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風晨霆來了
我收住腳步,側頭看胡麗。
“呦,”我知道她有點點鬧脾氣,故意調笑她,“這麽說來,我下次要背劇本的時候得給大小姐你報備一下咯。”
“你……”胡麗恨恨地瞪著我,又深知我的脾氣,不得不緩和語氣催促,道“別在這裏耍嘴皮子,還不趕緊去,待會又說你耍大牌。”
我對胡麗挑起眉,耷下眼簾,吐吐舌頭。
“還不快去!”胡麗一聲低喝,眼底有了暖意。
我聽出她佯怒裏克製著的笑意,明白她不再有小情緒,轉身朝燈光最亮處走去……
拍完的時候,已是淩晨三點。
NG的次數簡直是難以想象。
我光想著自己可以順利通過,忘記了還有對戲的演員……不得不說,就女二那樣的水準,能考進名校是個迷。
那一條是我和男主媽媽和女二的對手戲,說的是女二來男主家討好男主媽媽,順便和男主媽媽一起損我的情節。
令人吃驚的是,女二全程的台詞說的全都是阿拉伯數字,“1234567。”雖說後期會配音,但這樣明目張膽的敷衍,娛樂圈裏,我還在第一次見到。
然後,根本沒有笑點的台詞,她笑的花枝亂顫;應該溜須拍馬的,她高冷倨傲;應該暗諷帶刺的,她刻薄撒潑……
真是給跪了。
飾演男主媽媽的是一個老戲骨,她忍了十來次後,實在受不了,當麵大聲斥責女二的不負責任,女二頓時淚流滿麵,委屈得像是全世界都在欺負她。
導演隻得兩邊調解,花了一個小時,才得以順利繼續拍戲。
如果每一個科班出身的都如她這般,我想,我必須得為自己不是科班而驕傲。
胡麗不知哪裏弄來一輛自行車載我。
我坐在後座,環住胡麗的腰,抬頭看看遙遠天際的下弦月,恍惚想起許多年前的那個小女孩。
也是這樣的夜,這樣的月。
小女孩被媽媽抱在懷裏,坐在爸爸的自行車後麵,媽媽的手如我現在這樣,緊緊環在爸爸的腰上。
小女孩也是這樣抬頭望月,小小的孩子,總是不缺對美好未知事物的向往。
“爸爸,我也想要那麽好看的月亮。”小女孩胖胖的小手指著彎刀一樣的月亮,天真地道。
“傻孩子,”媽媽驚慌地用自己的大手,一下罩住小女孩的小手,然後抬頭對著月亮虔誠地乞求。
“月神慈悲,請恕我家小女的無知之罪,不要割掉她的耳朵,如月神實在要,就請割我的。”
爸爸聽聞,發出一陣郎朗的笑聲……
忽然感覺車身一震,我下意識用腳踩在地上。
耳邊響起胡麗的埋怨,“微微,你沒聽見我讓你下車嘛,差點就兩個人一起摔了。”
我陪著笑臉,幫胡麗把車停在酒店門口。
胡麗跟幫忙把車送回去的泊車員說了句謝謝,年輕的英俊的小夥頓時紅了臉龐。
我想,胡麗的交際魅力還挺不錯的。
當我跨出我那個樓層電梯的時候,感覺哪裏不對勁,可一時又說不出來。
“怎麽這麽安靜?”胡麗左瞧右瞧了片刻,嘀咕道。
我也前後瞧了瞧,對,安靜,太安靜了。
之前說過,這一層住了我和楚言之。
楚言之今天是早收工早睡覺,但他龐大的助理團呢,別看楚言之是剛出道的新人,他的助理團比起我簡直不要太多,除了大胖還有兩個助理,六個保鏢,還有一個不知道跟著他做什麽的外國人。
昨晚,我能清楚聽見保鏢輪流換崗的對話,和他們時而不知和誰通話的低語,在夜晚臨睡前的時候,耳力太好是一種折磨。
難道是昨晚折騰太累,今晚消停了?
