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無賴
溫婉一整晚都沒怎麼睡著,早上起來的時候困得直打呵欠。
身邊的江承宗倒是睡得異常安穩,睡夢中不知何時已經放開她,轉到另一側去了。溫婉湊過去嗅了嗅,他身上還帶著點酒味,但已經不像昨晚那麼重了。
想到自己因為這個男人沒能睡個好覺,溫婉氣得不行。假期就剩一天了,本來今天可以睡個懶覺的,全讓這傢伙給毀了。
想到這裡她又很想踹他下床,結果還沒來得及出腳,就聽外面傳來了響動。似乎是媽媽和小柔起床了。溫婉嚇得趕緊收回腳,只求江承宗別在這時候醒來。
這傢伙最近沒皮沒臉到了極點,要真醒過來了,搞不好會很自然地出去跟人打招呼。一想到那個畫面溫婉瞬間石化,忍不住抖了兩下。她可沒這個本事圓滿地解釋為什麼房間里會突然出現個男人。
於是她躡手躡腳下床,猶豫著要不要開門出去。就在這時老媽突然過來敲門,沖她喊道:「溫婉溫婉,你起來了嗎?」
溫婉嚇了一跳,沒頭蒼蠅似的在屋子裡亂轉,想不好要不要裝睡。她這房門沒帶鎖,要是老媽開門進來她可就完了。
床上躺了個美男,她就是個十張嘴也說不清。
就在她左右為難時,一個身影從後面包圍過來,直接將她摟進懷裡。溫婉身體一僵,不用回頭也知道是江承宗。她壓低聲音罵道:「你起來幹嘛?」
「我睡醒了。」
「你趕緊給我回床上去!」
「為什麼?」
溫婉翻了兩下白眼,門外媽媽的聲音再次響起:「溫婉,趕緊開門,我要進來啦。」
溫婉幾乎要跳起來。她奮力從江承宗的懷抱里掙脫出來,不顧一切把他往床上推,然後拿過被子
將他捂了個嚴嚴實實,這才三步並作兩步衝到門口,拉開房門的一條縫:「媽,我剛起,有事兒嗎?」
「哦,也沒什麼,小柔有件外套在你房裡,我想進來拿。」
「什麼外套?」
「就昨天穿的那件,深色的。」溫母邊說邊要推門,卻見女兒死死頂著門不放。她一臉疑惑道,「怎麼了,不讓媽媽進去啊?」
「媽,我房裡比較亂,你就別進來了。」
「亂怕什麼,我幫你整理。」
「不用不用,你要外套是吧,那外套不在我這兒,在洗手間里。昨天小柔不小心倒了點果汁上去,我準備給她洗洗,你拿別的給她穿吧。」
溫母「哦」了一聲,看著女兒的表情依舊有些不解:「你這孩子……」
「對了媽,你要出門買菜嗎?」
「嗯,要去呢,冰箱里都空了,不買不行了。」
「那你趕緊去,去得早菜便宜。對了,你把小柔也帶去吧,給她買點好吃的。錢夠嗎,我錢包里有,你去拿吧。」
「媽有錢。」溫母仔細打量了女兒幾眼,發現她臉色不大好,以為自己明白了,「你是不是昨晚沒睡好,這會兒還想補個眠?」
「是啊是啊,昨晚我房裡鬧老鼠,攪得我一晚上沒睡著。」
「老鼠!」溫母嚇了一跳,「在哪裡在哪裡,趕緊讓我瞧瞧。怎麼會有老鼠呢,咱們這房子挺乾淨的,這種小區房不該鬧老鼠的呀。以前從來沒有過,溫婉你看要不要找人來除鼠啊?」
「不用不用,可能是我聽錯了。行了媽你趕緊去吧,去晚了好菜都讓人挑光了。記得看著點小柔啊,別讓她亂跑。」
溫母還惦記著那隻老鼠,轉身離開的時候嘴裡念念有詞,像是還在琢磨要不要找人來除鼠。溫婉迅速把門關上,又找把椅子過來頂在門上,這才大大鬆了口氣。
等她回頭一看,猛然發現江承宗就站在她身後,差點沒把她嚇死。她下意識地就要尖叫,卻被對方一把捂住嘴巴。
「小聲點,回頭把你媽招來。」
溫婉扭曲著五官點點頭,心裡十分憋曲。江承宗捂了一會兒放開她,走到門邊側耳聽了聽:「好像還沒走。」
「哪有那麼快,她們才剛起,小柔還沒換好衣服呢。」
江承宗走回來坐在床邊,沖溫婉招手:「那咱們再睡一會兒。」
「睡你個大頭鬼。」溫婉抄起枕頭剛想要砸他,就見江承宗抬手指了指門外,威脅的意思非常明顯。她只能不甘心把枕頭放下,輕聲抱怨,「你丫的簡直想害死我。」
「你在害怕什麼,怕你媽發現我昨晚在這裡過夜?」
「當然。」
「我想你媽看見了應該會很高興。常年滯銷在家的女兒終於有了出路,當媽的都會感動欣慰。」
