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吉時
次日清晨,天剛蒙蒙亮,煙青色的夜色還未來得及散去,江詞卻已經被外頭的聲音吵醒。她下了床榻,到銅鏡跟前叫來宮女替她梳洗打扮,就聽得烏蘭的寢殿內不時地傳來叫聲,江詞無奈地笑了笑,便叫宮女隨意盤了個髮髻,匆匆地到了烏蘭的寢殿。
房間內待命著一排宮女,一個都動也不敢動,都在等著烏蘭的指示。江詞跨進房門,只見烏蘭一個人坐在銅鏡跟前,一身嫁衣紅艷似火,奪目而又艷麗,只是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她忙湊上前去,「格格這是怎麼了?」
「懷玉你來了!」烏蘭格格聞言急忙站起身,面上的愁容頓時消散了大半,卻仍舊帶著幾分憂愁,「懷玉,烏蘭又覺得這群宮女上的妝太艷麗了,烏蘭不喜歡,四殿下也不會喜歡的。」
江詞柔聲安撫道:「怎麼會呢?四哥喜歡的是你的人,不管你今日化的是濃妝還是淡妝,四哥都會喜歡你的。」
「真的嗎?」烏蘭聽到江詞所說的話,一時有了幾分喜色,但眼眸中的遲疑卻未曾消散,「可是,烏蘭覺得,四殿下並沒有懷玉所說的那麼喜歡我。」
江詞身形一怔,「你……為何會這麼想?」
「這兩個月以來,烏蘭住在坤寧宮,四殿下都不曾來見過烏蘭幾次。四殿下或許對烏蘭不是那麼關心,懷玉,你說烏蘭說的對嗎?」
她的眼神熾熱而真誠,摻雜著淚花點點,江詞看在眼中倏地有些心疼,她無聲地搖搖頭,烏蘭心中早就有了分曉,可卻期待著江詞來反駁她。江詞於是柔聲道:「格格說的不對,四哥忙於政務,平日里就沒什麼閑暇時間,我住在這坤寧宮的時候,平日里也見不著他幾面。你們以後結為夫妻,就每天都能瞧見他了。」
「真的嗎?」烏蘭神情中有幾分不確定,但似乎還是選擇相信她了。
江詞伸出手將她抱在懷中,淡笑著說道:「當然是真的。」
其實,元祈偶爾會在空閑的時候去找她說著閑話,雖然大多時候他們都在鬥嘴互嗆,但江詞看見元祈的幾率似乎比烏蘭多上一些。她問元祈為何不去找烏蘭,正好培養日後的夫妻感情。元祈唇邊噙著一抹笑意,笑著說道:「婚後同宿同眠,我這逍遙日子還沒過夠呢。」
江詞白了他一眼,就不說話了。
還有一次,江詞陪同烏蘭在偌大的皇宮裡繞了一圈,走回來時累得不成樣子。推開房門,就看見桌上擺著她最愛吃的馬蹄糕,而元祈則坐在案台前看著書卷。
她當時看見馬蹄糕就邁不開腿,吃完以後才來的及問他,「四哥大晚上的不在自己房間,來我這幹什麼?」
他只是專註地看著面前的書卷不語,江詞以為他是故意不理他,一賭氣就跑床上睡覺去了。誰曾想她那日累得緊,一沾上枕頭就睡著了。
等她醒來之時,已經是日上三竿了,元祈卻還坐在案台前不動。她沒好氣地說:「四哥是拿我這兒當書房了吧!」
但元祈卻沒答,她心下生疑,湊上前才發現他左臂上處中了箭矢,傷口處的血跡已經成暗紅色,凝結成痂。而元祈也並非是在看書卷,只是昨夜隔得太遠,她沒來得及看清晰就跑去睡覺了。
江詞當時暗罵自己的粗心,竟然讓元祈在她面前昏迷了一夜,她急忙後來她替元祈處理好傷口,才發現元祈不知道何時才醒過來了。她一時有幾分心虛,畢竟自己昨天將他無緣無故曬了一整夜,也不知道他當時意識是否是清醒著的。她於是假裝什麼都不知道,故作鎮定地問道:「你這是怎麼了?大晚上的被人暗算了?」
誰料元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什麼都沒說,推開門就走了。
江詞當時在心裡切了一聲,暗罵他是小氣鬼,好歹她也救了他啊,雖然……是在放了他一整夜過後。
只是這些事情,江詞怕烏蘭會多想,是以一直都不曾對她說過。今天就是她的大喜日子,雖然元祈或許更在意權力,但他應該不會辜負烏蘭吧……
她拍打著烏蘭的後背,輕聲說道:「格格本就是個美人胚子,怎麼梳妝打扮都好看,四哥一定會喜歡的。快梳妝吧,不然誤了吉時,可就不好了。」
