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雕著勾捲雲紋的紅木房門徐徐打開,羅清涵心跳如擂鼓,她掐了掐手心,跟在魏歆瑤身後入內。


  屋內一片漆黑,空氣中泛著淡淡的酒氣,這麼重的味道,該是喝了不少吧。


  魏歆瑤試探著喚了一聲:「三哥?」


  毫無反應,魏歆瑤又試探著喊道:「三哥,你醒著嗎?我給你帶了醒酒湯來,你喝一點再睡吧!」


  依然寂靜無聲。魏歆瑤略略放心,提著燈籠走到床前,只見魏闕仰躺在床上,便是睡覺,姿勢也一如既往的筆挺。燭火下他面部的輪廓格外英挺,修眉高鼻,俊美無儔,怪不得羅清涵如


  此痴迷,為了他連女兒家的矜持都不要了。


  倒是便宜了羅清涵!


  「三哥,三哥你醒醒啊!」魏歆瑤微微揚聲。


  還是沒有回應,魏歆瑤徹底放了心,走到渾身緊繃如同石頭的羅清涵面前:「三哥醉成這樣,叫都叫不醒了,我們還是先走吧!」


  羅清涵心神劇烈一顫,聽懂了她話中的深意。


  魏歆瑤輕輕一笑,出了門往左拐。魏聞也喝醉了,就歇在邊上第四間屋子裡。這一次魏闕和魏聞都喝得有些大了,遂就近歇在了暢茜院里,要不她也找不到機會。


  站在門口就能聽見魏聞吵吵鬧鬧的聲音,她這九哥,徹底喝醉了還好,呼呼大睡,這樣半醉,最煩人,瘋瘋癲癲的。


  「再來一杯,來啊,喝酒啊!乾杯啊!」滿臉潮紅的魏聞一見魏歆瑤進來就興奮的衝過來,「來,喝酒!」


  魏歆瑤用力翻了一個白眼,往後退了一步,魏聞就被兩個丫鬟接住了。


  「好好,我們來喝酒!」魏歆瑤敷衍的應著,示意丫鬟把醒酒湯倒出來。


  魏歆瑤端著醒酒湯遞給他,皮笑肉不笑:「這麼小的杯子有什麼意思,大丈夫就得大口喝酒大口吃肉。」


  魏聞果然上當,接過瓷碗就往嘴裡灌。


  魏歆瑤嘴角剛剛翹起來,就被魏聞噗一聲噴了滿臉:「呸呸呸!」魏歆瑤臉都綠了,在她的計劃里,就是羅清涵趁著她照顧魏聞的時候,偷偷跑到了魏闕那。從始至終她都是被利用而不是幫凶,她可不想在長輩那留下一個幫著外人算計