「誰說我滯銷,追我的男人一大串。你沒看到顧元嗎,那麼好條件的也喜歡我。」
「那你幹嘛還不嫁,是不是心裡還想著我?」
被江承宗反將一軍的溫婉無話可說,氣鼓鼓地走過去坐在他身邊,低聲警告道:「不管怎麼樣你先別出聲,等我媽走了再說。好歹我昨晚收留了你一夜,你要敢給我找事兒,回頭我拿手術刀削死你。」
「幾年不見,你脾氣漸漲。」
「那都是被你逼的。」
江承宗優雅地聳聳肩,一副「我很無辜」的表情。
兩人就這麼肩並肩坐著,一直到外屋傳來小柔催促的聲音,隨即大門一關,之後又是防盜門關上的聲音。溫婉知道媽媽和小柔出門去了,一直提著的心總算放了下來。
然後她開始下逐客令:「好了,人都走了,你也可以走了。」
「你媽去買菜了,我得留下吃午飯。」
「江承宗!」溫婉指著他的鼻子罵,「你簡直就是個無賴。」
「是啊,我突然覺得當個無賴也不錯。我以前就是太紳士了,才會讓你為所欲為。現在我想明白了,對待女人就得這樣,你越無賴她越拿你沒辦法。溫婉,你說是嗎?」
溫婉還真拿他沒辦法:「可你也不能一直賴在我家啊,這也太不像話了。我媽那裡你讓我怎麼交代,小柔又會怎麼看我這個媽啊。」
「你就和她們說,我是早上來的就可以了。」江承宗說完站起身來,走到門邊去拉椅子,「行了別廢話了,趕緊刷牙洗臉做早飯吧,我餓了。」
溫婉突然想,家裡有沒有老鼠藥?不如一包葯直接葯死他算了。
江承宗就像背後長著眼睛似的,溫婉在那兒擠眉弄眼的他居然知道,轉過頭來似笑非笑地望著她,悠悠吐出一句:「我這樣的,你捨得毒死我嗎?」
不僅背後長眼睛,連讀心術也會。
溫婉再次認命,小丫頭似的給他找了新牙刷出來,又侍候他喝牛奶,最後還給他煎了雞蛋烤了麵包。
等江承宗吃飽喝足后,溫婉才堆起一臉笑容地問:「你昨晚到底幹嘛來了?」
「來睡覺。」
「睡覺你不會回家睡嗎,幹嘛非上我這兒睡?」
「我想摟著你睡。」江承宗說話間放下杯子,直接把手搭在溫婉腰上,一個用力就將她拉進懷中,「就像現在這樣,和你貼得很近很近。那樣的感覺我很喜歡。你敢說你不喜歡嗎?」
溫婉還真沒臉說。那天在農家樂兩人晚上貼在一起睡的時候,她明明就是一副把持不住欲/望大開的模樣,現在又怎麼有臉義正言辭地說謊呢?
「可是,你也不該上我家來,我家裡畢竟還有別人。」
「好,那下次我想你了,就給你打電話,你上我那兒睡去。」
「這樣好像也不太好吧。」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到底想怎麼樣?溫婉,你明明也想我不是嗎?」說到這裡江承宗頓了頓,低下頭來一口咬住溫婉的耳垂,輕輕地啃噬起來。他說話的聲音充滿了蠱惑的味道,讓溫婉簡直招架不住。
「不只是心理上的,還有生理上的。我說的對嗎?」
溫婉感覺身體的某個部位一緊,雙手不自覺地就抓緊了江承宗的身體。只是輕咬耳垂罷了,她竟有這麼大的反應,連她自己也沒想到。她感覺再這麼下去,不用等江承宗有什麼舉動,她自己就先舉手投降了。
旱了五年多的地,是不是也到了需要雨露滋潤的時候了?從前沒有男人不覺得,最近這段時間江承宗總在那兒「勾引」她,她的身體已經越來越不能自已了。
溫婉有點害怕,趁著意志還沒完全消散前推開了江承宗,面紅耳赤道:「你來找我是不是有話要說?」
「嗯,確實想和你說點什麼。或者就這麼跟你待著也不錯。」
溫婉想還是別這麼待著了,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太容易*不可收拾了。想到這裡她趕緊回房去,匆匆換了衣服穿上外套,拉著江承宗就往外走:「行了,咱們還是出去聊吧,今天天氣多好。」
江承宗也不拒絕,被她硬拉著往門口走。下樓的時候溫婉幾乎是用跑的,等到了樓下一看,天空陰霾得很,似乎有下雨的跡象。
江承宗掏出鑰匙對著停在樓下的車子一摁,慢悠悠來了句:「今天的天氣可不怎麼好啊。」
