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六回 二十三人(下)
“別慌,都是幻象。”控陣之人大吼了一聲。
“這種真實的觸感也是幻象?”有人質疑道。
“也是!”控陣之人回答道,“幻象不光隻是作用在你的眼中,你的聽覺,觸覺,甚至你的神識感應,都會被影響——我們麵對的,正是極高明的幻象。”
“那麽該怎麽分辨?”另外一人開口問道。
“抱元守一,不要輕舉妄動。”控陣之人回答,“你妄動的任何事情都有可能被幻象利用,所以千萬別動。”
“好吧……”眾人也不知該作何反應,隻能乖乖聽話。
“嘿,看你這回還能搞出什麽花樣來。”控陣之人又默默地算了半晌,陣盤再轉,這個空間又一次顛倒輪轉,那作為鏡像的一部分終於消失。
可是那控陣之人還沒來得及緩口氣,有人抬了頭,又是一聲尖叫。
在諸人的上方,仿佛萬花鏡一樣,居然直接裂做了三個鏡麵,每個鏡麵之中,都有一組一模一樣的人群。
“你確定你能破開這幻陣?”質疑之聲越來越多。
“當然!”控陣之人被眾人圍攻地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但是仍回答得十分硬氣。
似乎是特地為了打他的臉一樣,那些鏡像再次倒轉,而後四個空間再次重疊,隻是這一次,大家的站位並不是一一對應,而是直接錯開了。
每個人的身邊站著的都是其他人,這感覺可就不太一樣了。
“你們千萬不要妄動!”控陣之人高喊,鏡像中的那人也一樣高喊,一時之間,竟讓人生出了錯亂之感。
——我知道哪一個是自己,但是我又該如何知道哪一個是我那本來的同伴呢?
沒人敢動,可這並不意味著單烏不會動。
四群人馬來回穿梭,在那控陣之人反應過來之前,大家已經完全混雜在了一起,甚至連相對的位置都顯得有些模糊了起來。
“不要動,你們都千萬不要動……”控陣之人盯著自己的陣盤喃喃自語著,試圖通過這陣盤的聯係重新確定自己同伴的位置,並將他們召集到自己身邊來。
可是事情顯然並不如他期望的那般發展,某一根聯係就這樣飄飄忽忽地直接斷開了。
“啊!”控陣之人大吃一驚,還沒來得及應對,那根聯係居然又轉眼恢複成了原樣,好像從來沒有崩斷過一樣。
這一回,竟是連這控陣之人都無法判斷到底哪些是自己真正的朋友,哪些是幻象了。
……
“你居然這樣就把他們的陣勢分開了?”黎凰看著有些眼花繚亂,如果不是法陣之中傳來的訊息,她自己都快分不清到底哪些是真人,哪些是幻象了。
“這些人之間本來就不是絕對的互相信任,隻要稍微打亂一下,就可以坐等他們自己亂起來了。”單烏甚至露出了一臉袖手旁觀看好戲的表情,而那陣中的情景亦果然如他所料那般發展了起來。
……
“我現在身邊的人,哪個是真人哪個是幻象?”
“與我一起結成這陣勢的人,是不是還是原來的那些人?”
“如果神識都可以被影響的話,我還能不能相信我手裏這玩意?”
“什麽都不能做的話,我為什麽要繼續留在這裏?把我的性命交給那個不靠譜的小子麽?”
“現在已經過去了多久了?這一輪陣勢還沒有被破開……他還能不能行了?”
“他會不會已經趁機溜走了,隻留下了我們在這裏作為誘餌穩定局麵?”
“媽的我居然浪費了這麽多時間在這裏幹等!”
……
終於有人在寂靜的等待之中不安了起來,決定不再繼續枯等,於是抬起手,觸碰了身旁的一個人。
沒想到身旁的那個人居然被驚到一樣,立即擺出了防禦的姿勢:“你……是真是假?”
