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四回 一笑泯恩仇(上)
“你……”元媛有些羞怒,眉頭一皺,便欲起身離去。
“你還不清醒麽?”路長風同樣站起,伸手拉住了元媛的手腕,強迫性地讓她轉過身來,與自己雙眼對視。
“你是想告訴我——他看不上我,我也配不上他,是麽?”在路長風再次開口前,元媛已經先一步開口,眼圈一紅,竟是要落下淚來。
這情景讓路長風心頭一軟,抓住元媛肩膀的動作便放輕了一些。
“你跟不上他的腳步,最終隻能被他越甩越遠。”路長風歎了一口氣,輕聲道,“修為境界的差距,壽命的差距,見識的差距……到了那個時候,他就算真的對你有心,你們之間,也注定是一場悲劇。”
“你何必如此直白。”元媛微微低下了頭,片刻之後,一滴液體順著她的臉頰滾落而下。
“因為你沉迷得實在太久了。”路長風回答,“而且看起來,如果我此刻不喚醒你,你是不是還打算繼續沉浸在自己一廂情願的美夢之中?”
元媛低著頭,久久的寂靜無聲。
“當斷則斷。”路長風張開了懷抱,將元媛摟在了懷裏,“以後就由我來繼續為你將夢境延續下去吧。”
元媛的臉埋在路長風的懷裏,片刻之後,身體開始輕微地顫抖,而哭泣抽噎的聲音也越來越大,到了後來,竟是反手抱住了路長風嚎啕大哭——這樣的場景,就算是刻意將局麵引導至此的路長風也始料未及,隻能僵硬著身子摟著元媛,用力隱瞞著自己的哭笑不得。
……
元媛從來沒哭得這麽放肆過。
元媛覺得在期待單烏有所回應的那些日子裏,自己心裏一直存在著一個裝滿了水的夢幻一般的水晶球,裏麵住著自己這條小魚,每日裏遊來遊去自得其樂——就如同在玉陽子的書房中發現的那包裹著兩條活魚自成體係的岩石一樣。
而眼下,這個水晶球被人狠狠地摔在了地上,裏麵的水嘩啦啦地傾瀉而出,隻留下那麽一條魚在殘骸之中彈跳掙紮,意圖再多挽留一些過去的回憶,卻是無能為力。
“我為什麽會喜歡他?”元媛忍不住再三地問著自己。
“是啊,他那麽優秀,我為什麽不喜歡他?連白虎城那位眼高於頂的瓔珞大小姐都一眼相中了他,更何況我?”元媛給了自己這麽一個隻會讓自己越發心痛的答案,“他甚至比我以為的還要優秀那麽多。”
“我配不上他的,我早該知道。”
“可為什麽,我反而有些恨他了?”
元媛的思緒漸漸飄到了最初她對單烏有些心動的那個時刻——那個時候自己與單烏剛剛被玉陽子帶出那片大陸,正該是相依為命的時候,而單烏在那個時候亦被玉陽子下了識海崩毀前途渺茫的論斷。
那個時候的單烏,在元媛的眼中,仿佛一隻折翼的老鷹,身上有種慘淡的驕傲,卻倔強著不肯認輸——那是元媛最初心動的契機,甚至在不久之後,單烏被問水落下封印一事,更是讓她暗暗下定了決心,要進入蓬萊,為單烏找到重新凝練識海破除封印的方法。
元媛自以為是地為著單烏而努力著,並因此而拚了命地修煉,好幾次險些走火入魔,卻都為了那一個“為了單烏”的目標而堅持了下來——元媛覺得自己的這些努力和付出,就算最後沒有任何用途,單烏也總該是記在心上的,因為她自己將這一切都記得是如此清楚。
甚至,元媛連她自己為單烏落的每一次淚,揪起的每一次心,都自作主張地全部加在了這筆情債之上,讓自己越陷越深。
然而現實卻是,元媛的這些付出,一廂情願,毫無價值,並且,單烏根本就沒有在意。
……
路長風摟著元媛,柔聲勸慰,而他的心中同樣也在盤算。
誠然,單烏修煉成金丹歸來這件事,的確大大地超出了路長風的預計,讓他在措手不及之時更感受到了一種深深的自卑,但是他的手上,同樣也有著足以讓單烏身敗名裂的把柄。
“單烏已經歸來,卻不知陳安幾時才會出關……”路長風在心裏推算著那一整個足以讓單烏眾叛親離的計劃,“之前通過元媛勸服了玉陽子以單烏的訊息投誠,並改投門庭,現在應該正是他鞏固地位的時機,嗯……就衝著玉陽子這麽個未來的靠山,元媛這個女人雖然麻煩,卻也還是得好好安撫。”
“嘿,要是我也能搭上瓔珞或者其他人的線,又何必在在此斤斤計較這麽多?”路長風暗地裏嗤笑了一聲,“那些家族中人一個個年紀輕輕就接二連三地突破金丹,怎麽可能全靠天資而沒有秘術加持?這單烏這麽快就能結丹歸來,十有八九是靠著那白虎城在背後支持。”
“如果我也能有這個機會……我一定不會表現得比他差多少。”
“唉,其實這種家族之中,真正需要的人才,是我這種長於合縱連橫之人啊……一群金丹,背後還有元嬰化神,這些人要單烏那樣一個單純的打手又有什麽意思?”