——
車子開出小區后,溫婉還不停地向外探頭。
江承宗就問她:「看什麼?」
溫婉回頭坐好,牙痛似的吸了口氣。她是在看會不會碰上媽媽和小柔。小柔坐過江承宗的車子好幾回,要讓她撞見可不得了。
一直到車子開出幾百米后,她這一顆心才算放下來。
江承宗打開音樂調低音量,車子里暖氣慢慢釋放出來,給人一種寧靜又舒服的感覺。
他問溫婉:「想去哪裡?」
「不知道,你開的車啊。」
「可是是你拉我出來的。」
仔細想想似乎是這樣,溫婉只能歪著腦袋沉思起來:「商場太熱鬧我不喜歡,萬一讓人撞見可麻煩。剛吃過早飯也不用去餐廳,坐下喝茶什麼的也太無聊了,搞得跟老頭老太似的……」
「那就去靜海公園吧。」江承宗打斷她的絮叨,做了決定。並且在說話的同時轉換了車道,準備前面左轉往西北方向開。
溫婉本來想說公園太冷她怕吹風,可一想到是靜海公園,她就安靜了下來。那是一個有著特殊意義的意思,說白了,那就是他們兩人曾經經常約會的地方。
念書的時候兩人都是窮學生,尤其是江承宗,經濟狀況相當拮据。他們很少出入高級餐廳,每次見面吃飯也都精打細算。不過那時候的學生談戀愛都這樣,除了富二大家情況都差不多,所以溫婉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好。
去靜海公園是她的主意。因為她總覺得哪怕是小飯館也不划算。一次兩次沒什麼,去多了仔細算算還真是不少。而且江承宗那時候時間也少,小飯館生意不錯總要排隊,為了讓兩人有多一點的相處時間,溫婉就提議帶著便當去公園約會。
靜海公園是s市曾經的地標式建築,在改革開放初期這個公園的規模算是挺大的,是溫婉他們這一代人童年的回憶。
兩人就在那裡談了四年戀愛。那時候的溫婉覺得這樣約會真是浪漫極了。兩個人靠在長椅里吃便當,吃完之後手拉手在公園裡散步消食。偶爾鑽進某個樹叢里,溫婉就不客氣地摟著江承宗的脖子親他的嘴。她真心覺得她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這些畫面現在回憶起來都令人心跳加快,彷彿一下子又回到了當年的時光。
兩人分開之後溫婉就再也沒去過那裡了。城市裡公園越建越多,比靜海漂亮的不在少數。小柔更愛去遊樂園,公園總讓她覺得缺了點什麼。溫婉以女兒為借口,刻意躲避著那個地方。有時候坐車路過那邊,她也總是看一眼就收回目光,因為她擔心多看幾眼心頭的那點舊情愫就會蠢蠢欲動。
想不到今生今世還有機會,能和江承宗再去一次靜海公園。
江承宗見她安靜下來,知道她肯定沉浸在往昔的回憶里,也就沒打擾,安靜地開著車。大概四十分鐘后,車子停在了公園門口,江承宗買了停車票后開車進入,在露天停車場找了個位子。
然後他和溫婉下車,兩個人一前一後慢慢直著。雖然還未開春,但今天的陽光格外燦爛,照得人身上暖暖的,似乎也就不覺得冷了。
溫婉走在前面,江承宗則跟在後面,兩人誰也沒說往哪裡走,卻非常默契地沿著石子小路一路往前。十年前他們在這裡走了許多遍,這裡的一草一木一石一椅都見證了他們的愛情。如今看著這熟悉的一切,兩人都頗有感慨。
江承宗突然想,以後一定要帶著小柔,三個人再來這裡走一走。
溫婉則還惦記著他昨晚喝醉的事情。在走過一片梧桐樹時,溫婉回頭問:「昨晚發生什麼事了,你怎麼喝得那麼醉?心情不好嗎?」
「嗯,確實有點。我和隋忻吵了一架。唔,也算不上是吵架,怎麼說呢,就某件事情攤開來聊了幾句。」
溫婉沒想到竟和隋忻有關,心頭湧起一股酸意,強忍著才壓了下去。
「你們吵架了,是為了結婚的事情嗎?」
江承宗扯扯嘴角,拍拍溫婉的腦袋:「不久前我才和你求婚,你認為我這麼快就會和別的女人談婚論嫁?」
「那是什麼,因為你想和我結婚,所以你跟隋忻談分手?」
「我們從來沒有在一起過,這一點我和你申明過無數次。既然你不相信,今天我就再說一遍。我和隋忻從頭到尾只是朋友關係。她從前是我哥哥的未婚妻,後來我哥死了,她和我們家就沒有了關係。僅此而已。」
