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六十八回 遠近
陳安就這樣離開了,沒人知道他最後去了哪裏——是回到了外海修真界,還是去了大陸上那些更加邊遠氣候更加惡劣的區域。
單烏其實是可以知道的,但是他卻已經沒有了去追究的立場,更沒有了去追究的意義,因為就如陳安所言的那樣——一切大道理都被掀去之後,單烏其實就是不希望看到陳安有那個可能會死在與自己有關的事情之中,所以,想要解決這個問題最根本的辦法,就是徹底斷絕掉陳安與他之間的關聯。
麵對這樣的結果,單烏覺得自己其實是應該開心的,但是他卻依然很是不安,甚至有了一種被拋棄了的感覺,如此這般許久之後,單烏喃喃了一句:“我真心覺得我是個又糟糕又冷血的家夥。”
“你還沒有陳安看得開。”如意金如此評價,而單烏聞言,隻是點頭默認。
“那麽,接下來,你想怎麽做呢?”片刻之後,如意金開始詢問起單烏的打算了,而如意金那語氣之中轉變了的口氣,亦向單烏表明了他這句話是替環星子或者黎凰而問的。
“等,等著讓那些凡人們為我造一個無堅不摧的肉身來。”單烏嘿嘿笑了兩聲,“然後,殺回外海修真界,殺回甘露寺。”
……
環星子托著下巴,蹲坐在如意金的麵前,一臉沉思到幾乎成為雕像的模樣,而如意金此時亦正在向他陳述單烏的種種謀算和念頭。
“我也想要去感受一下那邊的世界了。”待到如意金無話可說之後,環星子如此歎息了一句,然後他的眼角位置突然“嘣”了一聲,一團小小的星光四下散落,接著環星子那眼角的形狀就發生了改變,這種改變立即引來了連鎖反應,於是沒過多久,環星子的麵容便已經全數恢複了原樣——那張臉與單烏之間的相似度已經達到了九成了。
“誒,我隻是稍稍動了一些念頭,就繃不住了嗎?”環星子感歎著,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臉,肩膀垮塌著,一副頹喪的姿態。
“其實我還是覺得你可以將這件事讓單烏知道,也許這件事並沒有你想象得那麽麻煩——就好像單烏之前頭疼該怎麽對陳安開口,然後自己緊張兮兮地想了一堆,真開口的時候卻是三言兩語就解決問題了。”如意金拿單烏的經曆作比,換來環星子的連連搖頭。
“不,不能這麽比。”環星子說道,“如果真要比的話,其實是……單烏其實並不在意我是否真的能夠長長久久地存在下去,對他個人而言,事情的關鍵是,我最好不要是因為他的緣故而消失在了這個世界上,或者發生了什麽難以挽回個改變。”
“你也覺得他是如此冷血之人?”如意金微微一愣,如此問道。
“這不是冷血,這是人之常情。”環星子搖頭微笑,“人最容易原諒的是自己,最難原諒的也是自己——所以一切事情,隻要與己無關,就能夠很冷靜很理智地麵對並權衡利弊了。”
“而一旦事情與自己有關,就很容易生出種種患得患失的負麵情緒來?”如意金顯然在試圖理解人類這種情緒複雜的生物。
“是的。”環星子點頭。
“那麽,一個人,如果沒有任何親友,沒有任何會記掛在心上的人,那麽他是不是就會永遠正確永遠理智了?”如意金繼續追問,並因此而聯係到了些什麽,“就好像單烏如今所在的世界之中,那些按照一些人為設定的既定的規則,自己思考自己計算自己執行的……自我意識那樣?”
