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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零八回 那迦黑月的危機(下)

  那迦黑月畢竟是貨真價實的人間神明,知道不少普通人所不知道的有關神明的秘辛,而那些消失了的神明們的經曆,亦讓她時刻警醒,於是在一切變故發生之前,她是專心致誌地當著那些闇人們的神明,悉心經營著那些能夠被自己握在手裏的信力,潛伏在漆黑地下,與世隔絕,而並沒有像朱紫國的獸神那樣去追求更高遠的目標更廣闊的天地,以至於最終迷失了自己。


  當然,那迦黑月在如今這境界之中,也的確會有很多想要探究的疑問,而最讓她耿耿於懷的一個問題就是:“這個世界上為何會需要神明?”


  當那些闇人們被吃遍天和單烏帶著那些修士們屠戮一空,自己亦被吃遍天斬斷了與其他世界之間的關聯之後,那迦黑月失去了所有能夠被自己調用的信力,亦切實地陷入深沉的絕望之中——那個時候,她是真切地擔憂過,自己是不是會因為信力的消失而持續地衰弱下去,直至徹底消亡。


  然而讓那迦黑月驚訝的是,失去信力的她其實就仿佛一個普通的修為被壓製了的修士,不但沒有消亡,甚至連原型都沒有爆出。


  可以說,如果不是因為處境實在太過惡劣的話,那迦黑月也許會選擇以這樣一個普通人的身份遊走人世,甚至去試試看那些人類們所擅長的種種功法,以一個人類的身份去修煉去得道成仙——那迦黑月其實本身就不是攻擊性特別強的存在,同時對人類充滿了好感,並且也正是因為這種性格,她才能兢兢業業安安穩穩地當這麽久的人間神明,而沒有生出各種會讓她自取滅亡的不合時宜的野心與妄想。


  當然,後來發生的種種,以及為了平息自己那些個滿是私心的怨念,那迦黑月還是重新回到了瘋狂聚斂信力的神明之道上。


  並且,那迦黑月亦從單烏和黎凰那裏,知道了他們那“以人心應對天意”的雄心壯誌,並且默默地就將這麽一種信念貫穿到了自己這神明之道上,因為能夠無限接近於天意的那迦黑月其實已經隱隱有所感知,單烏和黎凰這兩個小輩們的誌願,似乎正是讓這神明之道能夠繼續走下去的關鍵。


  ……


  如今,那迦黑月看著眼前那幾乎就要與天意融為一體的豔骨,想到了曾經風光過然後又消失在這個世界上的人間神明們,心中竟生出了一絲躍躍欲試的念頭來。


  “這個世界需要神明,是因為這個世界上的人心需要一個能夠向天意發起質問的媒介。”那迦黑月的心中無聲地念叨著自己的那些感悟,“如果沒有人心世情乍暖還寒,這個世界也未免會太過冷漠……冷漠到了極致,這世間萬物便會如同一塊塊醜陋冰涼堅硬的石頭,根本就沒有存在的必要。”


  “神明之道需要的正是人心。”那迦黑月的念頭洄轉著,同時她的手亦無聲地抬起,輕輕地放在了自己的胸前,仿佛想要感受一下自己胸腔之中那顆跳動的心髒——那迦黑月這化身的人形無可挑剔,呼吸,心跳,等等等等,都與普通人一模一樣。


  “眼下這豔骨即將化身天意,那麽,我這麽一個世道人心的匯合體,是不是可以試著去馴服那一絲半吊子的天意?”那迦黑月的手從心髒的位置移開,手心之中一團濛濛的信力光芒,仿佛是月亮從天而降,被她拿捏在了手中一樣,而與天上那輪亙古不變的冷冰冰的月亮不同的是,這輪被那迦黑月護在心口的月亮,其所散發的光芒,明顯更為柔和,而由這光芒所傳遞出來的訊息,亦是充滿了慈悲為懷撫慰世間萬物的意圖。


  那迦黑月順著那豔骨吞噬的吸引力開始緩緩上前,她知道自己如今是在冒險,因為如果她這些盤算無法成功的話,等待著她的,多半就是落入那豔骨的黑洞大口之中,並化為與天意相融合的詭異存在——這種存在的方式,說是死亡也沒有什麽不妥。


  但是那迦黑月還是想要賭上一次,因為機不可失,失不再來——這可能是她此生之中唯一一次能夠拿捏住豔骨身上破綻的機會,並且,亦是她唯一一次有勇氣與豔骨照麵並進行較量的機會。


  ——如果那迦黑月在眼下這個時候依然選擇了放棄和逃跑,那麽下一回,下下一回,當各種現成的機會擺在她的麵前的時候,她依然會心生膽怯,瞻前顧後,掉頭逃跑,直至徹底放棄如今她心中還盤桓著的想要從豔骨等人身上討回賬來的打算。