溫婉聳聳肩:「我也很想相信,但作為一個女人我能看得出來,隋忻是喜歡你的。江承宗,你不會否認這一點吧。」
「我不否認。昨晚她向我表白,我拒絕了。」
溫婉低著頭不說話,江承宗走到她身邊,一把把她拉入懷裡:「我跟你說過,當年我在美國時和隋忻拍過一套婚紗照。我不知道你有沒有看過,但我都得說清楚。那時候我哥剛去世,出了交通事故沒能救回來。隋忻和他在一輛車上,幸運地保住了性命。可她受了很大的刺激,精神一度變得不正常。那時候隋家人求到我們家來,他們見到了我,覺得我和我哥有幾分相似,就異想天開讓我去勸勸她。那時候我和你剛分手,正處在人生最低谷的時候。有句話怎麼說來著,破罐子破摔。我知道兩家父母的意思,想讓我代替我哥和隋忻結婚。對我爸來說,隋家的家財對他的生意有很大的幫助,所以哪怕隋忻真成了個瘋子,他也會考慮讓我娶她。」
聽到這裡溫婉真想把連文雄抓出來揍一頓。連自己親生兒子都不放過,為了自己的事業可以犧牲任何一個人。想想他對江承宗做的,再對比一下他對自己的所做所為,溫婉突然覺得他真是手下留情了。
「所以你當時和隋忻結婚了?」
關於這一點溫婉這幾年有些想不明白。連文雄給她看婚紗照的時候,她以為他們已經結婚了。但再次見面時江承宗卻是單身,五年的時間都不夠他娶一個女人嗎?
「我們沒結婚。當時隋忻的精神狀況很不穩定,見到我之後才有所好轉。她總是犯糊塗,有時候把我當成我哥,有時候又認得出我來。我們兩個就像朋友一樣相處。大概一個多月後,她提出想拍套婚紗照。對我來說這一點意義也沒有,當時的我覺得,如果不是和你,其實和哪一個女人在一起我都無所謂。所以我去拍了。」
「那……之後呢?」
「沒有之後。拍完婚紗照后隋忻的情況漸漸好轉,我覺得這就夠了。結婚的事情兩家父母確實有提過,但我……」
「你什麼?」
「我以為我可以隨便挑一個女人結婚,但後來我發現,我做不到。溫婉,我只能也只想和你在一起。」
在這樣的環境里,被這麼一個男人懷抱著,並且聽他說出如此深情的一番話來,溫婉覺得自己的心理防線正在一步步崩潰。她忍不住伸出手來,用力抱了抱對方,像是在給予鼓勵一般。
曾經在看到那套照片時,她心裡難受到幾乎要死去。可現在聽了他的解釋過後,她才發現原來事情並不像自己想像的那樣。表象下面竟隱藏著這麼複雜的內情,溫婉一時有些動容。
她拍拍江承宗的背:「我能理解,你和你哥哥感情一定很好。」
「感情?其實我們相處的時間非常短。對於他來說,我只是一個私生子。如果不是他的意外離世,或許我現在依舊還在做一個記者,每個月賺幾千塊錢,或許連你都養活不了。」
「不會的,我相信你的能力。」
「能力?溫婉你覺得這個世界是只要有能力便能過得很好的嗎?」
溫婉一時語塞,江承宗也輕輕放開了禁錮著她的雙手,而改為摟著她的肩膀。兩人沿著一片綠化帶往前走,最後停在了一片人工湖前。
江承宗雙手插在口袋裡,望著平靜的湖面沉思片刻:「其實你見過我哥哥,只是你不記得了。」
「是嗎?」
「我第一次見我哥哥大概是念高三的時候。當時快高考了,他跑來找我,問我有沒有什麼需要。我當時覺得他是個神經病,莫名其妙冒出來說是我哥,還非要對我施以援手。那時的我極其厭惡這樣的舉動,端了一盆冷水直接把他潑出門去了。」
「後來他還是時常來找我,特別是在我考上大學之後,他經常會來學校。有一次你來我學校看我,正巧他也來。當時我們有打照面,你還問我這人是不是我們系的學長。」
溫婉努力想了又想,依舊想不起來有這麼號人物。
「當我父親還不想認我的時候,他卻已經在努力找回我這個弟弟了。或許他比我父親更愛我,可這樣一個愛我的人,卻莫名其妙死在了美國的高速公路上。好像總是這樣,這世上愛我的那些人,最後都早早去了。所以溫婉,或許你不愛我才是正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