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五十七回 合作抑或與虎謀皮(上)
“也許我可以努力一下讓雙方都不過分呢?”單烏沉默良久,如此回應,然而,方才在那遊老頭子的意識之中,他明確地感知到了更多不為人知的隱秘,並且也幾乎篤定了那些凡人們放下一切顧忌之後所能施展的手段其實並不是這麽疏忽大意的陳安能夠防備和抵擋得了的。
並且,單烏的心中卻怎麽也無法忘記當初的明月——在兩難與兩全的立場上,明月這種赤裸裸的反例的存在,總是讓人很難心存僥幸。
但是,人心之中總是會有僥幸這種情緒存在的,否則的話便不會出現賭博這種能夠讓人輕易為此瘋狂的遊戲,也不會因此而累得無數人傾家蕩產了。
……
陳老六待在自己那座古宅子裏,滿麵微笑地看著趙全,以及趙全身後帶著的那個被包在黑色鬥篷之中的看起來滿臉茫然的年輕人——當然,這年輕隻是相貌年輕,其真正的歲數,搞不好比趙全和陳老六加起來都還要大得多。
趙全如今已經得到了陳老六的重用,開始涉及了一些更加內幕的事情,譬如說依著陳老六的安排去做些他不方便出麵的事情——在陳老六許出的重利麵前,趙全當然不會如之前向陳安坦白的那樣見好就收,相反,他隻會越發死心塌地地跟著陳老六打拚,至於那位傳說中的“小麗”,早已經被他拋在了腦後了。
而這一回,他就是根據陳老六提供的消息,趁著夜色偷偷潛入了那執法隊的所在,將他們在早些時候捕捉並關押的某一個修士給帶了出來,至於這帶出來的過程——威逼利誘,裏應外合,有驚無險。
“這一位就是我的老大了,也是他吩咐我將你從那牢裏救出來的。”趙全向那年輕人引薦著陳老六,同時亦向陳老六介紹那位年輕人,“這一位正是徐鶴道長。”
“嗬嗬,徐鶴道長受驚了。”陳老六滿臉堆笑地迎上前,對徐鶴拱手行禮,“不過,徐鶴道長來到了此處,就不用再擔心別的事情了——一切麻煩都包在我身上。”
“你也是外海之人?”徐鶴略略從茫然之中回了神,滿臉警惕地盯著眼前這位陳老六,他能看出陳老六身上有修道之人的氣息,但是這陳老六分明仍是一個凡人,身體裏頭沒有一絲半點的靈力。
“雖然我本人並不是,但是我對外海之地,可是從許久之前開始就已經心向往之了。”陳老六一邊說著,一邊在前方引著徐鶴就坐,然後開始對著那徐鶴長篇大論,將這凡人世界對於修道之人的不友好以及欺壓都陳述了一遍——這些話他也曾經對陳安說過。
而陳老六這麽一番掏心掏肺的話語,以及邊上趙全那一把鼻涕一把淚地真誠講述的祖上被打壓以致功法失傳的血淚史,成功地軟化了這徐鶴道人心中的防備之意,於是徐鶴也開始跟著那兩人一起唉聲歎氣了起來,甚至發表了一番言論:“修道之人不如狗,這世道果然是顛倒得厲害了。”
“確實如此。”陳老六附和著說道,然後理所當然地斥責了一番如今這當權者對於那些修道之人的打壓,並順勢就向徐鶴提出了請求:“你有沒有想過,正一正這個世道?”
“我該如何做?”徐鶴眨了眨眼睛,顯然已經輕易地被陳老六吸引住了全部的注意力。
陳老六對向趙全揮了揮手,趙全立即會意,低頭告退,並在離開房間之前替兩人關上了房門,留下兩人在那屋中密談。
……
“你知道這個國家的當權者是怎麽樣產生的嗎?”陳老六壓低了聲音,似乎即將出口的事情會是某件大秘密。
徐鶴理所當然地搖頭,事實上他根本什麽都不知道,千辛萬苦逃到這凡人世界之中,本以為憑著自己修道人的身份可以像在外海那些島嶼上那樣繼續作威作福,卻沒想到剛落地,還沒來得及發出什麽振聾發聵之聲,他的身後便已有一張無形大網張來開來,然後他就被壓製了一身的修為,關進了某處大牢,直到眼下終於被人從那牢中帶出並解開枷鎖——這整個過程之中,徐鶴甚至連製服自己的那個人都沒看到,他又如何能夠知曉這凡人世界究竟是怎樣的一個神奇構造?