“那種世界,離我似乎有些遠呢。”環星子輕歎,“不過,這種問題深究下去,就是單烏那一直權衡著的所謂天意,所謂人心了。”
“唔……”如意金也就此陷入了沉思之中,而環星子亦再度開始揉捏著自己的臉,似乎隻要自己的容貌能夠被捏回原樣,自己就仍然可算是最本源的自己。
……
當單烏在另外一個世界之中搞風搞雨的時候,黎凰同樣是一點時間都沒有浪費。
黎凰終於想方設法地將胥中的廢墟給重新恢複了起來——在從單烏那裏知道了那些設備的工作原理以及操控手段之後,黎凰有的是點子可想。
廢墟核心之處用以供給能源的空間之中被黎凰安置下了一個巨大的聚靈陣,嵌入的靈石,以及吸引而來的靈力經過陣法的轉變變成了符合要求的熱量或者電流,直接與這些凡人留下各種設備相連接,由此,黎凰總算可以真正地自如操控那些黑泥。
沒過多久,黎凰也終於打開了這片廢墟之中的真正的寶庫——那些鐵疙瘩裏麵同樣存在著一個巨大的非實體的書樓,裏麵各種詳細的資料更是讓黎凰大開眼界,比較起來,單烏之前在外頭發現的那些本筆記上麵所描繪的東西,根本就不值得一提。
這段時間以來,黎凰聽單烏解釋過各種道理,並且自己也曾經親自著手實踐,於是她對那些資料之中描繪的世界有著非常完美的接受能力——幾乎是在知道那些記錄裏都是些什麽東西的同時,黎凰便已經廢寢忘食地投入了進去,甚至連自己日常的修煉行為也都置之不理,看起來竟仿佛是第二個環星子一般。
“這些凡人們說這個世界上各種能量失衡,瀕臨毀滅,於是他們想要搬去天外天,好繼續延續自家的性命。”黎凰從那些記錄之中看到了一些記載,覺得有些有趣,便轉告了單烏,“看起來,這些凡人們……就是九龍吃遍天那些人所執念的所謂的天人呢。”
“唔,不過我還沒有看懂,不知道他們所說的天外,是指離開這地麵,穿過罡風層繼續往上,到那月亮之上或者其他的星辰之上……還是直接就是指到達升仙道的另外一頭。”黎凰又鑽研了許久,補充道,“不過,看起來他們是沒打算讓那些修士們隨著他們一起離開了,因為我已經發現,在那些記錄之中,他們還假設了無數關閉通道斬斷聯係的方法——如此看來,現在的那些修士們要是想在頂尖境界之中再有突破,是需要跪著來求這些早已遠去的凡人們大發慈悲多多開恩才行啊。”
“哎呀,為何我看著這些凡人們如此凶悍,竟有種莫名的欣慰感……難道我也被單烏你同化了,覺得那些凡人們必將改變世界,而我也一樣與有榮焉了嗎?”
“說起來……我會在這些凡人的記錄之中,找到單烏你的影子嗎?”黎凰沉吟了片刻,不由自主地抬頭看了看老天,“如果我這裏看到了一些有關單烏的記載,知道了單烏即將要做的事情,轉告給單烏,然後讓他刻意往不同的選擇去實行的話……又會發生什麽樣的事情呢?如果我與那個世界之間真的是如單烏所推斷的那樣有因果的關聯,那麽我現在所處的這個世界,會徹底崩壞嗎?”
“我會因此而消失嗎?”
……
遠離世事的人在思考著這大千世界的來龍去脈,而這大千世界之中的人們,所關心的卻是拿到手裏的實際利益。
明澤與明月之間的契約奠定了人類與某一支鮫人之間的合作關係,亦以交易之中所產生的高額利潤給明澤帶來了旁人難以撼動的地位——至於明澤的修為,在明月那個鮫人的不計代價之下,早已經從絕望之中恢複,甚至已經引動了結丹之時所必須經曆的天劫,實實在在地成為了一名金丹境界的修士。
於是,在那片海域之上,明澤自身的勢力已經隱隱成了氣候——就好像當初單烏帶人開辟雲夢澤一樣。
“這一對還真是父子。”琉國小皇帝如此感歎道,“他雲夢侯在的時候,直接將琉國的國土往內陸推進了進無可進的地步,而明澤這小子,則將琉國的疆域往海麵上推進到了極限的所在——這兩個人都可算是手握重兵,割據一方,甚至連這兩人的若點都是如出一轍。”
——千鶴不但是當初一臉情聖模樣的單烏的弱點,同時也是看起來孝順聽話的明澤的最大弱點。
當然,如果一定要說不同,那就是如今這琉國小皇帝與當初的九龍相比,到底還是少了一份身為皇者的霸氣與自信——雖然這琉國小皇帝如今控製的區域已經比當初翻了幾番,同時也沒有吃遍天這樣的存在一天到晚蹲在琉京之中玩花樣——由此,那小皇帝的心胸,相對來說,著實是狹小了不少。
“我該容忍明澤到什麽時候?他現在已經借著我提供的本錢培養出了自己的勢力,與明月那個小鮫人更是親得仿佛一家,擁有著可以隨意調動那些鮫人為他作戰的能耐,並且……他離陸地離琉京是這麽遠,我想要發布的命令,甚至都無法確定是不是真的能夠順利地送到他的手裏……”那琉國小皇帝每每看到眼前山水圖冊上那茫茫一片海域的時候便忍不住如此想著。
“或許,是時候該先下手為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