  自己兄長的污點。


  但是其中絕對不包括自己被魏聞這個混蛋吐一臉。瞪著呼三喝四的魏聞,魏歆瑤都要懷疑,他是故意的了,魏聞這個混蛋,從小就愛欺負人。


  「你要死啊!」魏歆瑤嫌惡的擦著臉。


  就算醉了,魏聞脾氣也沒變小,想也不想的反擊:「你才找死,你給小爺喝的什麼鬼東西。」說著還想上來揍魏歆瑤。


  幾個下人趕緊上來阻攔,登時亂作一團。


  羅清涵定了定神,躡手躡腳的退出了房間,來到了魏闕房前。門前依舊一個守門的都沒有,靜悄悄的。


  望著那扇門,羅清涵心跳的厲害,並且越跳越快。她握了握拳頭,心一橫,推門而入,又飛快合上門。


  羅清涵背抵在門上,覺得雙腿有些發軟。


  屋子裡安靜的可怕,耳邊只有自己的呼吸聲和心跳聲,羅清涵咽了一口唾沫,咕咚一聲,嚇了她一大跳。


  她穩了穩心神,就著外頭微弱的月光和燭光,一步又一步的走向牆角的架子床。


  她在一丈外停下腳步,抖了好幾下才抓住了腰帶,輕輕一咬舌尖,疼痛讓她迅速冷靜下來,內心劇烈交戰。


  這麼做固然有風險,魏家若是不願意負責,她這輩子也就毀了。可她別無選擇,她已經十五了,家裡不會允許她繼續這麼等待下去。


  梁王妃是滿意她的,梁太妃也喜歡她,可魏闕對她並無意!所以他們之間遲遲沒有一個結果。


  不期然的眼前浮現涼亭里的那一幕,她從來沒見過魏闕對哪個女子這般和顏悅色過,哪怕是魏歆瑤。


  論家世,論容貌她都不是宋嘉禾的對手,她若是再不做點什麼,就真的沒機會了。這麼多年的感情,她不甘心就此放手,哪怕可能身敗名裂,她也要試一試。


  羅清涵面露決絕,眼底迸射出孤注一擲的瘋狂。


  ——


  好不容易安撫好魏聞,魏歆瑤累出了一身汗,都說醉鬼難弄,今兒她算是見識到了。盯著酣然大睡的魏聞,氣就是不打一處來,他倒是舒服了!

  魏歆瑤恨恨的打了他一下,啪的一聲脆響,把魏聞的丫鬟紅月心疼的不行,卻是敢怒不敢言。


  如此,魏歆瑤心氣才順了些,她理了理裙擺站起來:「好好照顧九爺。」


  紅月諾諾應是。


  「清涵呢?」魏歆瑤像是才發現羅清涵不見了,出聲詢問。


  「羅姑娘好像出去了。」


  魏歆瑤皺了皺眉頭:「出去了,去哪兒,你們去找找,這麼晚了。」


  幾個丫鬟便應聲離開。魏歆瑤低了頭微微一笑,慢慢往外走,盤算著再過一會兒就找到三哥那去。羅家雖非大族,可也不是小門小戶,羅清涵失身於三哥,他們家總要給一個交代的。思及此,

  她偏頭看著魏闕的房間,突然愣住了,屋裡的燈居然亮著!怔愣之間梁王妃的身影突然出現在眼帘之中,當下魏歆瑤心裡就是咯噔一響,迎了上去:「母妃,您怎麼來了?」三哥屋裡亮著,母妃也來了,事發了嗎?誰發現的?一連


  串問題攪得魏歆瑤頭疼欲裂,心慌意亂。


  魏闕派人請她過來的,道是羅清涵衣冠不整的出現在他房裡。梁王妃看著眼底透著慌亂和茫然的女兒,放緩了聲音問她:「你怎麼在這?」


  魏歆瑤愣了下,反應過來:「我來給三哥和九哥送醒酒湯。」臉上的慌亂瞬間消失。


  「清涵和你一塊來的?」


  魏歆瑤鎮定道:「是啊,不過她不知跑哪兒去了,我正在派人找她。」


  梁王妃眉頭一皺:「你先在這兒等一下。」事情發展已經超出她的意料,眼下樑王妃擔心的是,會不會牽連到女兒,又會不會牽連到自己。


  魏歆瑤乖巧的點了點頭,捏緊了手帕。


  梁王妃安撫的看她一眼,便帶著人進了魏闕那屋。


  「母妃。」魏闕起身相迎,聲音都不如平日里精神,整個人透著醉酒後的不適。


  梁王妃發現他鬢髮額角有些濕潤,該是為了醒酒洗過臉:「你的人說的不明不白的,到底怎麼回事?」魏闕捏了捏眉心,勉強打起精神回話:「我正睡著,迷迷乎乎的察覺到不對勁,下意識出手。」他頓了下,「后察覺到不對勁就把人打暈了,點燈一看,竟是羅家姑娘。兒子


  無法,只好派人請您過來。」梁王妃眉頭緊皺,若有所思:「剛剛我在外頭遇見瑤瑤了,她來給你和老九送醒酒湯,清涵就是跟著她一塊來的。瑤瑤還在說找不到她人了,感情是跑到你這兒來了。這丫

  頭怎麼能幹出這種事來!」


  梁王妃柳眉倒豎,十分生氣的模樣。


  「這事瑤瑤也有錯,識人不明,險些釀下大錯。」梁王妃眉頭擰得更緊,吩咐人讓魏歆瑤進來。


  魏闕道:「知人知面不知心,這事也怪不得七妹!」


  梁王妃看了看他,似乎想確定他是否真心:「可到底是她帶來的人。」


  說話間,魏歆瑤已經到了,她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驚疑:「母妃,三哥?」


  梁王妃板著臉把事情一說:「看看你惹的禍?」魏歆瑤又氣又羞愧,跺著腳尖:「她怎麼可以這樣,」氣的眼淚都下來了,魏歆瑤慚愧不已的看著魏闕,「三哥,對不起,我真不知道她會做出這種事來的,我沒想到她竟然