“我當然是真的!”回答斬釘截鐵,卻似乎並沒有什麽說服力,因為同樣的回答正發生在不遠處同樣的兩個人身上,而這一切,都被這兩人看在了眼裏。
場麵頓時混亂了起來,有的人想要離他人更遠一些以保證自己的安全,也有的人衝上前去揪起每一個控陣之人,意圖找出其中真正的那一個。
“別亂,等我!”四個控陣之人一起回答道,場麵在他的呼喝之下微微平靜了片刻。
“但是,我該怎麽才能知道,你們四個人……不是全部都是幻象呢?”有人皺眉看著這般場景,從齒縫之中擠出了這麽一句。
“不管了,我要退出!”還有人如此高喊著,隨便選了個方向便要掉頭離開,沒想到衝出一段距離之後,竟又從另外的一個方向直接衝進了人群之中,身上所帶著的護身靈光甚至直接撞飛了好些人,讓場麵越發地混亂了起來。
被撞飛的人罵了一句粗口,立即反手回擊,而一來一去之間,場麵竟成了一團混戰。
“你居然下的是死手!”有人察覺到了攻擊的強度不對勁,尖叫出聲。
“那人是打算利用這些幻象趁亂取利,好讓我們在這混亂之中全部不明不白地死在這裏。”
這樣的認知很快便在每個人的心中升起,並由此而生長出了一個血淋淋的結論——“要保證我自己的安全,那就誰都不能相信。”
“如果我們每個人都殺死自己對應的幻象,那麽是不是就可以讓場麵幹淨一些了?”在大家都劍拔弩張地對峙的時候,有人提議道。
那控陣之人還想再開口說一句“不要妄動”,可是卻已經完全無法控製住場麵——這個提議得到了每個人的讚同,於是場麵在一團混亂之後,立即變成了一團一團的捉對廝殺。
自己殺自己,用的全是奪命的招式。
雷龍消失,雲台開始渙散,那些水霧漸漸填充在了每一個戰團之間的縫隙之中,於是在這些人都還沒有察覺到的時候,原本二十三人連成一體的小群體,已經被直接分割成了一盤散沙。
……
“好了,可以坐等了。”單烏看著眼前這局麵,快活地拍了拍手。
那些戰團已經完全進入了自相殘殺的模式,那些人的每一記攻擊,非但無法破開這法陣的圍困,反而會被回轉到自己的身上,攻擊越強,自己受到的傷害便也越多,很快便有人瀕臨奄奄一息了。
可就算如此,這些人也不敢停止,因為對麵的影子似乎已經有了自主的意識,不再隻是一模一樣地重複自己的動作,而是主動地出招——來自於自己的壓力使得他們不得不鼓起最後的勇氣繼續戰鬥。
“隻不過將鏡像延時個刹那,居然就能達到這種效果。”黎凰看出了那所謂主動攻擊的底細,忍不住感歎道,“這人蠢起來,還真是沒救。”
“誒,不過你也別大意,那個控陣的小子好像算出名堂來,準備破陣了。”黎凰的視線掃過戰場,發現了一處打得不怎麽熱烈或者說根本沒開打的區域,提醒道。
“嗯,既然如此,那我就親自去送他一程吧。”單烏點了點頭,身形消失在了原地。
……
“你總算算出來了?”那控陣之人剛剛掐了一個指訣就要動作的時候,他的身後突然傳來了一句幽幽的問句。
“你!”控陣之人大驚,立即回過頭來,一截雪亮冰涼的鋒刃已經壓在了他的脖子上。
“我……你……”那控陣之人的脖頸被這寒氣一衝,頓時連聲音都發布出來了。
“你的頭顱不值錢。”單烏左右端詳了一下那控陣之人的麵孔,確定那人並非生死榜上之人之後,輕蔑地嗤笑了一聲。
“那就讓我拿下你的頭吧!”刀鋒之下的人影沒散,單烏的身後突然衝出了一模一樣的控陣之人——那人手裏揮舞著一隻朱紅色的筆狀法器,對著單烏的背心便點了下去。
那一筆毫無滯礙地點在了單烏心髒的位置,繼而順著那人提筆的動作,單烏的後背皮肉崩開,肋骨斷裂,一顆心髒綴在那支筆的筆尖,竟被直接帶了出來,而後轉眼化為了筆端的一團血霧。
“你以幻陣困住我等,隻怕沒有想到我還能借著你的陣勢弄出一個陣中陣吧。”那控陣之人哈哈大笑,“你太小瞧我的陣道修為了,告訴你,這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哦。”後背已經被開了一個大口的單烏仿佛根本沒有察覺到這足以致命的傷害,仍是不鹹不淡地輕輕應了一聲,繼而緩緩轉過身去。
“那麽,你覺得,我是誰呢?”
隨著單烏緩緩轉身的動作,那控陣之人的眼睛越睜越大,下巴也直接掉了下來,而後,一團鮮血從自己的口中翻湧了出來。
——站在他眼前的這個人哪裏是單烏?分明就是他自己。
一模一樣的臉,一模一樣的衣服,手裏拿著一模一樣的筆,一模一樣的陣盤,背後還有著一模一樣的傷勢,甚至連噴濺而出的血霧,都是一模一樣的形狀。
“你……”控陣之人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已是眼神渙散,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他方才信心滿滿地落筆的,竟是自己的鏡像。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單烏的聲音如渺渺天音,鑽進了那控陣之人的耳朵裏,“你剛才教我的,我已經學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