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獻殷勤的小裕裕
來者是客,雖然徐鴻達十分想將朱子裕直接從牆頭把他扔回隔壁,奈何徐婆子看到這樣一個十歲左右的壯實孩子,長的又格外俊俏,實在喜歡的不行,拽著兒子的手就把他救了下來。
朱子裕最會順桿爬,從徐鴻達手裡逃脫升天后,立馬抱住徐婆子的大腿請了安,又討好地問徐婆子:「中午的宴席老太太吃著可還順口,是內城最大的酒樓——祥瑞樓送的席面,他家的燴鹿筋做的十分軟爛,我家裡的祖母最愛這一口。」
徐婆子一聽,哎呦,原來那席面是他差人送來的,還是京城有名的酒樓,臉上的笑容更盛了三分,連聲說好吃。當下連園子也不逛了,拉著朱子裕叫他屋裡來坐,朱子裕一邊笑著應了,一邊趁機回頭和青青打招呼:「青青,可真巧,剛才看到你,嚇我一跳。」
青青笑起來眉眼彎彎:「朱子裕,好久不見。」
朱朱看了一眼和自己差不多高的朱子裕,撇了撇嘴:「合著我像柱子似的?這麼大個人竟愣沒瞅見我?」
「嘿嘿嘿,哪能呢朱朱姐。」朱子裕連忙行禮告饒:「主要是朱朱姐長高了許多,我都沒敢認。」
「引狼入室」的徐鴻飛搔著腦袋湊過來:「你們認識啊?」
徐鴻達瞪了他一眼,又轉過頭斜眼瞅朱子裕:「三年前,這孩子在陽嶺山上挖寶,恰好遇到了青青,青青見他滾的和泥猴似的,就把他帶到了文道長那。」
「遇到了青青?」徐鴻飛嘖嘖兩聲,似乎感嘆他的好運氣:「那甭問,肯定是挖到寶了。」
徐鴻達對當年那事印象不多,只記得朱子裕抱了一匣子兵法和一本武功心法,文道長略微翻了翻,似乎很感興趣,把他留那呆了近十天。
至於對他的身世,徐鴻達只隱約知道似乎是哪個大官家的孩子,家裡有個後娘待他不好,因此想學些本領出人頭地。當時青青還為他畫了一幅畫,鬧得白天黑夜不得閑,才幾天功夫胖乎乎的臉蛋就成了尖下巴,就為這事,徐鴻達對他十分不滿。
前面說的熱鬧,寧氏聽見動靜也出來了,原本朱子裕並不算多熟悉的客人,應該帶他到前廳一坐。但徐婆子也不知道這些彎彎繞繞,加上朱子裕是個半大的孩子,她直接拉著朱子裕的手進了自己的正房。
見到寧氏,朱子裕乖巧地問了安,此時天莫、玄莫兩人將帶來的十幾匹衣裳料子交給了徐家的僕婦,僕婦們趕緊將布料送到了徐婆子屋裡。
徐婆子一愣:「怎麼這麼多衣裳料子?」寧氏也搖頭道:「不過是鄰居往來,朱公子送這麼貴重的禮物怕是不妥。」
這些料子都是過年時宮裡新賞的,高氏連面都沒見著呢,就被朱子裕搬了個精光。見寧氏推辭,朱子裕的桃花眼笑的十分真誠:「都是今年京城流行的新料子,我家裡沒什麼人,擱著也白糟蹋了。」他看了眼青青,面上多了幾分羞赧:「原本是和徐三叔聊的盡興,來拜訪老太太的。卻不想是青青的家人,實在是太湊巧了。當年我年幼無知,六歲的年紀就敢跑深山野林里去,若不是僥倖碰到了青青,只怕也沒有今天的我了。徐伯母您千萬不要客氣,我當年也被文道人手把手教導了幾日,說起來青青可以叫我一聲師兄的。」
「大師兄」徐鴻達呵呵兩聲。
寧氏嗔了徐鴻達一眼,又笑著問朱子裕:「今年幾歲了?你家住隔壁那個宅子?你過來大人知道嗎?既然關係這麼親近,理應我也該登門拜訪的。」
朱子裕早想好了說辭,笑眯眯地回道:「回伯母,我今年九歲,和青青是同年,比青青大三個月。隔壁的院子是我的私宅,並沒有長輩在此居住,平日里我在那邊讀書、練武。」
寧氏一聽就知道他家裡怕是不太平,就笑著不再言語,只拿出新鮮果子來讓他吃。
徐婆子是沒那麼多彎彎繞的心思,直接問道:「呦,自己住這麼大的宅子啊,家裡不說你嗎?」
