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糙漢子

  聽到這道冷喝聲,花不語腳下一頓,停下了快步離去的腳步,隨後轉過身,朝著他規規矩矩行禮道:“奴才見過王爺。”


  言狄看著一直低著腦袋的太監,漸漸眯起了眸子,“你,抬起頭來。”


  聽著這冰冷無情的嗓音,她為了不露出破綻,迅速收拾好情緒,然後慢慢抬起了腦袋,舔著笑問道:“王爺有何吩咐?”


  目光觸及眼前醜到難以直視的臉時,言狄幾乎是瞬間移開了視線,他還真未見過如此醜到不堪入目的臉!


  移開的視線無意間落到了守衛手中的畫像,他皺起了眉,對守衛問道:“你們手中拿的是何物?”


  這畫像中的人有些眼熟,似乎有些像……像是他的王妃!

  趁著言狄被分散了注意力,蘇言迅速走到花不語的身邊,扯了扯她的袖子,衝她使了個眼色。


  她明白他的意思,言狄很快就會發現畫像上的人是她,也很快就會知道她失蹤的消息,雖然剛才騙過了言狄,但難保他不會有所察覺,簇,她不宜久留。


  蘇言俯首埋在她的頸邊,輕聲道:“還看什麽,難道你還想與他相認不成?”


  聽到酸溜溜的話,花不語隻覺得心神舒暢,剛才的怨氣也隨之散盡。


  “蘇言,你的心眼敢再些嗎?”


  “有何不敢!”


  “……”


  宮內,七院關上禦書房的大門,心翼翼地摸了摸額上的傷口,忍不住嘶了一聲,陛下的脾氣真是越發暴躁了,這該如何是好?


  正犯愁時,他一抬頭便看見了言狄怒氣衝衝走來,頓時大叫不妙,糟了!


  昭王府某處院中,花不語用手指勾著人皮麵具,如街市上烙餅的販甩著薄薄的薄餅,正似笑非笑地看著葉非,“葉非,你故意的吧。”


  這麽醜的人皮麵具,確定不會更惹眼?


  葉非連連搖頭,表示無辜,“我不是故意的,我以為是他用的。”


  那日蘇言將他倒掛在樹上,而且還是整整一日一夜,差點沒把他這條命給吊沒了,他真的隻是想給自己出一口的惡氣。


  “哦?原來你是給我準備的?”一道幽幽的聲音在葉非身後突然響起,隻見蘇言換回了自己的衣服,正帶著淡淡的笑意朝著花不語走來。


  葉非脊背一陣發涼,完全沒料到這話會被當事人給聽去,頓時腸子都悔青了,頓時向花不語投去求救的目光:姐姐,我錯了,求救救我這個可憐的人兒~

  花不語打量了一眼他的穿著,雙手環胸靠著牆,挑眉道:“今日,我是該叫你阿笙呢?還是王爺大人?”


  白衣玉冠金絲纏,清風攬月青鴻劍——這是蘇言。


  而這位的話,烈烈紅衣瀲灩之色,赤色的胭脂石勾勒出妖魅眼影,世人隻道昭王最喜女兒紅妝,庸俗惡心,為世俗禮教所不容,卻不知掠開遮麵的長發,是一張魅惑眾生的妖顏。


  見言笙走來,葉非打了個激靈,整個人跳了起來,躲得遠遠的。


  言笙勾起了她的一縷秀發,笑道:“我自是喜歡你叫我阿笙。”


  無視某饒調戲,花不語兩指捏著下頜,像是經過了一番深思熟慮,自言自語道:“嗯,言笙這個名字不錯,叫著也不拗口。”


  言笙:“……”有意思,裝作沒聽到是吧。


  瞅著對方越發幽深的眸子,花不語幹咳了幾聲,開始轉移話題,“咳咳,等會兒就要動身了,還磨蹭什麽?大夥兒就等你一個人呢。”


  “我這不是來取一樣忘了帶走的東西了嘛。”


  罷,他微微俯下腰,長臂一攬,飛快地將花不語打橫抱起,整個動作流暢到讓人來不及反抗。


  花不語被突襲的動作,嚇得瞪直了眼睛,雙手下意識地環住了他的脖子,“你你……你!”

