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歲月溫柔
第二日清晨,屋內沒有那一抹墨綠,院子內也沒有。
尹千城琢磨著這個平日裏看著閑散十分的王爺究竟是去做什麽了,讓他沒有來尋自己。如此一想,她自己都飛霞紅麵一副漣灩。
然尹千城雖覺自己這心思流轉太符合連自己都不適應的少女情態,但害羞是一回事,主動去元殊府一探究竟又是一回事。於是尹千城身形灑脫一轉,一瞬之間已經落在了盛子元的院落。畢竟兩人院落隻一牆之隔。
尹千城現下還不算完全失去正常思維,她落地之際還用內力去感應了一番。一探之下的結果是盛子元房裏半個人也沒有。
女子疑惑間另一邊房裏的柏顏卻是出了來正巧打了個照麵。
在柏顏印象中尹千城除了為自己和幽孿的事不請自來了一趟元殊府,再沒有她來的身影。雖她與他相處時長,但都是盛子元去找尹千城。柏顏也詫異,“有事?”
“哦。”尹千城立刻反應過來,“你若是沒什麽事,去醫訪南燭夫人一趟。畢竟你的醫術才是冠絕第一,我總擔心事情有毫厘偏差顧忌不夠。”
柏顏想了想,點頭應承了下來,道:“我現在就可以去。你一道同去嗎?”
“哦。”女子停了一瞬,“不必了。雖然你沒有和南燭先生直接接觸過,但以你和阿七的交情,還有你個人魅力,先生也必然熱情相待的。”
柏顏覺察了一絲異樣,多看了女子一眼,問道:“你是來找七公子的?”
女子一愣,心想自己有表現得這麽明顯?
柏顏看向她,一副‘再明顯不過’的樣子道:“你心下失落又不表露的時候,就會習慣性說‘哦’這個字。字音還拖得極長。”
尹千城想了想,自己方才已經說了兩個哦了。又細想了一下,這確實算自己的一個說話習慣。看來得改改。
既然都已經被拆穿,來的真正意圖也就不必遮遮掩掩了。尹千城正大光明詢問道:“你可知道阿七去了哪裏?”
“不知道。”栢顏答得十分幹脆,沒有經過一點思索,好似就等著她這句問話。
“……你這是故意的?”尹千城白了柏顏一眼。故意給她希望又讓她失望。
柏顏一副毫不覺得自己不厚道得瞧著尹千城。反正尹千城拿他也沒有辦法。
卻是有一道女聲趕在尹千城繃不住之前道:“尹小姐!”話語中透著藏不住的欣喜和歡快。
尹千城一瞬察覺到聲音傳來之處,定眼一瞧看到一抹纖細的絳紅身影,原來是盛子元不常出現在人前的手下紅綃。紅綃必然是留下來守著元殊府,隻是自己來時她並不在盛子元院落附近。
尹千城當下心覺:蒼天待她不薄,將個很有可能給自己答案的紅綃送到了麵前。這如何不是正合她心意。
紅綃如何會知道麵無表露的尹千城心下所想。紅綃本也十分喜歡這個自己主子心尖上的女子,更重要一點是這個女子也十分對自己的眼光胃口。而且主子與尹小姐如今關係漸近,她沒什麽顧及,一瞬便到了尹千城身旁,“你怎麽來了!可是正巧主子今天有點事不在。”
這話一聽便有些眉目。尹千城趁勢問道:“哦?你們家主子在忙些什麽了?”
“就是去見見……”紅綃話到了嗓子眼卻又噤聲了。有些事是主子為了尹小姐去做的。或者也說不上是為了尹小姐一個人,而是為了她和他,為了他們兩人。而這事主子自己來說或許更好,想想還是不要給主子幫倒忙了。
她如此想通,討好一笑,裝著平淡無奇道:“也沒什麽。就是出去見見、外麵的風景。對,外麵的風景。”
誠然紅綃這自圓其說說得十分生硬和缺乏演技。
尹千城蹙著眉,將紅綃瞧得一陣心虛和不自然。就在紅綃頂著這無法漠然無感的壓力思慮著透露一二時,尹千城收了目光輕巧道:“沒事。我也去瞅瞅外麵的風景。”
尹千城心頭壓下的失落有負隅頑抗得漂浮了起來。她本來覺得好在留下來的不是沉穩細致的遠山而是活潑多話的紅綃,自己自然能打聽出點什麽來。不想,紅綃也是十分機靈的在最關鍵的時候住了口。說著將在場兩人飛視了一眼,就勢告辭離開。
奈何紅綃不能十分體會到處於情愛中女子的心思,同樣也沒道行能瞧出尹千城的故作平常。
柏顏卻是能全方位多角度捕捉到尹千城的情緒異處,在尹千城轉身拂袖間急道:“千城。”
尹千城回頭時臉上帶著怡然的笑意,那笑意足以穿雲越霧豁然開朗,“放心。尹千城如何是那等小家子氣小肚雞腸的人。”
柏顏知她,她亦能僅憑柏顏一聲喚裏的音調聲腔知道他的意思。
“哦?那是誰小家子氣小肚雞腸了?”一方屋頂處盛子元帶著愉悅的天籟之音漸行漸近。
尹千城心下一喜之後又是一亂,喜的是終於見到真真切切的這個人了,亂的是自己如何要接這句話,麵若無事硬著頭皮語調極快道:“說隔壁家小姑娘。”
隔壁家小姑娘還請原諒我這一借之舉!
