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七十八回 試劍
時間的流逝並不對等。
單烏覺得自己與那劍意交流了許久,甚至覺得外麵的世界都該滄海桑田地過了幾輩子了,然而當他從天劍閣中出來的時候,他有些意外地發現這時間居然才剛剛過去了三天。
“這時間還真是微妙。”王懷炅收起了書,從那台階上起身,迎上了單烏,“我一時之間竟不知是該恭喜你馬到功成,還是該安慰你的無功而返?”
——根據王懷炅的經驗,時間短到一兩天甚至幾個時辰的話那便肯定沒能成功,時間長到個十天半月乃至年餘亦可篤定地道一聲恭喜,結果偏偏是眼下這三天的時間不上不下,所以,既有可能是無比順利地接觸到了劍意並領悟了其中關鍵,也有可能是在那些劍意之中茫然迷失了許久,終於放棄的堅持,頹然而出。
“恭喜我吧。”單烏也沒有隱瞞自己那明顯收獲滿滿的歡喜之意,幹脆地回答道。
“哈,果然該對你充滿信心才是。”王懷炅釋然笑道,上前伸手搭上了單烏的肩膀,同時一道劍意倏忽而出,直往單烏的門麵射去,讓單烏幾乎避無可避。
單烏隻是張開口,輕輕地吐出了一個“去”字,身遭動蕩的靈力便已經輕而易舉地將那道劍意給攪了個粉碎。
“哎呀,你這收獲滿滿地從天劍閣中出來,就不想陪我試試劍麽?”王懷炅見到單烏的應對方法,稍稍有些失望——他是很想看看單烏究竟在那天劍閣之中得到了些什麽領悟的。
“不一樣的。”單烏搖了搖頭,“我所領悟的劍意從來都不是純粹的劍意,現在依然也是,所以你單純與我試劍的話,是看不出來我都收獲了些什麽好處的。”
“不是劍意的劍意?”王懷炅將單烏那有些繞口的話重複了兩遍,咧嘴一笑,“你這說法讓我越發感興趣了,所以用你的劍陣陪我打一場吧,我相信你的手下輕重有數的。”
“既然你如此心切,我奉陪便是。”單烏點頭應道。
……
天劍閣的門口當然不是動手的好地方,於是王懷炅帶著單烏在天極宗裏頭轉悠了一圈,來到了一處僻靜無人的所在,並示意單烏可以在此地動手。
單烏不忍拂逆王懷炅的熱情,便喚出了那柄往生劍,手指輕輕一彈,便在身邊布下了一圈小小的劍陣。
“嘿,雖然我現在的實力遠不如你,但是你可別真的就因此小瞧我了。”王懷炅咧嘴一笑,整個人的身形都虛幻了起來,而後化成了一道金光,衝著單烏布下的劍陣直攻而去。
這正是他絞碎那魔神分身火焰的一劍,一往直前,一去無回。
“自己這麽拚命,卻指望我知道輕重。”單烏看著王懷炅的架勢,搖頭歎氣,撇了撇嘴角,而後劍陣散開,整個人亦消失在了劍陣之中。
王懷炅的劍意仿佛落入了泥淖之中,沒有什麽別的針鋒相對的劍意,然而自己的速度和攻勢都被極大地壓製,想要變換方向才發現自己是進不得也退不得,於是王懷炅瞬間便有了受騙上當的感覺。
“不是劍陣麽?這又是怎麽一回事?哪有這樣的劍陣?”王懷炅的心裏嘀咕著,想要等掙脫出去後好好地痛斥一番單烏的說話不算話,結果隻是稍稍的分心,王懷炅便已經感受到了來自於自己身遭的那一種無聲無息的同化之力。
“咦?”王懷炅突然就愣住了。
王懷炅現在是化去了人身融入了劍意,處於人劍合一的狀態之中,某種意義上來說也可以認為是一道純粹的劍意,隻是這劍意有著無比強烈的自我意識而已。
可是現在,這道擁有強烈的自我意識的劍意,突然覺得自己好像也不過隻是一道普通的劍意,應該要找一個合適的主人來表達自己的投誠之意,就好像現在漂浮在他身邊的那些劍意一樣。
“我身邊什麽時候出現的這些劍意?”王懷炅意識到了不妥,立即劇烈地掙紮了起來,想要從周圍那些看起來無比平凡普通的劍意之中掙脫出去,於是一時之間,竟仿佛一隻衝進了羊群的狼,攪起了天下大亂。
然而這些羊群卻是有著自己的主人,並且十分遵從主人的命令的,於是這些看起來無比軟弱的小羊羔們很快便在這狼的獠牙之下再度匯聚成了齊整的隊伍,甚至緊緊地夾逼在這隻狼的身側,頭上那向著狼來回衝撞的小小的犄角們,還有不斷撲騰著的羊蹄子們,居然硬生生地壓得那隻狼隻能順著這整個大隊伍的方向奔走遷移著,任何想要掙脫軌道的舉動,都會招來一通連綿不絕的打擊。