  會這樣大膽。」


  魏闕捏了捏眉心,包容一笑:「不怪你!」


  魏歆瑤破涕一笑,拿手背擦了擦眼淚,忽然間有些不敢看魏闕的眼,三哥如此相信她,可她卻,魏歆瑤咬住下唇。


  「我看你難受的緊,要不你先歇著,這事明兒再說。」梁王妃又問,「清涵我先帶走問問情況,她人呢?」


  魏闕抬眼看了看梁王妃。


  梁王妃心頭一悸。


  魏闕垂下眼:「關峒。」


  候在一旁的關峒便示意一個婆子跟他去了耳房,不一會兒,那個婆子就抱著被裹得嚴嚴實實的羅清涵出來了。梁王妃心情複雜,要是羅清涵失身魏闕,或者被人撞破了這事,那麼少不得要給羅家個交代。可眼下什麼事都沒發生,完全可以一床被子掩過去,她再說什麼讓魏闕娶了

  羅清涵的話,可就有違她一直以來的慈母形象了。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

  梁王妃壓下怒火,溫聲道:「你好好休息,這事你別擔心,母妃會處理好的。」


  魏闕看著她笑了笑:「有勞母親了。」


  梁王妃慈和一笑:「你這孩子說什麼見外話。你好生歇著,我先走了。」


  魏闕便送二人出去。


  「你別送了,趕緊回去歇著,瞧你這臉色。」梁王妃心疼的催促。


  魏闕笑了下:「母親和七妹慢走!」


  「你回去吧!」梁王妃又催促了一聲。


  目送梁王妃和魏歆瑤消失在視線之中,魏闕才回到屋裡,輕輕一笑,哪裡還有之前醉酒的神態。


  關峒遞了一盞茶,心有不甘:「三爺,您不會真這麼算了吧,羅家那姑娘若是沒郡主的授意,哪來這膽子,更不可能支走門口的人。」


  下午三爺還幫她擊退了王培吉,雖然不全是為了她,也是為了魏家的顏面,可幫了她是事實。這才多久啊,就算計起三爺來,有這麼恩將仇報的嘛!


  還有梁王妃,這麼著急把人帶走,怕是想回去串供。


  魏闕接過茶慢慢啜了一口,嘴角的弧度泛著冷意:「你覺得這事能瞞過父王?」


  關峒一愣,頓時笑起來,雁過留痕,郡主想瞞天過海,哪有那麼容易。既如此,他家三爺做個大孝子也是可的。


  梁王妃連夜再三和羅清涵對好了口供,務必要把魏歆瑤摘出來。羅清涵縱然心有不甘,可形勢比人強,為了羅家,只有點頭答應的份。


  然而第二天,梁王妃發現自己都是白費功夫,梁王根本不想審問羅清涵,他竟然已經找到了那個騙走守衛的丫鬟,明明她連夜將人送出去了。


  「幫著外人算計兄長,你養的好女兒!」梁王坐在黑漆描金靠背椅,目光沉沉地看著的梁王妃。


  梁王妃臉上就像是撲了一層麵粉,白的嚇人,半響才擠出一句:「瑤瑤年幼無知才會被人蠱惑了去。」


  梁王輕嗤一聲:「這話你覺得我會信!到底誰蠱惑了誰,你我都心裡有數。」


  梁王妃心頭一跳,眨也不眨的看著梁王。「阿瑤這麼做無非就是知道打壓老三,可以討好你,可以為昨天的事將功補過,」梁王往後靠了靠,見梁王妃動了動嘴角似乎要解釋,梁王直視梁王妃,「別想否認,你不喜