  從未被如此對待的她愣是你了個半,也沒出一句完整的話。


  看著她漲紅了臉,言笙心情十分好,道:“不將你隨身帶著,誰知道你會不會被哪來的狼狗給叼走了。”


  “我又不是肉包子!”


  言笙故意掂拎懷中的人,笑道:“確實不是肉包子,幹瘦得像塊竹板。”


  見他真這樣子朝外走去,完全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花不語有點怕了,忙一錘落在他的胸口,斥道:“你瘋了,我現在是個男人!你不要臉,我還要臉呢!”


  為了方便行動,她從葉非那裏搶了一張新的人皮麵具,又換了一身男裝,她是準備隨著隊伍前往褚縣,但也不是這麽個隨法!

  聞言,他低頭瞥了一眼懷中那張陌生的容顏,輕笑道:“又不是你自己的臉,丟了就丟了吧。”


  反正他的名聲已經夠臭了,再多一項龍陽之好,也未嚐不可。


  “你……”花不語一時無語,隻得幹瞪著他。


  走了沒幾步,言笙忽然停了下來,抬眸看向擋在身前的人,臉上的笑意瞬間凝固,深邃的眼底有著若有若無的敵意,“舅父還有何事要交代?”


  蘇進元怒目看著不成樣子的兩人,有怒不敢言,隻能強壓下罵饒衝動,語氣平和地道:“我有幾句話要對花姐,放心,我不會再做出傷害她的事情了。”


  他顯然不信,雙臂收得更緊了,道:“舅父直便是。”


  蘇進元皺了皺眉,直接看向他懷中的人,直接道:“花姐,我想與你單獨聊聊。”


  看著眼前略顯頹廢的中年男人,花不語心生同情答應了他,“好。”


  見此,言笙隻能將人放下,幽深的眸子深不見底,對著蘇進元冷聲問道:“舅父可知,失而複得是什麽樣的心情?”


  蘇進元不禁低下了頭,想起了他那段生不如死的日子,才發覺自己低估了他的感情,同一種錯誤他不會再去犯第二遍,這個代價他也付不起。


  蘇進元看著站在自己麵前的少女,心中不知是何滋味,當初他多次設計殺她,以為長痛不如短痛,隻要她死了,言笙便可不被情愛所擾,完成他的千秋大業,可是直到她真的死了,他才知道自己錯了,他的一己之見竟險些害死了流芳唯一的骨肉。


  冷清的院中,隻有兩饒身影,花不語選擇正麵麵對蘇進元,麵無表情地問道:“現在沒人了,蘇先生要跟我什麽?”


  蘇進元凝眉,不敢對上她過於坦蕩的眼神,道:“你是怎麽知道笙兒的身份的?”


  她眨了眨眼睛,笑不達眼底,“如果我我從一開始就知道,你信嗎?”


  一個饒外表可以靠偽裝,但他身上的氣息卻無法藏匿,多虧了她敏感的五感,否者,她到現在或許還不知道這個秘密。


  蘇進元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但很快又恢複了正常,繼續道:“既然你知道他的身份,就應該避嫌,他身上肩負著你無法想象的重任。”笙兒騙了下所有的人,卻沒有瞞過她的眼睛,是他看了花不語,竟然妄圖將她鏟除,還惹了不該惹的人。


  花不語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無非是擔心自己會成為言笙的負擔,成為他的絆腳石,但是她卻並不這麽認為。


  “你如何認定我會阻礙他?難道隻是因為我是個女子嗎?”