朱子裕臉上閃過一絲黯然:「老太太不知,我娘生了我沒幾天就沒了,現在家裡的是後娘。她不許我讀書寫字,也不讓我練武。我六歲去平陰鎮時連《三字經》都背不下來,還是青青幫我找了些古籍讓我拿回來讀。隔壁那個宅子原是我親娘的嫁妝,我每天借口出來玩,便躲在這裡讀書。」
徐婆子一聽,唏噓不已:「怪不得世人都說後娘壞,你看有了親生孩子,就不把前頭那個當人了。」
朱朱聞言連忙道:「祖母此言差矣,不過是子裕遇到那黑心腸的罷了。您看我娘,待我可不比青青差一分。」
徐婆子這才想到朱朱也不是寧氏親生的,忙訕笑著和寧氏解釋:「是我說岔了,平時看你們親親熱熱的,倒忘了不是親生娘倆了。」
寧氏笑著接了一句:「在我心裡朱朱和青青是一樣的。」寧氏原本就是個心善的,更何況在自己遭遇那種事快要起了尋死的念頭時,是徐鴻達義無反顧的娶了她,並且這些年一直真心真意的愛她、呵護她。說寧氏把朱朱當親生孩兒,徐鴻達何嘗不是將青青視作自己的親生的骨肉。
徐鴻達見妻子神色有些不對,忙過去拉住她的手:「怎麼了?可是哪裡不舒服?」寧氏看著丈夫,原本有些激動的心緒又平穩下來,她輕輕地回握了一下,微微一笑:「我沒事,只是看著子裕覺得有些心酸。」
徐婆子一聽,也嘆道:「可不是,我看了也難受。你看這麼好的孩子,長得又俊俏,若是親娘在,不知得疼成什麼樣兒呢。」她拉住朱子裕的手,親熱地拍了拍:「既然咱有緣做了鄰居,你又和朱朱、青青早就認識,以後就別把自己當外人,沒事過來就過來玩。」又問他:「白天吃飯可有人照應?能吃上熱乎飯不?要不你來我家吃?」
朱子裕樂的,剛要一口應承,徐鴻達就冷冷地擋住了他的話:「娘,你多慮了。你看他這麼大的小屁孩就有一座四進的宅子,還擔心他沒飯吃?裡頭好些個丫鬟奴僕伺候他呢。您放心,餓不死他。」
朱子裕訕笑兩聲,還不忘辯解幾句:「只有幾個隨從和小廝,並沒有丫鬟。」
徐婆子聞言瞪了徐鴻達一眼:「他還是一個孩子呢,又沒有爹疼娘愛的,得多關照關照。」轉頭看朱子裕時,臉上又掛上了和藹的笑容:「沒事,別理你二叔,什麼時候想來直接過來就是,不過是添雙碗筷的事。」
朱子裕笑眯眯的應了聲好,看著徐祖母、寧伯母對自己感官不賴,大著膽子跟青青打招呼:「青青長高了許多。」青青抿嘴朝他一笑:「文道長教的武功心法可練會了?這些年有長進沒?」
朱子裕咧嘴一笑:「每天都不敢忘道長教誨,不光那些兵法每日研讀,祖父書房的手札我也拿來對照。」朱子裕滿肚子的話想和青青傾訴,可是一看這滿屋子的人,他只能無奈地憋了回去,談論些無傷大雅地問題:「道長們可還好?一直想看他們,但是又沒什麼機會回去。」
提起四位道長,徐鴻達及兩個女孩的神情有些黯然:「道長們走了,在過年前不辭而別,許是去哪裡遊歷了吧。」
朱子裕愣了片刻,方才安慰道:「道長們素來不是拘束的性子,想必是因為徐二叔的功課才忍著在山上呆了數年。既然是去遊歷了,還是有見面的機會。」
眾人聞言皆點頭稱是,朱子裕連忙又找話說:「徐二叔這回來京城是參加會試吧?咱京城郊外有座文昌廟,據說幾百年前文昌帝君真身親臨,指點了一進京趕考的士子。那士子果然金榜題名,後來又做了大官,為百姓做了無數好事。為感激文昌帝君指點之恩,那大官捐錢蓋了那座文昌廟,據說裡頭的文昌帝君的神像是按帝君真身打造的,十分靈驗。」
徐婆子和寧氏都聽住了,忙問他:「你說的可是真的?」
朱子裕笑道:「我雖然沒去過,但那文昌廟的傳說可是從小聽到大的,這赴京趕考的士子們多半都會去拜上一拜。也是徐二叔來的巧,明日正好是初一,是祭拜的好日子,不如我一早來領你們去?」
