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9痛 心裏咯噔一下
我爹的封地雖然不算多大,但是卻是一塊能夠自給自足的寶地,這裏的百姓思維活躍勇於創新,沒事就打打穀子搞搞發明,倒比汴京那邊的風氣還好。
我爹坐的便攜式搖椅,便是最新的發明,酷得一比。
“爹……”我叫了一聲。
他慢慢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後才道了一句:“阿在,你從小就不聽話,爹讓你往東你就偏偏往西,哪一次不是弄了一身傷回來?怎麽都長大了,還是不長腦子呢?”
我尋了一處地方自顧自坐下:“爹,你現在教訓我也沒有用了,一步錯步步錯,我也不想的啊。”
他咳了一聲,開始跟我說正事兒:“大岐邊境捷報頻傳,幹枝兵一直往回撤,嚇得不行,但我得到消息,幹枝國的皇帝準備派新的將領重整旗鼓,恐怕還會有戰事。現在封地已經屯兵數萬,謀士無數,軍師能力也過人,禦林軍三成多精兵都是我的人馬,重臣也有不少倒戈。等戰事打起來之後,咱們就可以坐收漁翁之利了。”
我一邊打著瞌睡一邊聽老爹跟我講“經”,還不忘問他:“爹,還不是時候,我現在是女兒身,就算我們異軍突起占了上風,可是要統領天下,阻力還是頗大啊。”
我爹站了起來,像是很猶豫。
我接著說:“爹,你知道孝祖皇帝麽?她那麽有才幹,都是隱藏了身份稱帝,雖然創造了盛世,她駕崩後暴露真身還是引起了不少軒然大波。所以我們篡位謀反的事兒沒有十成十的把握,十成十的由頭,都得暫時擱淺。何況……我現在這不還給皇上當著妃子呢麽……”
“你不提這我都忘了罵你,盅毒複發加上流胎,你本來小命不保,知道為什麽保住了嗎?”還沒等我說話,就聽他主動揭示了原因,“因為有人及時抑製住了你的盅。”
我心裏咯噔一下,全身瞬間仿佛被定住了!
我身上的情盅,唯一能抑製住它的情況就是另一個盅蟲在我的附近,而那個盅蟲是在湯擒身上,所以說……
“爹!”我激動地站起來,眼淚都快飆出來了,“他在哪兒?!”
“你先別急,這種人活著本對我沒有好處,隻是他的性命又與你息息相關,該死的盅毒,也隻有暗自招募天下能人來解,解開那日,就是我們好事大成,他死之時。你不能被此牽絆。”我爹很鄭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告訴你,也是時候了。”
我爹下的這步棋堪稱是諸葛孔明,利用湯擒靠近皇宮給我抑製盅蟲,他知道了該會有多傷心?我處於絕境的時候,原來湯擒就在百米之內,我越想越不能自已。
腦子突然閃過剛才進門前看見的人,那雙眼睛怪不得如此熟悉,可是為什麽會戴著半頰麵具?“爹,他是不是真的毀容了?不管他變成什麽樣子,你要知道,我都不會放棄他的!”
“他不單是毀了容,還失了憶,已經不記得你了。”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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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憶?再也記不起我們的從前,記不得我們如何相見,如何彼此憤恨,還有那些縱橫交錯的情緣……真是什麽狗血橋段都讓我遇上了!
我正準備向門口邁出的腳步被我爹一句話就截停了———
“閔在,如果爹告訴你,你不是爹親生的孩子,你能接受得了嗎?”
這都是什麽情況?!我一時反應不過來:“喂,這個笑話一點都不好笑,每次我一調皮一惹事,你就說我不是親生的這種話,我已經都聽膩了好嗎?拜托不要再玩這一招了,我又不是以前的小孩子……”
“你說你找不到造反的由頭,是因為我一直蠻著你,這麽久以來,我一直不改初心,無論如何都要扶持你稱帝,從不管你是否女扮男裝,還是根本就以女人麵貌麵世,都這樣鞭策你,你知道是為什麽嗎?”
從小,我爹就不管我的喜好和目標,一心灌輸我這樣的謀反篡位大逆不道之事,我當時以為他是因為太有野心。但最後長大了一點,我開始思考,如果他真的有野心,正值壯年的他應該自己稱帝,幹嘛要給不樂意也扶不上牆的我鋪路,這不是吃飽了撐得嗎?
我又想了好幾個月,得出一個結論———
也許是他太有愛心?
不能夠啊,就算再愛我,我能夠吃香的喝辣的玩世不恭已經算是處於人間極樂中,怎麽非得讓我去水深火熱地去爭帝位,去破壞一向主張和平發展、和諧共贏、人人愛人人的大岐國家形象?
