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一回 陰鬼路(上)
黑月國幾乎已經被屠殺殆盡,那些修士就算掘地三尺,也找不到更多的闇人可以殺了,於是成群結隊地開始往坑洞之外撤離,畢竟,除了那些闇人們,也沒有誰是會願意一直呆在漆黑一片的地下的。
這些人小心翼翼地匯聚到了最初時候被吃遍天砸出來的那個坑洞之中,抬頭看著天頂上那似乎一直沒好轉的天色——電閃雷鳴烏雲翻湧,壓得人連禦空都幾乎不能,一副天劫隨時會砸下來,將這整個黑月國的地域都化為飛灰的模樣。
這樣的天色自從那日煙柱衝天而起之後,已經持續了將近一個月了。
“這天頂在頭上似乎是會發生什麽不好的事情,更何況都這麽久,寧王殿下和吃遍天前輩真的能鎮住場麵嗎?”那天劫臨世的天色讓很多人察覺到了不妥,甚至生出退意。
“沒有命令……”這些人遲疑著,吃遍天,寧王,甚至單烏都是無聲無息,所以就算是那些湊數的聯軍,此刻都不知道自己等人是該撤該留。
但是人這種東西,最擅長的就是隨機應變,就算所有的首領都死光了,也不會妨礙那些普通士卒們找到充足的借口和理由離開這看起來情況不妙的所在。
“反正他們的命令就是讓我們殺光闇人,如今闇人們在黑月國中雖然已經絕跡,但是誰知道會不會有闇人們趁著我們沒有追上去的當兒,從某些暗道之中逃往他處呢?”這些人尋找的理由簡直是義正詞嚴,“所以,我們應當往黑月國之外搜尋那些闇人們的蹤跡,做到真正的斬草除根才好。”
這個理由很快便傳遞開來,就算是看起來最為訓練有素的琉國軍隊,也做出了“回撤琉國邊境,搜尋闇人蹤跡,以防那些怪物混入琉國境內”的決定。
於是沒過多久,這一片陰雲籠罩之下的黑月國,便徹底地成為了一片死寂之地,除了那些無法挪動的草木之外,隻要是能動彈的,全都選擇了遠遠的離開。
隻除了單烏留下來的那幾個下屬,他們依然駐留在單烏消失的那片山壁之前,等待著單烏的回歸。
——如果再不發生些什麽,這些人或許就會真的和周圍那些狼藉的山石徹底融為一體了吧。
似乎老天爺並不希望看到這件事情發生,於是雖然黑月國頂上的黑雲未散,還是有人來到了這黑月國的遺跡之中,並且,直接就找到了單烏的這一群下屬。
來人是個白衣蒙麵的女子,怪異的是,雖然這女子的臉上被麵紗罩得嚴嚴實實,隻露出一雙胭脂飛紅仿佛帶著醉意的桃花眼,那凹凸有致的身體卻頗為放肆地展露著,走起路來,是一連串的金鈴響動之聲。
這樣的一個女子突然出現在這片廢墟上,是非常怪異的一件事情,於是單烏的那些下屬之中,立即分出去了兩個人,想要攔住這女子,並盤問個透徹。
卻沒想那女子隻是斜眼看了那兩個修士一眼,隨即一聲很不滿意的輕哼,那兩個攔路的修士便一聲不吭地軟倒在了地上,轉眼便化為了兩句幹屍,甚至連魂魄也不複存在。
這樣的動靜自然驚起了其他人,於是其他那些人立即結陣,衝著這女子便是一連串的術法攻了過去。
女子的不滿顯然因為這群人的舉動而上升到了一個全新的高度,而她隻是稍稍一抬下頜,那些眼見就要觸及她身體的術法便瞬間冰消雪融,成為了一團團無害的靈力四下散去,那幾個發出攻擊的修士在稍稍的僵硬了片刻之後,便隨著那女子深呼吸的動作,一個接一個地變得幹癟枯萎,最終佝僂著身子,如同壽數已盡的遲暮老人一般瑟縮著團跪在了地上,直至再無聲息。
——這女子在呼吸的過程之中,吸走的正是這些人身上的生氣。
“真是一群不解風情的木頭疙瘩……這都是怎麽教出來的?”女子低聲地嘀咕了一聲,“明明主人是個花言巧語一套一套的小子啊……”
繼而這女子舉步來到了那些人停留著的石壁麵前,打量了片刻之後,哈哈一笑,便已看出了端倪。
“還真是個講究的障眼法,可惜,也就隻是一個障眼法而已。”那女子輕輕地吹了一口氣,頓時,眼前那石壁仿佛是一張懸掛在那兒的輕紗簾幕一樣,被一陣風卷起了皺褶,繼而翻滾著往兩邊卷去,在中間亮出了一條縫隙一樣。
那女子抬手,玉指纖纖作了蘭花形狀,輕輕地撩開了眼前的這一層紗幔,而後款步走了進去。
