他方才的舉動,隻有一塊臉皮都能拿去領賞。”
“可自爆卻是連臉皮都不會留下的啊?”黎凰有些疑惑於單烏的自信。
“不管這人活著的時候咋樣,隻要死了那就是死肉一塊,能存在什麽玄機?”單烏隻能繼續解釋道,“我知道他的容貌,這一戰亦可得到沾有他的氣息的血肉殘塊甚至遺物之類,那麽我隨便找個人做一顆一模一樣的頭來,誰能辨出真假?”
單烏的解釋讓黎凰呆愣了半晌,竟隻能默默地點頭,認可了單烏的這樁餿主意。
……
“我竟是真的死了?”血屠夫在百般嚐試之後,心中是一片慘然。
他竟是在單烏的重重引導之下,真的就快要相信自己已經身死的事實了。
血屠夫麵對眼前的困境一籌莫展,而這糾結之中,他隻覺得自己眼前的幻覺越來越多了。
無數陳年往事的記憶翻湧了上來,每一樣都鮮活生動仿佛昨天,那些愧疚那些遺憾層層疊疊,每一張出現的麵孔都仿佛在嘲笑著如今的這一位血屠夫,嘲笑他那麻木不仁無情無義隻知殺人練功的行屍走肉一樣毫無價值的人生。
“我是不是早就該死了?”這個念頭一旦產生,便如野草一般生生不息。
“不,我已經死了……難道,我要就這樣麵對接下來的無盡歲月麽?”
“那些死在我手下的人,是不是也如我這般?”
“人死了,是不是還能再死?”
血屠夫的雙眼開始空茫了起來,而在這空茫之中,他感受到了自己金丹的所在。
金丹的存在似乎從未如此真切過,可是就算如此,血屠夫也依然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斷。
“如果你是真的,那就按著我的意思自爆吧。”血屠夫喃喃地念叨著,並且引動起了那金丹之中積蓄的靈力。
……
茫茫海麵上,一顆巨大的將整個金蛇角都包裹進去的紅色圓球的表麵突然躥出了一個青綠色的小點,這個小點在衝出圓球之後毫無停頓地向著遠方衝去,下一刻,那圓球的內部發生了一場劇烈的爆炸。
原本金蛇角的所在竟是實實在在地凹陷了下去——不光是那些礁石,還有那赤紅的海麵。
甚至連天空都仿佛受到了這場爆炸的影響,原本匯聚成團的淡薄雲彩被硬生生地推出了一個巨大的空洞,陽光直直地照射下來,竟仿佛形成了一條接引之路。
飛鳥墜落,遊魚翻了肚子,這些幾乎不值一提的細節讓這一場所爆炸帶來的動靜順著洋流一直傳遞到了很遠很遠的地方,同樣也驚動到了一些有心之人。
甚至連海底的那條裂縫,也被這場爆炸所引動,熾紅的岩漿在沒有了上方海水的壓製之後,帶著隆隆翻滾著的黑煙,竟如煙花一般直衝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