“真是一群瞎眼的……”
“如此,就讓你們這些瞎眼的好好看看你們選中的是怎樣的貨色,而你們錯過的,又是怎樣的人才。”
……
單烏跟在瓔珞的身後,沒有禦空,而是老老實實一步一步地走在白虎城正中那片皇宮一樣的房屋之中。
白玉鑲金的地板鋪展出了一條寬闊的大道,通往不遠處那一座仿佛是一整塊琉璃造就的大殿,來來往往的傀儡人形茫茫碌碌,正在做著宴席前的準備工作。
“是不是來太早了?”單烏看著那些傀儡人形,開口問道。
“不早。”瓔珞笑道,“有幾個人想見你一見——宴席開始之後,老祖宗出麵,有些事情就不太方便了。”
“又要試我?”瓔珞話音一落,單烏便明白了此中含義,撇了撇嘴,露出了不耐煩的神色,“要不哪天我直接開個擂台,你通知那些想試我跟腳的人,大家一口氣將該打的架該賭的命都交代幹淨,也好還我一份清靜。”
“嘻嘻,沒事,這一趟搞不好真的就是最後一回了。”瓔珞捂嘴輕笑,“而且,我想你應該也想知道,到底是誰把你的名字報上生死榜的。”
“哦?那冤大頭也在?”單烏眉梢一挑,微微有了些興趣,而在這個時候,他們已經來到了那琉璃大殿後方的休息室中,於是單烏的聲音直接傳進了內裏那些正在聊天的世家弟子的耳朵裏,場麵頓時凝滯了片刻。
“哈哈哈哈,冤大頭可不止一個。”瓔珞終於放肆地笑了起來,“這屋子裏有一群冤大頭。”
隨著瓔珞的笑聲,休息室中幾個年輕人麵麵相覷,而後一同站起身來,對著單烏拱了拱手,其中,有聞笙,有飛珖,還有一些單烏幾乎都快要忘記了的麵孔。
“原來我的身價,全是仰賴諸位捧場啊。”單烏拱手,對著幾人回禮道。
聞笙的臉有些紅,似乎還記著自己不入白虎城的誓言,手腳放在哪裏都嫌尷尬,此時聽到單烏出聲,更是憋得有些臉紅脖子粗了:“我……我隻是想看看,那些散修之中,是不是真的沒人能殺掉你。”
“這錢恐怕是白花了。”單烏搖頭道,“那些散修貪財,但更惜命,你們把賞金堆得那麽高,無形中也是在告訴那些散修們,我這個人很是難纏,如此一來,自然也就不會有什麽人真的想要對我下手。”
“不,我們其實隻是將你的名字報上了生死榜,以及最初的那五萬靈石,後來的那些懸賞金額,都是你自己掙下來的。”飛珖搖了搖頭,提出了一個讓單烏也有些驚訝的細節。
“後來那些錢不是你們追加的?”單烏不由自主地睜大了眼睛。
“我們雖為世家弟子,但是真正可以隨意調動的靈石並不多,那五萬靈石已經是瀕臨上限了。”飛珖回答道。
“哈,看起來還是有人迫切地想要你的命啊,不知道你在外頭有惹了什麽仇家?”瓔珞回頭,指點著單烏,幸災樂禍,“要是真惹上了什麽大麻煩,我蓬萊可是不會替你出頭的,少不得,你得再來一場生死決。”
“不,其實還有一種可能。”單烏倒是恢複了淡定。
“生死榜上排名靠前的,應該都是散修聯盟自己培養出來的高手。”單烏看到了飛珖聞笙等人投遞過來的疑惑的眼神,也沒有賣關子,而是直接說出了答案,“我殺了其中一個叫做血屠夫的,後來又殺了冷血修羅那幾個人……如果那些賞金並不全是你們所出的話,那麽便很有可能是散修聯盟自己加在我的懸賞之上的,目的,正是為了讓我取代血屠夫等人在生死榜上的位置,填補一下空缺而已。”
“哦?”單烏的話讓一房間的人都陷入的思索之中。
單烏見那些人想問又不好問的模樣,索性又補充了一句,將自己話語之中的暗示給挑得更加明白一些:
“某一天我在蓬萊被諸位排擠得呆不下去的時候,散修聯盟一定會很樂於接收我這麽一個麻煩家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