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九回 困獸猶鬥(中)
“你還是什麽都留不住。”單烏默默地對自己說著,“這個世界上有的是讓你覺得無能為力的事情……”
那一片炫目的光影將單烏完全吞沒,甚至讓他的身體都渙散開來,仿佛成為了如同蓬萊宗主那樣隻有意識的存在。
而後這片意識便依附在片光芒之上,開始往四麵八方蔓延開來。
“是不是要死一回了?”單烏幾乎已經完全做好了這樣的心理準備,然後他便感知到了身邊不遠處吃遍天和寧王的存在。
吃遍天和寧王聯手,似乎這一整個世界都成為了他們手裏的玩具,一切諸如風霜雨雪日月升落的規則都顯得無比的隨心所欲——風往前刮,雨往後飄,太陽背後是漫天繁星,月亮卻招搖著光芒萬丈,幹涸堅硬如石頭一樣的泥土上可以綠草茵茵春花嬌媚,帶著七彩鱗片的金魚可以在天空之中如鳥兒一樣自由自在地翱翔,人們大頭朝下用頭發走路,城池在每一個瞬間建立著又毀滅著,竟成就了一個相對穩定的平衡之態,甚至能夠用一句生生不息來形容……
單烏隻是稍稍疑惑了一下,立即便意識到了這些異象正是出於吃遍天和寧王的小世界,寧王和吃遍天便是這些個小世界之中無上的主人。
而單烏如今意識所依附的存在,同樣也是一個特異的小世界——黑色的月亮,照耀著一片死寂荒蕪的地麵,感受不到一絲半點的生命氣息。
“那迦黑月?”單烏記起了這麽個名字,而他的意識隻是稍有波動,便在這個死寂的小世界之中顯出了身形來。
“嗯?”單烏有些疑惑地低頭看著自己已經顯出實體的雙手。
“你是誰?你是怎麽進來的?”一個嚴厲的不知是男是女的聲音在單烏的身後響起,單烏猛地回頭,卻隻能看到一團耀眼的白光,刺得他的雙眼仿佛被插進了兩把刀一樣,隻能尷尬地垂下了視線。
但是那白光顯然並不打算放過單烏,而是湊到了單烏的麵前,一團靈力固定住了單烏的腦袋,將他的下頜抬起,逼著他與自己對視。
“黑月國如今的局麵,你出力不小啊。”那聲音裏帶著冷冽的殺意,顯然已經知道了單烏在這整件事情之中所起的作用。
“這就是化神境界之後,那種感知天機的能耐麽?隻需一眼就能看到我所做過的所有事情?”單烏的雙眼漸漸適應了眼前的白光,同時他的心裏默默閃過了這個念頭,然後他的右手就從身體上脫落了下來。
看起來仿佛是一個玩偶身上的零件被拆卸下來了一樣,單烏的那隻右手橫在了他視線的餘光之外,如砂礫般化為了齏粉,而後露出了其中那一團由信力凝練而成的光球。
“嗬嗬。”那白光冷笑了一聲,顯然單烏的一切所作所為,它都已經了如指掌了。
“哈……”單烏尷尬地牽著嘴角笑了一下。
“所以,你可真是該死啊。”那白光隻撂下了這麽一句,然後單烏這肉身之中仿佛被安放了一顆小小的太陽,熾烈的光芒穿透了他的骨骼肌肉皮膚,隻短短一個眨眼的功夫,這突然出現這個小世界之中的單烏,便徹底消失得無影無蹤。
一切再度歸於死寂,而後那白光稍稍晃動了一下,來到了那團信力光球之前,似乎打算將這團光球納為己有,如果可能的話,它或許能夠通過這點信力,找到突破寧王和吃遍天的封鎖的方法,從這必死之境逃之夭夭。
但是當那團信力光球漸漸融入到那白光之中的時候,那白光仿佛再度感知到了一些什麽,一時之間,竟僵立在了原地。
“……真正的……不死之身嗎?”