讀書人就沒有不崇信文昌帝君的,打徐鴻達考上童生起,每年的二月初三都會準備好貢品,到供有文昌帝君的道行「三獻禮」,以賀文昌帝君的誕辰。既然京城有這樣一座靈驗的文昌廟,自然得去祭拜一回。
想著明天去祭拜的人多,自己這種拖腳程的就不跟著添亂了,徐婆子看了一圈,說:「讓三郎陪著二郎一起去,青青也跟著。」在徐婆子的認知里,這種拜神、拜佛的活動可不能少了青青,若是青青不去,肯定就不靈驗啦。
朱子裕一聽青青也去,登時樂的和偷了腥的貓似的,連忙拍胸脯保證:「徐祖母,您放心,我一定會照看好青青妹妹的。」
京城內、中城之間也有一道城牆和城門,一般卯時才會開啟。如今時逢會試,又恰好是明天初一,去文昌廟祭拜許願的士子一定很多,若是等內城開門再出來,怕是會誤了時辰。因此朱子裕先行家去,快到家時,拿了浸了酒的帕子往脖子臉上抹了抹,又從馬車裡找出一個酒壺,倒出一小盅酒含了含,往身上噴了一回,弄出一副醉醺醺的樣子回了府里。
「祖母!」朱子裕回了鎮國公府直奔老太太房間,抱著她胳膊膩歪了半天。老太太忙打斷那唱曲兒的,摸著他的臉道:「怎麼這是?從哪兒喝了酒?跟著的人怎麼不勸勸?」
朱子裕蹭著她胳膊道:「和一群公子哥到京郊跑馬去了。」老太太輕輕地拍了拍他胳膊,略有些責怪的道:「瞎胡鬧,騎什麼馬,若是摔著了可怎麼辦?越大越淘氣了。」一面說著一面喊玉樓去拿醒酒湯,又說他:「喝了醒酒湯就在我屋睡一會兒吧,別來回折騰了。」
朱子裕晃悠著站了起來:「我渾身酒氣臭氣的,熏著祖母就不好了,我回屋睡去。」又和玉樓道:「玉樓姐姐直接打發人把醒酒湯送到前院去,晚飯我就不過來吃。」
玉樓應了一聲,和老太太商議道:「廚房下午燉了酸筍野雞湯,還有新熬的淮山茯苓粥,一會兒讓他們裝砂鍋里送前院去放爐子上溫著,若是三爺兒半夜醒了也不至於餓肚子。」
老太太笑眯眯地點了點頭:「你素來最是穩妥的,你去吩咐了就是。」玉樓答應著去了。
朱子裕也趁機告退,出門時,正巧高氏聽聞了消息進來,倆人撞了個對臉。一股衝天嗆鼻的酒味傳來,高氏立馬拿帕子捂住了鼻子:「從哪兒喝了這麼些酒?真是胡鬧。」
朱子裕呵呵笑了兩聲,胡亂請了個安,轉身走了。看著朱子裕的背影,高氏眼裡閃過一絲怨毒。
朱子裕剛回前院洗了澡換了衣裳,廚房就叫人送來了食盒。天莫示意燃香將飯菜擺上,一邊勸朱子裕:「中午三爺光惦記著隔壁的姑娘,也沒好生吃飯,不如這會兒吃點粥飯墊墊。」
朱子裕讓小廝梳頭,一邊問道:「廚房送的什麼菜?」燃香一邊擺菜一邊道:「素瓜拌遼東金蝦、燒筍鵝、烤鹿腿、紅糟鰣魚、蒜蓉黑白菜,還有一罐酸筍野雞湯、一罐山藥茯苓粥、一碗玫瑰香露粳米飯。」
天莫見這滿滿一桌子不禁笑道:「許是玉樓看出你中午沒吃飽。」朱子裕笑著坐在桌前,燃香、玉香幾個小廝連忙過來盛粥、夾菜,朱子裕一擺手:「你們也去廚房,看看還有什麼拎些來,讓你天莫大哥他們趕緊吃了,一會他們還得隨我出去。」玉香聽了,連忙接了這個差事,往廚房跑去。
朱子裕如今正是長個子的時候,加上每天讀書習武,十分消耗體力,因此飯量極大。別看著滿滿一桌子菜,他一個人兩炷夫就吃了個七七八八,圍著屋子轉了幾圈,消了消食。天莫等人吃飯速度快,雖然飯來的晚,朱子裕但是差不多和朱子裕同時吃完,燃香、玉香趁著還食盒的功夫,圍著前院一轉,見沒了高氏的親信,玉香連忙回來報信。朱子裕一行人悄沒聲息的從燃香他爹看守的角門溜了出去。