烏蘭重重地點了下頭,終於乖巧地坐在了銅鏡跟前,江詞向不遠處待命的宮女招翻箱倒櫃地找著金創葯給他包紮。元祈會在大半夜來到她這裡,說明不想讓別人知道他受傷,江詞便沒再聲張,宮女端著水盆要進來,她也讓她們放在門口,自己去端了來。
了招手,一切才又恢復如常。
新娘子的妝容總比平時要繁瑣,就粉面就不知道要塗上個幾層。未免烏蘭又臨時反悔,江詞就一直在她跟前陪同著她,不知不覺困意上涌,就睡著了。
等她醒來之時,烏蘭已經化好了妝容,宮女拿著一連串的首飾插向她的頭上,烏蘭看她醒了,便抱怨著說道:「你們漢人成親的髮飾真是麻煩,懷玉你瞧,我現在覺得頭上頂著兩頭豬,重都重死了。」
江詞被她這個比喻給逗笑了,便笑著說道:「待會兒戴上鳳冠更是有你受的。」
「啊?烏蘭現在不想嫁給四殿下了,可以反悔嗎?」
她雖然嘴上抱怨著,眼底卻還是溢出來的開心,江詞看著她那張古靈精怪地臉,不由笑了笑,「不可以。忍一忍就好了,而且戴上鳳冠的新娘子是最漂亮的,今天格格就是大都最美的姑娘。」
又過了許久,烏蘭蓋上了紅綢,順著宮人的攙扶一步步離開了江詞的視線。
吉時便要到了,大殿內早就擺好了宮宴,女眷位列左側,官員位列右側。江詞因為陪同烏蘭而姍姍來遲,隨意找了一處女眷的席位上坐下。
她像面前坐著幾位大家閨秀點頭示意,除了盧依依禮貌地向她笑笑,是以江詞對她萌生了幾分好感,剩下那幾個閨秀大多知道她現在身份的尷尬之處,也沒給她什麼好臉色。江詞滿不在意地轉過頭去,便也不再理會她們。
對面卻是見到了熟人,這段時間都不曾見過的薛銘宇,一身煙青色衣裳風采依舊,一如既往地滿面春風、笑容和煦溫暖,江詞便朝著他莞爾一笑,明日他也要成親了,她還要出宮去參加他的喜宴呢。
不多時,江詞的身側又坐下來一個女子,身著藕粉色的衣裙,面容溫婉姣好。江詞不過隨意看了一眼,從前未曾見過她,也不知道她的身份。她卻對江詞很有興緻的樣子,說道:「郡主安好。」
這下子卻是不理也不行了,江詞回首禮貌地笑笑,「你是……」
「臣女名為楊如嫣,明日就要與銘宇成親了。」她說著,面色有些發紅,「臣女經常聽銘宇說起郡主,百聞不如一見,郡主和銘宇所說的果然如出一轍。」
原來她就是那位翰林院尚書的嫡女,江詞一時有些恍然,而且在這麼人不想和她有牽扯的時候,楊如嫣還在同她閑聊,江詞也不好不答話,便問道:「銘宇怎麼說我?莫非是說我不拘小節?」
楊如嫣面色微訝,江詞便知道自己猜中了,聽得她道:「郡主果然聰慧。」
江詞便無奈地笑了笑,那是因為她身上實在沒什麼可以吹噓的長處了。楊如嫣還這麼給面子,果然和薛銘宇是一路人,看來他們成婚確實是經過深思熟慮的,起碼要比和她完婚要更加合適。
江詞看著楊如嫣也是越看越順眼,而且她談吐不凡,書香氣質濃厚,聊著聊著二人便推心置腹起來,頗有種相見恨晚的意味。
只是他們這裡聊的正開心呢,那些聲刺耳的議論聲卻傳入耳中。每句話話中都夾著刺,不給人添堵就不快活,江詞努力摒棄那些糟心嘈雜的話語,卻難以將它們屏蔽到外頭。
「今個兒四殿下大婚,偏偏有些人非要出來礙眼。她又不是真的皇室宗親,還吃著宮中的吃食、穿著宮中的衣裳,這臉皮也忒厚了!」
「就是的,這位子又不是給她來留著的,自己偏還坐這兒了,我和她一個席位都嫌煩得慌!」
「聽說她以前在民間就是個卑賤的下人,還勾搭人家太子殿下,沒瞧見太子殿下現在都不願意搭理她么。」
「可不是嗎,不就是個小雜種嗎,太子殿下哪能瞧得上她,自己是個小雜種,爹也是個小雜種!」
……
雜種這兩個字刺痛了江詞的最後一道心理防線,她騰地一下站起身,對面坐著的幾位頓時面有懼色,拍打了一下胸口,說道:「幹嘛呀這是,一驚一乍地嚇我一跳。」
難以想象,這些話就是從這些所謂的大家閨秀口中說出來的。江詞將面前所坐的幾個人的面容全都記了個清晰,唯有那個盧依依從來一言不發,一直都是看戲的狀態,這些人想必也是為了奉承她才會說出這種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