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憶往昔(2)
可是自從來到了凡間的這座小城,她卻一直陪著他做著這些事情,甚至於樂在其中了自己都沒有發現。
也許,她還是一樣不喜歡做這些事情,只是喜歡與他一起做任何事情罷了。
原來,喜歡一個人是這樣的感覺。
那天夜裡正下著淅淅瀝瀝的雨,她無心入眠,推開房門飛上了一座高山,在山巔上,她默默地看著山腳下正在往上爬的那一抹黑影。
她吹了一夜的寒風,終於理清了思緒。
她是一個永遠不會死去的神,而他只是一個普通的凡人,他會老去,會死去,然後忘了她再一世世地反覆輪迴,她和他做不到長相廝守。
最重要的是他已經與別人有了婚約。
他終於在黎明前登到了山巔,鎧甲上的雨水一滴滴地滑落在草地上,全身皆被夜雨淋透,濕漉漉的青絲緊貼他的鬢角和脖頸,顯得有些狼狽。
而她的身上卻沒有淋到半滴雨跡,依舊是白衣皚皚,青絲飄揚。
兩人的模樣顯得格格不入,正如他們的身份,一個只是個地上的普通凡人,一個卻是天上備受尊崇的神。
他似乎猜到了她的心思,他問她:「你是不是打算要離開我了?」
第一縷晨光穿破了薄薄的雲層,將隱藏在朦朧夜色中的凡間添上了一縷光明。
她抓緊衣袖,努力地控制住自己不去看他,而是望著天上的殘雲回答:「是,我要走了。」
她後背傳來了他清朗好聽的聲音,他說:「我想娶你,做我唯一的妻!」
她瞧著東邊剛剛冒出的朝陽,眼帘輕顫,抓著衣袖的手更緊了幾分。
她說他即已和香凝定了親,那麼她和他便不再有任何關係了,他更不該還來招惹她。
他忽然急了,憋著一口氣說了很長的一段話:「我喜歡你,從我們第一次見面的那天起我就喜歡你了,就是因為我喜歡你,所以我才會害怕你若是知道了婚約的事情,我就再也見不到你了,我發誓會一輩子對你好,其實香凝已有心上人,她也想解除這個婚約,我們只需說服家中長輩便可,溪兒,我想娶你做我唯一的妻。」
他的告白讓她的心裡比吃了蜂蜜還要甜,有歡喜,有激動,又有點惶恐……
原來,當得知自己喜歡的人也同樣喜歡著自己是這樣的感覺,是這麼的幸福。
原來,一向自信的她也會有惶恐的時候。
「我並非凡人,你的一生對我來說只不過是彈指一瞬間。」
她還說了兩人之間的各種阻礙……
他依然誠心不改。
那一刻,她又心動了。
她選擇了相信他。
她從石頭上跳下笑著朝他一禮:「恭喜這位將軍,我想嫁給你,做你唯一的妻。」
他高興地將她擁入懷中,她靠在他前胸的鎧甲上,鎧甲染過了深秋初冬的夜雨,寒如冰霜,凍得她的臉頰微微發紫,但是她的心裡卻是暖暖的。
在那之後他一直都在想辦法解除他與香凝的婚約,她則獨自一人跑到了即翼山挖了一塊上好的白玉石。
她為他造了一個白玉蓮花燈,這燈可養精魂,可助修道者吸食天地靈氣。
她想著,有了這盞燈和她的相助,他修鍊成仙或許並非很難。
回去時,凡間的秋冬已過,正是繁花齊放的春天。
她滿心歡喜地帶著那盞白玉蓮花燈回去,在街頭處遇上了香凝,她站在一棵滿枝開著團團如絮的梨花樹下沖她微笑,她的笑容很美,也很乾凈。
她們在樹下簡單問候了兩句,春風襲來,樹枝輕晃,那一簇簇帶著晨露的梨花在春光下如雪如玉,流光溢彩。
她忽然瞧見兩道黑影一閃而過,她立即追出去,只可惜她選錯了,她追的這個只是個傀儡而已,另一個才是歹人。
再回去時香凝的胸前被扎進了一根玉簪,粉色的衣襟染透了鮮紅的血。
原本冷冷清清的樹下瞬間聚滿了人,其中亦有一臉冷漠的端木青。
她拼盡了全身力氣去解釋她沒有殺人。
她說:「我沒有殺人,你們為什麼就是不願意聽我的解釋?」
她說:「端木青,你相信我,你該相信我……」
「……」
可是她的聲音都被淹沒在譴責和罵聲之中,他們指指點點,眾說紛紜。
人群中的端木青十分顯眼,他看她的眼神里有不解,有震驚,亦有失望,到了最後只剩冷漠。
可是他卻不曾言語半個字,默默地抱著香凝離去,香凝身上的血順著她的玉臂一滴滴地落在路面上。
她亦是沉默的沿著血跡走,一路無言,不再與他相視。
她不知還能說些什麼,解釋?她解釋過了,別人不相信,他亦如是。
香凝下葬后,他忽然剃度出家當了個和尚,他的這個選擇非常荒唐可笑,至少在她的眼裡確實是如此。
他說:「世間皆有因果,他是在還他們造下的業障……」
業障?誰的業障?反正不是她的。
可是他終究不曾信任過她。
時隔幾日,一道黑影引她到了被滅門的端木府,又是同樣的栽贓手法。
面對目眥欲裂的端木青,她仰頭大笑,一向驕傲的她,不屑再作任何的解釋。
他身披褐色僧袍,口念佛偈,本該是一個菩薩心腸的和尚。
可是他那一夜卻手持弩弓,弩箭對準的正是她的心口。
她失望至極,可是她仍舊不甘心地還是想賭一賭,賭他會不會扣下那個薄情又冷血的機關。
若是賭贏了她自然是歡喜的,若是賭輸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雖然痛心,但至少能夠讓她徹底死心了。
她一步步地走向他,慢慢逼近那支鋒利尖銳的箭頭。
她多希望還能從他眼中看到曾經的寵溺和愛意。
可是,直到他當真扣下了那個機關,箭頭刺穿了她的胸口,他的眼底里始終只滿滿的恨與怒,他握著弩弓的手亦是從未有過一絲絲的顫抖或猶豫。
最終他還是讓她從失望走到了絕望。
她的血滴落地面,院中的法陣忽然啟動,正在撕扯著她的元神,她這才發現自己胸口處的弩箭並非是普通的箭矢,它上邊的詛咒是讓她暫時無法解開自己身上的法力。
她在倒下前朝他勾唇淺笑:「也好,從此你我恩斷義絕,再無半分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