“陰鬼路……這便是那迦黑月設下的所謂輪回路麽?”女子一看這障眼法後麵的坑洞,便已經心下了然,“這神明的本體雖然可笑,但是做到如今的這個地步,也可算是相當不凡了。”
“所以,你這個小子,就這樣被卷進陰鬼路了麽?”這女子身形一閃,便已經來到了那陰風凜冽的洞口之處。
這洞口的附近已經沒有什麽魂魄殘留的跡象了——黑月國覆滅,那迦黑月早已束手就擒,根本沒有能力再為黑月國維持住這輪回之道的流轉,於是那些魂魄就算有再多的怨念,也隻能四下散去,融入山川天地,或者僥幸進入真正的鬼界之中。
“真不喜歡這種陰森森的地方。”女子嘀咕著,同時抬頭看天,似乎是在對頭頂上那正在奮力拚殺的吃遍天抱怨著,“你等著吧,回頭這賬重新計算。”
女子的話音未落,天頂上便傳來了一陣轟隆隆的雷聲,仿佛是吃遍天對這女子的抱怨做出的回應。
女子顯然領會到了這回應之意,點了點頭,腳尖在地麵上一點,便輕飄飄地往那坑洞之中落了下去。
……
單烏卡在一塊突起的岩石的夾縫之中,前後左右亂七八糟的風似乎隨時會將他連同這塊石頭一起掀翻到外界無窮無盡的黑暗之中。
單烏的手指微微動彈了一下,猛地睜開了眼睛,感受到了來自自己身體前後的壓力,剛想要調動靈力做些什麽讓自己掙脫出來,卻硬生生地在一腳懸空的時候煞住了動作。
“我在哪裏?”單烏自問著,與此同時,另一頭的黎凰,也發出了一模一樣的疑問。
“你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麽?”兩人幾乎同時向對方問出了這麽一句,而後一起尷尬地笑了起來。
“一個黑乎乎的好像不著天地的地方。”片刻之後,單烏先匯報著。
“我這兒也是。”黎凰回應,“還有毫無規律可言的陰風。”
“好吧,看起來我們的處境的確都差不多。”單烏感歎著,小心翼翼地從那夾縫之中爬了出來,而後往那看起來比較可靠一些的山壁的一側移動了過去。
“我本以為這回會死的是我。”黎凰沉默了片刻之後,似乎也是找到了一個暫時安穩的落腳地,方才分心與單烏聯係,“畢竟我這兒就一個帶路的柳軻,而你那頭可有寧王和吃遍天兩個大家夥頂在前麵呢。”
“打斷了你的計劃了?”單烏問道,他能感覺到黎凰那種事情做到一半無疾而終後淡淡的鬱悶之感。
“其實也還好,不過是確定了一件事——黑礁坊市底下被封印的那魔神,頂天不過是個修為高深點活得久遠點的魔修而已,應當沒有什麽了不得的來曆。”黎凰將自己的經曆複述了一遍,“我本打算再詐一下它,看看能不能套出來它被封印在那底下的前因後果,以及能不能感受到什麽有關神明的種種……然後你就死了,連帶著我也不知道死到哪裏去了。”
“那麽你呢,又遇到了什麽?怎麽這麽快就送命了?”黎凰問道。
“一言難盡。”單烏回憶了一下自己的經曆,一時之間竟不知從何說起,“到了一個奇怪的地方,遇到了一個奇怪的女孩子,然後被卷進了吃遍天那幾個人的戰場之中,然後就死到了這鬼地方。”
反正在這黑乎乎的地方單烏一時半會也找不到自己能做什麽,便將自己的經曆同黎凰細細地講了一通,在說到那小姑娘喊自己“爹”的時候,黎凰那頭做出了幾乎是狂笑一樣的反應:“你居然也有這天!”
“不過,跟你這樣梳理一遍之後,我似乎知道自己在哪裏了。”單烏沒理會黎凰的狂笑,反而是想起了某些細節,“我從上麵下落的時候,曾經因為想要睜眼卻又不能,所以索性掀了眼皮……”
“根據我一般複生地點的規律,如果我沒料錯的話,這兒應該是我那眼皮落著的地方。”單烏靠在身後那石壁上,擴展的神識感受著這石壁的弧度,心裏已經越發確定了這一點。
“雖然不知道具體位置,但是這兒就是我之前掉下來的通道。”單烏向黎凰說道。
“那麽,你現在是打算直接尋找那些能夠爬出去的出路呢,還是直接往下方而去,再試一次看自己能不能重新回到那個所在,見到你的女兒?”黎凰問道。
而這個問題,此刻也正在單烏的心底盤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