翌日一早,剛過了寅時三課,寧氏就叫了徐鴻達起床。因怕擾了朱朱睡覺,青青頭一天晚上睡在了爹娘屋裡的碧紗櫥內,見外面亮了燈,青青也趕緊起來穿上衣,寶石幫她梳上三小髻,帶上一朵樣式簡單的珠花。
葡萄、石榴忙著打熱水,拎飯的差事就交給了原來照看這個院子的王嬤嬤。廚房裡頭一天就得了交代,過了三更天就起來熬上了紅棗芡實粥,又蒸上一籠素餡包子,配上幾樣醬的瓜菜,父女二人熱氣騰騰的吃完。
待二人消了汗,寧氏親自拿了女兒兔毛滾邊的大紅斗篷,幫她罩在窄袖褙子外頭,送了他爺倆出去。
等徐鴻達一行人到前院時,朱子裕已在倒座等著了,見他們出來請安,又道:「這會兒到城門那正好能趕上開城門。」又看了看青青披的斗篷問:「裡面縫了皮毛沒有?如今早晚天氣涼,別凍壞了你。」說著解開自己的斗篷:「拿去給妹妹蓋腿。」
徐鴻達一把把他拎到一邊:「去去去,青青馬車上有爐子,別獻那沒用的殷勤,趕路要緊。」
朱子裕遺憾地把斗篷又系了回去,心裡琢磨著到秋天時候一定弄塊好毛皮送給青青做斗篷。
徐鴻達和青青坐徐家的馬車,徐鴻飛上了朱子裕的馬車。倆人昨天聊的暢快淋漓,今天面對面卻多少有些尷尬。徐鴻飛的眼神略有些哀怨:「大侄子啊,昨兒你不會是故意和我套近乎吧?」
朱子裕訕笑道:「哪兒能呢,徐三叔。我真不知道您和青青是一家的,我要是知道,我還能讓小廝送席面過去?那我得自己親自給拎過去啊!」
想想朱子裕的厚臉皮,徐鴻飛點了點頭:「這我信。」
朱子裕殷勤地拿起茶,給徐鴻飛倒了碗熱茶,熱絡的套近乎:「三叔,當初我和青青一起讀書時,聽她說起過你呢。」
「是嗎?」徐鴻飛眼睛一亮,青青能和外人提到自己,那說明自己在她心中很有地位啊!不禁笑容滿面:「我侄女說啥了?」
朱子裕笑道:「說三叔聰明,說三叔鋪子開的好。三叔,您這回來京城打沒打算開個鋪子啊?」
徐鴻飛道:「當然開了,鋪子都租好了,永豐街三號。」
朱子裕忙捧他:「這可是個好位置,定能財源廣進。不過您在這開鋪子,少不得要和外頭官府小吏、地頭蛇打交道。俗話說閻王好過小鬼難纏,若是沒有門路,八成得受這些人的騷擾。三叔,不瞞您說,我雖不受我後娘待見,但我家裡也算是大戶人家,等您鋪子開張的時候,我叫兩個人給您去撐撐場面,再讓他們隔三岔去去轉轉,保證沒人敢去鬧事。」
「那感情好。」徐鴻飛大喜:「這開鋪子真少不了人撐腰,我們在家裡開鋪子的時候,也是送了銀子給那些官太太,就為了一個生意順遂。如今我正愁著鋪子開了去哪裡找門路呢,正好你給三叔解決了大麻煩。等我回頭和我嫂子說,給你算成份子,這事我懂!」
朱子裕連忙擺手:「可別,三叔外道了不是。這樣,三叔,你也別給我份子,那錢就給青青拿去當零花。」
徐鴻飛推讓了兩回,見朱子裕實在不要,就說:「那行,回頭就按你說的,把錢算給青青。」說起青青,徐鴻飛忍不住笑:「她啊,是個小財迷,最愛數錢。」
這邊說笑著,那邊徐鴻達給青青念叨一些「男女有別」之類的話,不停的囑咐:「如今大了,不能和小時候似的拉拉扯扯的知道不?」青青被念叨的頭大,連連保證才逃過一劫。
到了文昌廟,天剛蒙蒙亮,朱子裕親自過去請了徐鴻達父女到自己的馬車上,煮了一壺茶又拿出一匣子點心請他們吃。
徐鴻飛看那晶瑩剔透地帶著花朵的點心,立馬捏了一個道:「這是青青做的新樣式的點心,昨兒我一個都沒撈著吃就被他們搶沒了,今兒正好嘗嘗。」
朱子裕剛遞給青青一個,一聽說是青青親手做著,立馬將徐鴻飛手裡的點心搶回來塞進自己嘴裡,又拿出另一個匣子來,含糊不清地說:「三叔吃這個!」
青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