——其實除了當初趙全教過的那些事情之外,陳安對這凡人世界其他方麵的了解也極為有限,不過因為他本身的修為足夠高深,對陳老六這種人來說有別的特殊意義,所以才被區別對待了。
而陳老六就這樣對那徐鶴講解了一番這片大陸上的統治勢力是怎樣結合在一起,並在各種的和而不同中求同存異,互相爭執並艱難製衡的種種,徐鶴滿頭霧水地聽了半晌,終於聽明白了一件事:“這些人說的話足以影響你們這個國家的方方麵麵,但是這些人之間的意見其實並不統一,有一部分人其實還是願意接受修道之人,並且想要與我們進行合作的?”
“正是。”陳老六點了點頭,“坦白說,我也是這和平派的一員……而另外一方的主戰派,他們現在所打的主意,可是盯上了那外海修真界呢。”
“外海修真界那麽多高人,哪裏還有凡人置喙之地?”徐鶴撇了撇嘴,卻並沒有提及眼下外海修真界那一鍋粥一樣的,或許不需要別人來打就會自己搞死自己的局麵。
“我也是這麽認為——那些野心勃勃的主戰派,是會將我們這些凡人們全部帶上死路的。”陳老六看起來頗為憂心忡忡,“所以,就算不說這天道正統,就算隻是為了自保,我也該想辦法阻止他們。”
“怎麽阻止?”徐鶴有些被陳老六那一臉愁容所感染,不由自主地就想要站到他一邊,出手助他一臂之力了。
“少不得……要做些見不得人的事了,比如說……”陳老六用手在自己脖子上比了個哢嚓的動作。
徐鶴會意:“將那些不聽話的殺了便是?”
“那些人的身邊,是重重保護,輕易無法突破。”陳老六臉色沒啥改變,心裏卻已經開始仰天長笑——徐鶴這種天真蠢頓的小修士,哄騙起來實在是太過輕而易舉。
“嗬,我相信還不會有什麽手段會難得住我,隻要……”徐鶴正想撂下海口,結果想到了自己那啥都沒看到就被關進牢裏的經曆,一句話才起了個頭就被他自己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其實,徐鶴道長會失手,也是因為對那些人的手段一無所知,加上過於疏忽大意,這才著了道兒。”陳老六替徐鶴圓著場。
“的確,如果不是我初來乍到……我也沒想到你們對修道之人居然如此。”徐鶴反省著自己的經曆,還是有些咬牙切齒。
“等一會我會讓趙全帶著你,他會跟你講解一下那些常見的應對諸位道長的手段,我想道長聽過之後,相同的事情,便再也不會發生了。”陳老六頷首微笑,“同時,他還會為道長你偽造一個凡人的身份,到那個時候,道長你就算光天化日走在大街上,都不會再有人對你不利了。”
……
陳安跟著那遊老頭子來到了一處庫房之前,遊老頭子在那庫房的門上操作了一番之後,那門上的一個小小探頭衝著陳安張望了一下,陳安隨即感受到了自己脖子上貼著的那金屬片的顫動,說明陳安的身份已經被這處庫房所認可了——陳安在這座高樓裏呆著的時候,雖然他見過的所有人都清楚地知道他修真之人的身份,他的那枚金屬片也依然是一個十分重要的身份象征,能夠讓他自如進出於某些地方,所以久而久之,陳安便也對那枚金屬片的存在習以為常了,也並沒有去多想當初趙全將這金屬片給自己的時候,除了示好之外是不是還安了什麽別的心。
而眼下,陳安在得到了進入這間庫房的許可之後,突然發現了一個問題:“好像我眼下這身份並不能隨意來往於這座大樓之中?甚至不能自由出入?”
“我也不能。”遊老頭子頭也沒回地順口回答,無比理所當然的模樣,“事實上,這大樓裏頭,大家都有很多被禁止進入的地方,想離開也需層層報備。”
“為什麽?”陳安忍不住想要多探聽一些緣由。
“不為什麽。”遊老頭子回過頭來,“你知道的,這是一座研究所,很多事情在有明確結果之前是必須要向外麵的人保密的,所以,你看,我在接手你這個大課題之後,我和我那堆學生們都再也沒能離開過這座大樓——為了你的安全,我們都必須對外封口,而在不能確定他們的嘴巴是否牢靠的前提下,將他們也一並留在這大樓之中,是眼下最穩妥的辦法了。”
遊老頭的話讓陳安連連點頭,甚至因此而忽略了一些偷換概念的細節。
——遊老頭解釋的是他的那群學生們被禁止自由出入的緣由,卻並不是陳安無法自由出入的緣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