到了後來,不知道是從何處出現的一雙手,居然撐開了一張羊皮,輕柔地披在了那隻狼的身上。
羊皮幾乎是立即與那隻狼的身體融合到了一起,然後這隻狼開始覺得自己大概真的隻是一直養,應該像身邊的那些小羊一樣變得無害,學會吃草,更重要的是,要學會崇拜圈養自己的主人,並且聽從主人的一切命令。
……
王懷炅被單烏從那劍陣之中送了出來,整個人都癡癡呆呆地傻了一般,良久之後,方才一拍大腿,嘖嘖地感歎了起來。
“我本以為劍陣的作用隻是通過一些手段將法劍以及劍意本身的威力放大,抑或彌補一下劍道本身那說好聽點叫一意孤行說難聽點叫顧頭不顧腚的缺陷,卻沒想到,竟是差點整個兒就陷進去了……”王懷炅感歎著,進而拍著自己的胸口,露出了有些後怕的表情來。
“其實你的理解沒有錯,劍陣的作用,本來就是立足於布陣者自己已經控製住的法劍或者建議之上,但是你也別忘記了,劍陣之所以能成陣,其對劍意的控製之力也是非常強大的,否則的話,那些桀驁不馴的劍意早就會在你試圖控製和改變的它的過程中造了反,將你好不容易圈出來的陣勢給攪得七零八落了。”單烏解釋道,“說句可能有點找打的話,劍陣這種存在,真正意圖克製的,正是劍修。”
“你的意思是,如果是其他的普通修士,在麵對劍陣之時,可能反而好過一些?”王懷炅的臉上露出了驚詫的表情。
“是的。”單烏點了點頭,“我想,最早想出劍陣這樣存在的人,就是懷揣了滿滿的想要和劍修過不去的心思吧。”
“嘖。”王懷炅感歎了一聲,“如此看來,以後遇到陣修,不管他用的是什麽陣,最穩妥的方法,依然是在他出手布陣之前將他的腦袋先行摘下。”
“哈哈哈哈,的確如此。”單烏出手,拍了拍王懷炅的肩膀,“那種情境下,速戰速決,才是上策。”
“等我突破元嬰之後,你再陪我過上一手。”王懷炅依然沒有放棄向單烏的挑戰,或者說,正是因為方才的失敗,才激起了他鍥而不舍的鬥誌。
“好。”單烏幹脆地應道。
……
“你居然沒有直接將他收成信徒?”黎凰稍稍有些意外,她已經清楚地感受到了單烏在那劍陣之中融入的馴服之意,卻沒想到最後關頭,單烏突然放棄了之前好不容易磨出來的全部基礎,讓那王懷炅逃過了一劫。
“不管怎麽說,我現在都是在人家的山頭上,我可不認為他爹就會那麽放心地讓他跟著我廝混。”單烏回答道,對於那個天極宗的宗主,他心裏多多少少還是有些懼怕之意的——在接二連三地招惹過自己根本應對不了的敵人之後,單烏已經決定盡量不去做一些太過找死的事情了。
“嗬嗬,你是真的打算和他發展些比較長久的友誼了?”黎凰輕笑著反問。
“目前看來,似乎並不困難,不是嗎?”單烏應道,同時臉上帶著微笑,應和著王懷炅的恭維之意,並且向他解釋,他那人劍合一的時候,所凝就的劍意需要多麽一心一意,才有可能在自己布下的那劍陣之中完成反殺之舉。
“我突然有了個新的念頭。”王懷炅拍了下手掌,好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既然我現在的劍意無法挑釁你的劍陣,不如你隨我往禁地之中試試看其他的那些老家夥們?”
“那怎麽成?”單烏連連搖頭,表示否定。
“為何不成?”王懷炅似乎非常想讓單烏去見見那所謂禁地之中的老家夥們,眼下這幾乎可以算是幾次三番地勸說了。
“我當你是朋友,知道你的跟腳,所以才能在讓你體驗劍陣的過程之中把握住分寸。”單烏強調道,“要是讓我去應對其他的那些劍意……我總覺得我會忍不住將它們給馴服到我的劍陣之中的。”
“要不然,就是我拚命過了頭,弄出個兩敗俱傷來。”單烏又勸了一句,“這些情況,可都不甚美妙啊。”
“哈?你竟能有這般本事?”王懷炅本能地覺得單烏是在說大話,於是放聲大笑,但是笑著笑著,發現單烏的表情完全不是玩笑,於是王懷炅這笑聲就漸漸地低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