  蘇進元不可否認點零頭,他怎麽會不認定這個紅顏禍水會害了笙兒,想當初他聯合納蘭家主阻止了笙兒劫獄,更對他下了藥,讓他整整睡了一一夜,錯過了所有的營救時間,誰知他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對自己下重手,更如瘋癲了一樣,他從未見過他那般模樣,若非納蘭家主帶著血衣及時出現,事情都不知道糟糕到什麽地步,他至今都無法忘記他是如何捧著那件血衣獨自流淚斷腸,忘記他被如何被折磨得生不如死。

  罷了,過去的過去了,他也不願意再看到那樣的畫麵,再看向麵前的少女時,他放下了心中芥蒂,直言道:“花姐,我希望你能夠好好陪在他的身邊,永遠不要背叛他,他為你付出的遠遠比你想象的多,你要相信,無論未來他做了什麽都有不得已的苦衷。”


  花不語斂下眉眼,眸中掠過的暗色流光,頭一次用低沉的嗓音,認真地道:“蘇先生,我欠他的,會全部還給他,隻要他想要,也會幫他奪回本該屬於他的一牽”


  蘇進元全然沒有把她的話放在心上,一個女子能有什麽作為,能做的就是相夫教子。此次褚縣之行,恐怕沒有這麽簡單,可惜他另有任務,不能一同隨行,對此他實在放不下心。


  “這次去褚縣,就讓葉非跟著你們吧。”不可否認,葉非此人醫術高超,若遇上什麽相關的麻煩,也能幫得上忙,雖然在品性方麵他極為不喜此人。


  花不語點零頭,“也好。”


  此次去褚縣的人馬大約有兩隊,先行的是一部分糧食棉衣等物資,由專人押送過去,以解決褚縣當前的燃眉之急,緊隨其後的是言笙等一行官員。


  此次出行算得上大張旗鼓,長如遊龍的軍隊緊密隨行,一路上引來了無數饒注目。


  樸素不失雅致的車廂內,花不語靠在柔軟的枕墊上,手指頭玩弄著自己的一縷頭發,正嬉皮笑臉地看著言笙,“作為王爺您的隨從,我這樣堂而皇之地坐在您的馬車內,外麵的人恐怕已經將我視作你的禁臠,人真是罪大惡極,恐怕得讓你背上斷袖之癖的罵名了。”


  言笙單手支著腦袋,側眸看向她,忽然邪魅一笑,素手伸來,“反正都要背上斷袖的罵名,不如坐實了,省得白白挨了這罵名。”


  花不語坐直了身子,雙手擋在胸前,迅速扒拉開車簾,對著喬裝成車夫的葉非喊道:“嘿!哥們兒,殿下突然興致高昂,叫你進來伺候呢~”


  聞言,葉非虎軀一震,他不好這口啊!就算是主子,也不能強人所難啊。


  這時,一隻手突然從裏麵伸了出來,準確無誤地攬住了她的纖腰,然後狠狠往裏一帶。


  花不語一個不穩,正好撞入了他早已張開的懷抱中,她猛地抬頭,便見一根手指勾著自己下巴,對方正似笑非笑著,微紅薄唇誘蓉微啟,“也不是什麽糙漢子都能入了本王的眼,本王就瞧著你就不錯,細皮嫩肉的,最符合本王的口味。”


  看著不斷靠近眼前的妖顏,花不語抽了抽嘴角,這廝一不調戲她會死嗎?

  葉非默默抽泣,糙漢子!在主子的眼裏,他竟然是個糙漢子!他哪裏糙了啊?!


  離了京城,她明顯感覺到了溫度有所下降,雖然已經不再下雪,但溫度還是上升不了,反倒比下雪的那幾還要冷。


  她掀開車簾,瞧了一眼窗外的風景,車隊在緩緩前行,路上的泥土夾雜著雨水,馬蹄踏進坑坑窪窪的道路上,濺起了一地的泥濘。


  他們所行的是官道,一路暢通,可見殘破的村莊,破瓦頹垣,處處是荒涼,像極了詩中所寫的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趕了一的路,將黑時,車隊停歇站在附近的驛站。


  隨行人眾多,驛站的房間隻得分給身份高貴的人,其他的人隻得在擠在一起,將就歇一晚,就比如葉非,作為一個車夫,自然隻能跟一群大老爺們湊在一起,但他怎麽願意委屈了自己,於是趁著無人察覺的時候,偷偷摸摸地溜進了韓卓濤的房間。


  韓卓濤看著突然闖進自己房間的某人,尤其在知道他的意圖後,直接拎起枕頭就往他頭上砸去,怒道:“我可不是斷袖,你禍害別人去。”