  “我現在逃了的話,我之前所努力的一切,便都全部付諸東流了。”那迦黑月一邊靠近豔骨,一邊用這樣的話語來打消自己心底生出的絲絲縷縷的斬不斷理還亂的怯意,“如果我當真做出了那樣的選擇的話,還不如早些時候直接放棄一切野望,乖乖地混在人群之中當一個普通人,直至某年某月歸於天命。”


  然後,下一刻,那迦黑月手中的月光彌漫開來,將她與眼前的豔骨一同籠罩了進去,同時這太虛幻境中的種種幻象,亦在那迦黑月的引導之下,生出了一絲針對的意味來。


  ……


  仿佛有一個聲音在豔骨的意識之中輕輕地問著:“你所掌控的大千世界之中,不需要有活人嗎?”


  “沒有活人駐於此間的話,又算得上是什麽大千世界呢?”豔骨的意識本能地就做出了如此的回應,而後,便有一些看起來普普通通的凡人們成群結隊地走進了她的意識之中,向豔骨展示著自己等人生而為人的種種細節,甚至還包括了各種喜怒哀樂的微妙情緒。


  豔骨依然不動聲色地當著旁觀者,看著那些小人互相廝打又互相和好,互相幫助又互相捅刀,互相愛互相恨互相傷害互相陌路……如此種種,就好像真的是在旁觀這世間人的種種作為一樣。


  這些小人的經曆被演繹得熱火朝天,但是對豔骨心中的疑惑卻並沒有什麽更多的幫助,於是在一段並不算漫長的時間過去了之後,豔骨開始對這些小人周而複始一般的舉動生出了厭棄,直接就想讓這些小人徹底消散於黑暗之中。


  然而就在這個當口,這些小人們突然集合在了一起,衝著隱沒在這一片黑暗深處的豔骨大聲喊了起來,喊出來的話語之中帶著懇求之意,大意不過隻是希望豔骨能夠手下留情,不要將他們的生路斷絕——這些小人們一邊喊話一邊跪地叩首,其中言行,如同祈禱。


  這些小人們甚至開始修建祭壇,並且想當然地在那祭壇之上進行著總總祭祀之舉,隻希望這些仿佛自殘一樣的舉動能夠讓這黑暗之中的神明感知並且為此而感動,從而出手來替他們實現各種繁雜的心願。


  這些舉動豔骨當然看在眼裏,不過對於這些小人們做出的似乎應該貼上“愚昧”這種標簽的舉動,豔骨已經是連冷笑都懶得奉獻了。


  而後,讓豔骨驚訝的事情發生了——隨著那些小人們不斷的祈禱祈求,那些被小人們祭拜的雕像石頭山水精怪等等等等,一個個都開了靈智,自認神明,並開始幫那些小人們實現各種願望。


  這些神明們在初始誕生之時,偶爾還會為了普通人之間的種種充滿矛盾的祈求而互相廝打,但是當神明們成長到一定程度了之後,那些創造出他們的普通人,就漸漸地被他們拋棄了。


  ——神明們開始追尋真正的天意,他們卻不知道,在眼下這個殘缺的世界之中,所謂的天意其實正是豔骨這麽一個實實在在的存在。


  然後,這些神明們就一路衝向了隱沒在黑暗深處的豔骨,仿佛豔骨的身上有什麽特別的印記一樣,能夠讓他們找到屬於自己等人的真切的歸宿。


  “飛蛾撲火。”這樣的場麵使得豔骨的耐心終於耗盡,無邊的黑暗亦如潮汐一樣,向著那些神明和小人的所在疊宕而去。“。


  沒有人甘心乖乖受死,哪怕隻是這些看起來一點修為都沒有的小人,以及由那些小人們所創造出來的神明。


  於是,這些侵入了豔骨意識之中的存在,居然靠著“想要活下去”這麽一個最本源最根本的欲望,結合出了一個眾誌成城萬眾一心。


  並且,正是這種齊心協力的堅持,讓這些小人們能夠在神明的幫助下撐起了能夠抵擋住黑暗衝刷的屏障,並且就這樣在豔骨的意識之中紮下了根來。


  “發生了什麽?”一直冷眼旁觀種種變故的豔骨終於意識到了一絲不妥,並且開始慌亂了起來,“這些玩意兒居然能抵擋得住我的意念?我難道不是這個世界之中的天意象征麽?天意不是應該無所不能無所不知的嗎?所以,這該是怎麽樣強大的存在才能夠違逆我這天意?”


  “可是,他們,這些人和神明……不管怎麽看,都並不強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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