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4痛 暮齊掉淚之恩
後來傅起還是給我說了一句真心話:“等侯爺府的喪事一過,朕就封你為妃。”
之前種種讓我討好他爭取他的話不過是逗我玩,他早就做好一切安排,要光明正大的留我在宮中與他相守。我比較傾向於做禍水,不是給他人惹禍,就是給自己惹禍,現在得罪了皇後,更得有名分傍身。
反正都到了這一步了,隻能認命。
我撇了撇嘴角,暗歎自己竟無力與傅起作對,真是糟心啊……他曾經明明沒有這麽難搞,什麽時候變得這樣油鹽不進一門心思認死理的,好吧,我承認這才是他的本性,我一直眼拙,將友情錯付於人。
我輕輕推了他一下:“喂,你要不要去皇後那走動走動,你剛在我這兒呆了一夜,我就被她罰抄經抄到天明,再待下去,我趕明就得嚐試大岐的十大酷刑了吧?”
“先陪朕下盤棋。”他道。
我皺眉:“你覺得我現在會有下棋的心思?”
傅起:“下贏了朕今夜就不宿你這兒。”
我趕緊去端棋盤:“誒,突然又想下棋了,好奇怪哦~”
如果被別人知道這一幕,一定會覺得我是個大奇葩,宮裏的女人都是想盡千方萬計彈琴跳舞恨不得夜夜和皇上癡纏,至死方休,而我卻一個勁兒地把皇上往外推。
但我覺得我做得很對,我的男人還不知蹤跡,代替我的屍體還屍骨未寒,要我跟傅起從朋友一下子變成鴛鴦,我怎麽的也得緩緩!
傅起:“老樣子?你執黑子?”
“我看算了,換一下,我白你黑。”他都這麽腹黑了,還像以前一樣拿白子就不覺得諷刺嗎?
我本要先落子,結果他也正好落子開局,手指就突然碰到了一起,那一瞬間,氣氛開始往一種很微妙的地方發展,有點尷尬,也有點讓我心虛,我迅速抽回了白子:“你先。”
剛剛我倆的黑白子都在搶棋盤正中央的位置,雖然我煩他現在的行事做派,但畢竟那麽多年的相知,早已熟悉,冥冥之中也有道不盡的默契,不可忽視。
黑白棋子慢慢布滿棋盤,無人退讓,勢均力敵,我很仔細地走每一步,生怕被他圍上多吃一子,唉,下這樣一場帶著目的的棋,無異於平常百姓要擠身考科舉的疲憊程度。
終於到了決定勝負的一步,我抬頭看看他,心裏希望他會失敗,他也看我,眼裏流露出幾絲玩味之情。我倆就這麽對視著,一個嘴角掛笑,一個心思煩亂。
結果———
我剛落子就看見他準備收割,急得我大叫:“哎呀!失誤失誤!這顆不算,我重放!”
“落子無悔。”傅起擋住了我的手,“再說你這智商,不是一句失誤就能搪塞過去的,心亂者棋必亂。”
我被他說的白眼一翻:“以前我都可以悔棋的啊?!”
“那你也說了是以前,現在我們換了相處的身份,這是新的開始,你覺得朕還會讓你嗎?”
傅起步步緊逼,不再退讓,不知為何,我突然覺得他這副認真的表情,還有點詭異的萌。想到自己還可恥的萌了一把,我頓時汗毛倒豎,打了個寒顫。
傅起道:“要不要讓碧璽溫點酒,你暖暖。”
我連忙擺手:“別啊……我……我特別燥熱,一點都不冷。”
“喔?那要不要朕幫你降降燥火?”傅起不懷好意地挑了挑眉,“雖然你輸了,但朕還有公務在身,要去書房安寢,這下如了你的意,你是不是得表示表示?”
“怎麽表示?難不成你還想讓我親你一下?”
他眼中頓時有了欲言又止的情誼,過了好久,才說了兩個字:“可以。”
我勒個去,他還真是想得多,我“切”了一聲,不著痕跡地往邊上挪了挪,實在懶得跟他說了。
後來傅起真的守約走了,但我依舊怎麽都高興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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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後就到了尋花侯正式出殯的日子,這場喪事來得突然,當然也很有可能是我平素交友不慎,來悼念的賓朋並不算多。
我雖然人去了侯爺府,但是為了不“喧賓奪主”,不再惹漣漪和猜忌,隻能躲在房中窺視外麵的一切。
我爹已經見到過我,最後也確實順應形勢,認我是失散已久的閔葭,還拉著我的手老淚縱橫,像是要一續父女之情,我掐了掐他的虎口,示意他皇上在此,暗中眼線眾多,造反篡位之事以後再談,現在不能露出任何馬腳。
後來我爹就去前麵演戲去了,等待吉時一到,尋花侯閔在這個身份就會隨之入土,再也難生波瀾。
今天的天氣有些陰沉,雲層都像是含怨,積攢在一起,不忍散去。
由於我的耳朵還算靈,這時候聽見以前伺候我的丫鬟輕呼了一聲,她平日最為謹慎,所以我便找了個更便於觀看的角度,費勁兒去瞅靈堂是怎麽了。
結果看到一個男人。那人穿著雅青色的長衫,墨色的長發披在身後,愈發顯得容顏清晰,我心裏咯噔一下。
竟然是暮齊!