“你隔壁的小姑娘好像是九弟的小徒兒,叫什麽釋釋來著。而且隔壁家的小姑娘人都已然走遠,你還如此搬出小姑娘來說事。當真厚道?”
“……”
盛子元似乎很樂意看到女子無奈又無話可回的局促樣子。他還未出聲稍微開解一下女子鬱悶挫敗的情緒,就見紫苑院牆上一襲火紅衣宛如嗜血的戰神從遠古而降。
盛子元如今已經對景榮不再陌生。
景榮道:“女人,你過來一下收拾殘局。”
“又是沐三小姐什麽事?”尹千城現在,每每一想到自從沐濯衣追著景榮追著落宿客居在自己府裏,三天兩頭讓景榮氣結,她就無比頭疼。
尹千城瞧了盛子元一眼,正好遠山正好來找盛子元商量什麽。所以盛子元並沒與隨性,尹千城便一個人回了自己紫苑。但有一點尹千城想錯了。這一次並不是景榮和沐濯衣鬧別扭,而是花忘塵來接花拂雪回花家。這樣的事,尹千城如何能不在場。尹千城之前隻是坐在一旁看著,後來正好收到鬆若傳來的信條,遂與花家三兄妹打過招呼便出了門。
或許,她看到這樣一幕也是難免感慨的吧。
尹千城一身夜行衣回到自己閨房的時候,盛子元正一派主子姿態得臥在小塌上,左手書卷右手茶杯。
若不是這個人自己斷然不會認錯,她都要覺得自己是不是誤做了一回采花大盜,要對一男子趁著這春宵良辰行那有違道義之舉。
盛子元見她這一身打扮也不覺得有違常情不恰當,放了手中物起身向女子走來。
盛子元問道:“似乎不見鬆若?”
話落他走到她身邊,她正好將門反手關上。
她閉了眼站著不動,聲音極輕沒有力度,“他主動請命今日去做不需要留在我身邊留在尹府的差事,以避開花二小姐。”
鬆若和花拂雪的事,需要他們自己解決。作為和他二人一起多年的身為主子的尹千城,她自然也需要放在心上,但她同時不得不做下最壞的打算。
他牽過她朝睡塌處走過去,“現在你身邊一個人都沒有所以凡事親力親為,我心疼你累著。”
這並非他對她信手拈來的甜言蜜語,實是他將她看得太重重過自己,所以他自己平常不看在眼裏的苦累笨走,他都不想她去身體力行。盡管他知道她背後勢力和心下所係必然做不得尋常女子一樣安逸閑散。
“不過是沒有鬆若聯係下麵的人。其實這樣最好不過。畢竟由我出麵,可以最大程度避免出差錯,也方便靈活安排事宜。”她言辭裏有難掩的天成驕傲和運籌帷幄。但盡管如此,一向是鬆若和幽孿分擔的事,她已經久放權,突然又重新親自分擔,而且忙了一夜,哪有不覺疲勞的道理。
盛子元如何看不到她麵上周身的倦意,於是十分體貼入微得給女子遞過一杯自泡的茶,又用手按摩給她活絡肩膀。她受得泰然無異。
尹千城喝過一口茶,倦意似乎一掃而光,睜了從進房一直閉著的眼,道:“什麽時候來的?”
在她將茶杯送至唇邊的時候,他手勁會自然的放輕。
“有一會了。幹脆等著。”
她掃過被他放在一旁的書,書封上寫著素問兩個字,這是她看得最多的一本書了,道:“這本書會不會很無趣?”
“怎麽會。總不會此佛經更高深晦澀吧。”似乎是手捏的有些酸了,他停了手,將自己下巴擱在女子肩上。
兩人都笑。
盛子元接過她手中空了的杯子,道:“白天找我,出了什麽有趣的事?”
“那你白天的時候去看什麽別致的風景卻不帶上我?”尹千城反問。
“是紅綃說的嗎?”盛子元用自己額頭去抵她的額頭,“去為了以後,我們的以後。”
“……”她依舊沒有知道他這一天去做了什麽,卻無端心中溢得滿滿的快要飛向雲端。
那時所有一切未知,我想象著山河靜處,烽火過後,與我並肩的,唯有你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