  歡老三,在我面前還要裝模作樣不成。」


  梁王妃瞳孔一縮,突然間四肢冰涼。


  梁王向她傾了傾身子:「昨天到底怎麼一回事,你以為老三真一點沒數,他不說破那是給你留面子,你還真以為他傻好糊弄了。」


  梁王妃面上一片慘白。梁王敲了敲桌面:「你不喜老三卻也要在他面前扮演慈母,無外乎因為他行軍作戰的本事,他能幫老大。既然你也明白這一點,真聰明就更該好好對老三,讓他心甘情願的

  輔佐老大,而不是自作聰明的打壓老三,最後弄巧成拙,寒了老三的心,讓他跟你和老大離心離德。你明白嗎?」


  梁王毫不留情的話語讓梁王妃的臉由慘白變成通紅,就像是被人剝去了衣裳扔在光天化日之下遊街示眾。


  看著渾身不自在的梁王妃,梁王掀了掀眼皮:「老三的婚事,你別摻和,我心裡有數。」


  梁王妃豁然抬頭看向他:「敢問王爺挑中哪家賢媛了?」


  「目前尚未確定,屆時自會通知你。」梁王淡淡道。


  「他為家裡征南戰北,立下赫赫戰功,給他找個好姑娘難道不是應該的。」梁王意味深長道,「老大的位置得靠他自己坐穩,而不是靠我們替他扶穩。」


  一直以來梁王最重視的都是魏閎,哪怕次子魏廷長得最像他,三子魏闕能力肖他,梁王都不曾偏愛兩人,就是不想讓兩人產生不該有的念頭。


  甚至因為魏廷立有戰功,在軍中頗有威望,娶妻時梁王也擇了向來本分的清貴人家。在魏闕這,梁王也想如法炮製。


  可昨天之事讓梁王猛然意識到自己對嫡長子保護太過,魏閎這二十二年太過順風順水了,以至於一次小小的失敗就能打擊到他。


  自古以來,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魏閎也該承受下壓力了。


  梁王抬眸掃一眼神色惶然的梁王妃:「昨天那事,就當你毫不知情都是阿瑤自作主張。」


  梁王妃的臉火辣辣的燒起來,嘴角抖了又抖。


  「讓阿瑤去庵堂住半年,磨磨性子,馬上就去。」梁王輕描淡寫的做出了懲罰,擅自做主弄出了什麼文鬥武斗,又鬧出了羅清涵這一出,該讓她長長教訓了。


  梁王妃雖然心疼女兒,卻不敢多求情,唯有應是。離開書房的梁王妃心緒翻湧,聽話頭,王爺還是一如既往的重視魏閎,可王爺似乎也想提撥其他兒子了。若只是當做魏閎的磨刀石還好,就怕磨著磨著,助長了那些人的


  野心。


  比起魏闕,梁王妃更擔心的是魏廷,這小子狼子野心,也就王爺看不出來。還有華側妃那個賤人,她肯定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的。


  越想梁王妃眉頭皺得越緊,眉間隆起深深的褶子。


  書房內的梁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疲憊的揉了揉額頭,一群不讓人省心的,好好的日子放著不過,在那自作聰明。


  「讓老三過來一趟。」


  片刻后,魏闕來了,梁王看著高大英武的兒子,面露微笑。這個兒子完美的繼承了他軍事才華,一直以來都是他的驕傲,兵馬交給別人,自然沒有交給兒子來的放心。


  就是太過冷肅,不過在某種意義上也是件好事,手握重兵還左右逢源的嫡次子,可不是什麼好兆頭。


  「暢茜苑的事我都知道了。」


  魏闕眉頭微微一擰。


  梁王道:「也不知羅家那丫頭給你妹妹灌了什麼迷魂湯,竟然說動了你妹妹幫她。」


  魏闕不刨根究底,那是他孝順識大體。可他不能不給一個交代,免得他寒了心。


  但是有些話又不能說的太明白,說穿了就傷感情了。


  魏闕垂了垂眼。


  他果然是知道的,要是這點都看不透,梁王才要失望:「我罰你妹妹去庵堂待半年。」


  「七妹年幼才會輕信於人。」梁王擺了擺手:「十三,不小了,讓她長長教訓也好,你不用替她求情。」梁王轉了轉手裡的雞缸杯,這兒子受了委屈,總要補償下,遂問道,「你也不小了,早該成家了,可有中意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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