……
在黎凰麵前的那團火苗在得到了黎凰的再次否定之後,猛地前衝,一口將黎凰給吞了下去,氣勢洶洶,似乎不讓黎凰化為灰燼誓不罷休。
但是當這一口切切實實地吞下,黎凰的身影消失在那火焰之中的時候,那火苗突然一愣,仿佛自己做了什麽壞事一樣,嘰喳亂叫著跳動了起來,並且瞬間分裂成了好幾團,而後抖落出了一地還沒有沒燒幹淨的骨頭來。
“我估算過的啊,這點火焰剛好就是她能抵抗的極限,正適合用來逼她服軟,可她怎麽一點都不反抗就這樣受了?”這火焰慌亂地圍著那些骨頭跳動著,一副壞了大事的無計可施的模樣。
“不對,明明在我的火焰籠罩在她身體上之前,她就已經死透了。”
“怎麽回事?難道她居然是這麽有骨氣的人,不肯受我引導,情願自我解脫?”這火苗小心翼翼地將那一地的殘骸拚湊在了一起,“沒有錯,這就是她的骸骨,這不是傀儡替身,也不是幻象……”
“到底發生了什麽?天機所示,並不是如此……”火苗陷入了苦惱的沉思之中,周圍那些環繞的黑龍也沉默了下來,盤踞在祭壇的周圍,如同乖順的小貓一樣。
“天魔魅舞會因為她而重現榮光,太虛幻境也會在她的手裏再度成為世人向往之地……”那火苗輕顫著,將這兩句喃喃地反複,“沒有錯的,自從她的修為瀕臨突破元嬰的時候,這道天機便越來越明顯了,早就已經不是當初我指點她的時候所感受到的那點飄渺的預感了……”
“天機從不會出錯,也不會被改變……”
“改變……難道我打算求她將我釋放出來,竟是改變了天機了嗎?”那火苗想到了某些不妙的後果,不由地再次緊張了起來,一團火焰在祭壇中間不斷地收縮膨脹,好像是某一顆因為不安而跳動不息的心髒。
而在這個時候,一直被那火苗所忽略的昏迷在一旁的柳軻,突然抽動著手指,一副眼看著就快要清醒的模樣。
……
仍是幾乎同一時刻。
吃遍天和寧王的兩個世界徹底重合在了一起,將當中那一團被七彩光芒的存在給完全地包裹住了。
在那光團的邊界上,出現了一團團仿佛瘢痕一樣的黑色斑點,這些斑點仿佛活物一樣,不斷地滾動匯合,漸漸地將那光團給完全地包裹了大半。
吃遍天與寧王匯合在了一起,兩人互相對視了一眼之後,再沒有任何遲疑,於是那七彩光團猛地震動了一下,光明與黑暗的界限也在這震顫之中變得模糊了起來。
有了這第一次便有了接二連三,在接連不斷的震顫之中,那黑暗籠罩的部分開始出現了若有似無的七彩光暈,而另外一半明亮刺眼的部分也仿佛被吞噬了大半的光明,甚至依稀透露出了那光暈背後一片死寂的小世界來。
“你還能堅持多久呢?”吃遍天如此問道,看著那光團的界限漸漸模糊——屬於那迦黑月的小世界如今也已經快被他和寧王聯手營造出來的小世界所吞噬了,雙方世界之中不同的規則正發生著劇烈的碰撞,這些動靜如果傳到外界,甚至可能讓眾人所處的那個實實在在的大世界都受到重創。
電閃雷鳴都還隻是小動靜,在某些力量糾纏得難解難分的地方,甚至有類似於天上星辰的存在接二連三地發生爆炸,進而在爆炸後產生的寂靜之中重生,原先那些讓人眼花繚亂的七彩流光在這些動靜的作用下漸漸變得條理分明了起來——那竟是一團團糾結重疊在一起的星雲。
這些星雲此刻看著渺小,但是誰知道在那些仿佛塵埃一樣的星子之中,是不是存在著某些有活物存在的球體,是不是那些活物也和他們這些人或神明一樣,晝夜不停地修煉著,壯大著自身,摸索著超脫自身之局限的道路,甚至想要衝出這世界運轉的固有規律……
甚至,每時每刻,在雙方力量膠著的地方,都有新的小世界誕生,而後因為種種規則的衝突而湮滅。
“怎樣才能算是徹底壓製住了這那迦黑月?讓它完全消失在這個世界上嗎?”寧王看著那些不斷生滅的小世界,以及那越來越清晰的暗月籠罩下的一片死寂,如此向吃遍天問道——他能夠感覺到吃遍天那些微的留手,似乎吃遍天並不想立即讓那迦黑月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哈哈,看起來你雖然已經達到了這個境界,卻並沒有真正與同境界之人交手的經驗。”吃遍天笑了起來,“其實分出勝負很簡單——隻需要用我們定下的規則,徹底取代它的世界便可,到時候她不管有多少後手,都是無法使用的。”
“讓它徹底服從我們的世界規則?”寧王頓時領悟到了其中關鍵,隨即便笑了起來,“那麽一來,豈不是可以徹底截斷她的信力來源?可以讓它成為我們的手中玩物,永遠無法逃逸?甚至連生死,也隻順從於我定下的規則?”
“正是如此。”吃遍天點頭,嘿嘿笑道,“看起來,寧王殿下是終於了解了你我這個境界背後的隱秘了。”
“隻覺得自己久住寶山之中,卻是兩眼一抹黑,實在是暴殄天物,如今得吃遍天前輩指點之恩,方覺恍然大悟。”寧王虛心地向吃遍天行了一禮,算是謝過了他的指點之恩。
寧王的話音未落,那迦黑月的小世界便已經劇烈地顫抖了起來,似乎準備做出最後垂死的掙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