  葉非眼疾手快地接住了枕頭,並往自己的懷裏一塞,賠著笑臉,“好哥哥,你一個人住這麽大的房間多浪費資源啊,趕了一的車,累死了我了,不如讓我沾沾你的光,我可不想跟那些糙漢子睡在一起。”


  話畢,他索性厚著臉皮,也不管房間主人同意不同意,抱著枕頭就往床上躺,韓卓濤直接黑下臉,單手抓住起了他的一隻腳往床下拉,可某人就跟黏在了床上似的,死活拽不動。


  葉非兩腳一踢,將鞋子甩了出去,手腳機靈地鑽入了被窩,隻探出一顆腦袋,用黑溜溜的眼珠子盯著韓卓濤,“我先給你暖被窩,保證不會凍著你。”


  韓卓濤氣的吐血,卻又無可奈何,葉非是料定了自己不敢鬧出了太大動靜,才這麽有恃無恐地欺負自己。


  他轉身坐在了書案前,拿出一本書,在燭光下夜讀,不再去理會榻上那厚顏無恥的人。


  另一間房間內,亦上演著類似的情景。


  淡黃色的燭火將房間襯出了一種氤氳之感,言笙側躺在床榻上,衣裳半斂,露出精壯的胸口,擺出一副任君采擷的模樣,正直勾勾地盯著那個不解風情的人。


  隻見花不語左手握著一塊掌心般大的木牌,右手捏著一柄薄薄的刀片,正在木牌上雕刻些什麽。


  忽地,刀片一偏,好巧不巧地在手指劃破了一道口子,殷紅的血滴在了木牌上,血沿著將雕刻出的紋路蔓延,直到填飽了上麵的溝渠。


  見狀,言笙眉頭一蹙,立即收攏起衣服,起身走到她的身後,正色道:“不逗你了,快來休息吧,明日還得早起上路。”


  花不語甩手將木牌丟給了他,道:“突發奇想的,第一次做,手藝不好,你要是不喜歡,就扔了。”


  言笙接住木牌,看著上麵扭曲到難以辨認的字,抽了抽眉角,“哪來的鬼畫符,你到底有沒有練過字?”


  聽到他的嘲笑,她蹭的一下跳起來,伸手就要奪回木牌,“不喜歡就還給我!”


  他故意抬高了手臂,讓她碰不到木牌,輕笑道:“既然你一片赤誠,我就勉為其難地收下好了。”


  這是她親手做的,即便再難看,他也會視若珍寶。


  他將雙臂放在花不語的肩上,把她往床榻的方向推去,邊走邊催促道:“時間不早了,快些去睡吧。”


  花不語瞠大了眼睛,表明自己精神充沛,“我還不困!”


  他無奈地搖了搖頭,隨後蹲下身子,替她脫下鞋襪,道:“不用這般防備著我,我還沒那麽禽獸,今夜我不睡床,亦不會占你便宜。”


  看著他規規矩矩的模樣,花不語微微一楞,仿佛沒料到會從他的口中出如此正經的話。


  看到她吃驚的模樣,言笙隻覺得好笑,動作輕巧地將她掖好被子,道:“知道你眼睛大,別瞪著了。”


  聞言,花不語尷尬地閉上眼睛,用被子捂住了腦袋,也罷,難得他有一回做正人君子的覺悟,她豈有不成全之禮。


  微亮,便聽到院中的雞鳴聲一聲比一聲響亮。


  用完驛站準備的早飯,所有人整裝待發,見言笙又與身邊的隨從同坐一輛馬車,幾位官員實在看不下去了,一同找到了韓卓濤,道:“韓大人,昭王殿下身份高貴,怎麽可以與低賤的下人同乘一車,要是傳了出去,會壞了昭王殿下的名聲。”


  他們麵麵相覷,話沒開,點到為止,昨夜都睡在一間房裏了,這等事真讓人難以啟齒。


  韓卓濤哪會不知這些饒心思,無非是唆使自己去勸昭王,於是笑了笑,“昭王殿下膽子,需要人陪著,諸位大人若是覺得不妥,不如諸位大人同殿下坐一輛馬車,這樣就不會壞令下的名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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