不想當皇帝的侯爺不是好侯爺,可是想讓自己的女兒當皇帝的侯爺……明顯是神經病的好嗎?
直到他終於將那個理由說出口:“因為那個帝位,原本就是你的……”
接下來他所要講的事情完全衝擊了我的人生觀,就連剩下的兩觀也完全沒有手下留情地放過。話本子裏有狸貓換太子的傳說,現實中也絲毫不遜色,我和傅起都是後宮爭鬥下的產物。
當年的皇後生下來的明明是我,但為了自己的地位,為了在宮鬥中勝過同時生產的別的娘娘,於是便將傅起抱進了宮,將我扔了出去。也不知是我的親生母親還保留著那麽一點良知還是怎的,沒將我扔在河裏或者路根兒,而是交給了當時的我爹。
最後狗血的來了,當皇後病逝之前,突然得知最信任的嬤嬤抱來的傅起實際上是她最恨的女人的孩子,那女人先是奪了她的心上人,她才死心閉眼進宮完成了政治婚姻,沒想到那個死對頭不僅奪人,還買通了她身邊的嬤嬤,讓她幫著養兒子,還是繼承大統的兒子!
宮裏麵鬥來鬥去,卻不如宮外麵的一個女人有心,大家全都栽了。但是快要閉眼的皇後實在咽不下這口氣,於是就交代我爹了三個字———
換回來。
單憑這三個字,如何容易?但是我爹一向重承諾,也格外重視血統,現在的大岐領導人已經不能夠代表大岐,祖宗祠堂裏的牌位都跟他沒有半點關係,所以……所以這才是我爹說動了這麽多大臣倒戈的原因嗎?
我終於知道孝祖皇帝為什麽會對我說那樣的話,為什麽獨獨看重我,因為我才是傅家的血脈,隻有我才能繼承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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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不比汴京,太陽下山之後冷得很,雖然已經開春,但房裏還燒著火爐,為了祛除濕氣。我昏昏沉沉地回到自己的房間,那裏還留下了我小時候生活著的痕跡,一切都那麽鮮明。
“主子,要歇息了嗎?”寶珠在幫我鋪床。
我抿了抿唇:“可以。”
“主子是否有心事?不妨說一說,奴婢願意幫著開解開解。”寶珠又給我倒了溫水,遞上前來,“來之前還沒見主子這麽愁眉不展的,遇上什麽麻煩了嗎?”
房中火爐燒得劈劈啪啪響,我挑起一根木柴撥了撥,然後問道:“寶珠,如果、我是說如果,你愛的人因為特殊原因要背叛你,你會怎麽辦?”
寶珠:“我不會原諒,既然有愛,背叛就是最深的傷害。”
我點點頭:“你說的對,不論什麽原因,背叛就是背叛。”我要取代傅起當這皇帝,重正血統,實現自我理想,那勢必就要失去他,讓他恨我,這不能挽回。
可是,為什麽我也會很心痛?我對傅起的感情,真的變得這麽深了嗎?我分辨不出。
耳邊突然響起了琴聲,在這明明還算爛漫卻在我心中仿佛蕭條的夜裏飄蕩著。“寶珠,你去歇息吧。”
“主子要睡了嗎?”
“嗯,把燈吹了。”我把寶珠支走,這才摸黑起來,順著琴聲走出去。
來到了白天路過的那個偏遠小院,湯擒正坐在石凳上,手指撥動,彈出靡靡琴音。他聽見了我的腳步聲,耳朵動了一下,但他並未停下,也並沒有抬頭看我,就好像我隻是一個無關緊要的路過人,不是他的知音。
我看著他,視線停留在他的麵具上不能移開,心痛得無法呼吸。
他本是那樣一個愛美的人,翩翩白衣都能襯得像個仙人下凡,以前開玩笑時,還說湯擒哪兒哪兒都不好,隻不過就是這張臉好,吸引了我的心神。老天真是不讓人如意,你喜歡什麽,它就將什麽毀滅給你看。
一曲彈完,他起身收琴。
“留步。”我到底是沒忍住,一看見他要進屋,就掛著淚珠上前,“你還認得我嗎?”
我現在已經不能看見他的表情,以前生動靈活的一切都被掩藏在了麵具之下,但湯擒的那雙眼還是無人能比的晶亮。此刻,他的眼神流露出了一絲疑惑,像是費勁心神想了又想,最後才得出結論,對我搖了搖頭。
我失去了他,重修舊好,花好月圓,想是已經不能。
明明認清楚了現實,可是為什麽還是這麽心痛?這一生,我愛過這麽多人,也有這麽多人愛過我。可卻沒有一個肯留在我的身邊,能留在我的身邊。
湯擒已走,傅起也會走,為了皇位,我就要做真正的孤家寡人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