他對“我”慢慢上了三炷香,又從懷中掏出一根雖然很舊,但是保存地尤見完好的筆,上前放在了“我”的棺材蓋上。
那筆我想起來,是當年我堵他調戲之後,第二日作為賠罪,叫關苗送過去的,同時還送了他一張戲帖,邀他一同來看戲,可是他看戲那日沒有出現。我當時還跟關苗抱怨,說這禮部尚書家的公子可真不懂禮數,我尋花侯都堪堪地上趕著討好他,他卻讓我的熱臉貼了冷屁股。想必那筆他也折了,肯定還把它當成我一樣狠狠的折了泄憤。
卻不料,他仍保存至今。
恍惚可見,他的眼裏有一抹淚光,淺淺淡淡,卻又飽含痛楚。
我沒有想到,我閔在混沌小半生,竟然有人肯為我哭喪,連從小伺候我的丫鬟都隻會幹嚎兩嗓子,而暮齊竟為了掉了淚!
那一幕宛如煙霧迷蒙纏繞,深深的鑽入我的肺腑裏。
這時,我感覺到手背一緊,是傅起握住了我的手,他的手沉穩有力,還散發著陣陣溫熱,我反手將他握住,吸了下鼻子:“皇上你確定不出席一下?跟我躲在這裏偷看做什麽?”
“看你為自己哭靈,挺搞笑的。”傅起騰出另外一隻手淡淡擦了擦我的眼角,然後就跟沒事人一樣繼續看向前方。
我嗔怒道:“我變成這樣,這還不都是因為你?”
“別耍無賴,那具屍體偽造得跟你那麽像,並非出自朕的手,朕除了認下屍體,別的什麽都沒做。”
我瞪了他一眼,這不是廢話嗎,他什麽都沒做,形勢一朝風雲變,若他再有心做點什麽,那還得了,全死光了到地府湊成一桌打麻將算了!
我又看了看外麵還在靜思的暮齊,開口道:“還以為那小子冷熱不吃,高潔的要死,現在看來,倒也算有情有義,唉,可惜我當初沒有對他好點,調戲也不過三分鍾熱度,沒多久就把他忘了。”
我懺悔自己無意傷人,卻傷人最深,完全沒有考慮我現在是在心思狠毒的皇上麵前追憶不堪的過去,等反應過來時才一身冷汗,心裏想著他可別因為吃醋對人家這忠臣開刀啊……
我小心翼翼地用餘光看了看傅起,他並無異常,好在我方才那石破天驚的話沒能在他眼底濺出一點水花。
喪事辦完,皇上還去跟我老爹敘舊,並許諾會好好照顧閔葭,說我老爹曾是功臣,現在又有女兒入宮可以依仗,未來一定會平樂安穩。
我聽了後覺得傅起真的好賊,不管他知不知道我爹的本性,我爹根本就討厭死了平樂安穩這種生活,還被傅起擺了這一道,心裏帶著氣。可傅起還用這種詞語戳他,也不知其是何等用心。
好在我老爹養了好幾個姨娘,每個姨娘搞宅鬥的時候都是自備演技十級,所以我老爹耳濡目染,學了個七八成,全都一股腦倒出來了,對傅起又是抹淚又是謝恩的,還提出他年事已高,想回封地養老,既然尋花侯故去,他也就不想留京睹物傷心了。
皇上當場允了,還賜了他好些銀兩作為退休金。
回宮以後,我決定先暫時寄情於花鳥魚蟲之間,可是寒冬凋零,我無處遛鳥逗魚,便隻能醉心於詩詞歌賦。宣紙剛展開,筆尖就不慎滴下了一滴墨,瞬間暈開,像是誰的淚滴。
換了張紙,落筆寫下的詩字字帶著苦澀,也不知為何?想了想,應該是一路的出殯,暮齊一直在後麵跟著,離得不近,但也不遠,那畫麵對我還有點衝擊。謙謙公子如玉,清秀如垂楊,卻為了我的“死”傷心,唉……
這個時候碧璽過來跟我說了一句可以解千愁的話:“可以用膳了,娘娘。”
“今天有什麽菜?烤雞有嗎?”
碧璽額角一滴汗:“娘娘的兄長不是才……禦膳房以為您要食素以示悼念,所以……”
我道:“斯人已去,親友都該珍惜身子,才能慰藉他的在天之靈,去找小廚房點單,就說是我要吃烤雞,烤得焦一點。”
碧璽:“= =遵命。”
於是掉淚之恩,轉眼就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