我帶著疑惑,跟在胡麗身後進了自己的房間。
“你怎麽在這裏?”看到沙發上端坐著的人時,胡麗在強烈驚嚇的同時,失聲叫了起來,“風晨霆,你聽到我們開門也不做聲,你有毛病啊你。”
我在心裏為胡麗的無知無畏鼓掌。
“我給你開了個房間,你去休息吧,”風晨霆對胡麗說著,語氣冰冷,雙眼直直盯著我,他坐的地方是在燈光暗區,顯得他本就比常人黑的眉眼越加深邃。
胡麗放下東西,看著我,沒動。
我不喜歡一個人呆著,胡麗從來都是在我隨叫隨到的距離,隻要出了家門,我和胡麗就都是一個房間兩張床。
何況此刻的風晨霆看起來非常危險,他就那麽坐著,但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就像是一隻蟄伏在黑暗中等待獵物的野獸。
“去,去,好好睡一覺。”我扯出輕鬆的笑容,一手攬住胡麗往外推,“風總在呢,你就別擔心了。”
胡麗用幾近耳語的聲音,道,“就因為他在,我才擔心,”頓了頓,又道,“要是有什麽事,你就大力摔東西,隨便摔什麽都行。”
我沒有手機,摔東西是不錯的點子。
“好啦,好啦,別想太多,”我揉揉她的頭發,把她推到門外,“做個好夢,明天見。”
風晨霆手邊有一個盛著冰塊的玻璃容器,裏麵斜斜放著一瓶紅酒。
風晨霆正伸手往高腳杯裏倒酒,他隻倒了一杯,顯然是不打算給我喝,他端起來,兩三口灌下去,把杯子放回茶幾上的時候,呯的一聲,力道很重。
我有點擔心。
“晨霆,你怎麽了?”我說,走過去,在他身邊坐下,“不是說這段時間你會很忙嗎,有什麽事讓火羽來說一下……”
話還沒說完,風晨霆就把我撲倒了。
撲!
餓虎撲食的那種。
我忍著心裏的百般不願,任由風晨霆的手在我全身遊離揉虐,他用的力道特別重,有好幾次我痛到要叫出來了。
但我沒有。
“你怎麽了?”我問。
風晨霆動作僵了僵,拿開放在我胸上的左手,撿起被他扯爛的我的衣服,笨拙地想要給我套上。
“對不起!對不起!”他說,“我失態了,但希望你理解,我心情不太好。”
風晨霆是何等深沉的人,令他這麽失態的,到底會是什麽事?
“沒關係!你要經常這麽失態,我就賺到了呢,”我用調侃的口氣說著,我牽住他的手一下一下撫著,希望能為他減輕一點點愧疚。
風晨霆忽然捏住我的下巴,他癡癡地看著我的眼睛,漂亮的臉上慢慢浮起一絲苦笑,“微微,微微,我該拿你怎麽辦?”
有那麽一刹那,我深信從他的眼睛裏,看到一種叫做深情的情愫。
我的心一痛。
風晨霆愛薔薇,很愛很愛。
但此薔薇非彼薔薇。
風晨霆有一個青梅竹馬的愛人,叫薔薇。他們一起念幼稚園,一起上小學,一起度過青蔥歲月,一起經曆叛逆時光。
他們在爛漫的島嶼上訂婚,藍天沙灘海浪為他們見證。
他們不需要紅本本,已然是彼此認定的一生所愛。
情太深。
會不壽。
當因為感冒而染上肺癌的薔薇在醫院奄奄一息的時候,風晨霆正在大洋彼岸的愛琴海邊策劃一場她最喜歡的唯美婚禮。
他喜滋滋回來,見到的是她黑白照片上燦爛的笑臉,奔跑的是她妹妹捧著她的骨灰走上公墓的路。
他連她最後一麵,都沒有見到,隻知道她最後緊緊撰在手裏的,是他和她一起編的難看的同心結。
誰也說不清楚,為什麽感冒轉肺癌,隻十天就那麽嚴重,嚴重到奪去一條年輕的生命。
從那以後,風晨霆開始接管家族生意,助養和她一樣的貧窮人家的孩子,並把其中出色的優秀的,招為己用。
韓冰是。
火羽也是。
我知道這一切,是韓冰告訴我的,我很清楚記得韓冰說完這些後,對我的告誡。
“太陽永遠是太陽,任何不自量力企圖靠近他的人,都會被焚燒成灰燼。”
我不怕成為灰燼。
但我知道自己和風晨霆之間的距離。
然而看著彼時的風晨霆,雖然知道他口中叫著喚著的薔薇未必是我,但我的心還是軟了。
“晨霆,”我依偎進他的懷裏,我想一定是我吸入太多他身上迷迭香的香味,我聽見自己陌生的軟糯的聲音在說著情人才會說的諾言,“我在你身邊,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我能感覺到風晨霆的身體僵了僵,然後他推開我,又給自己倒了杯紅酒,灌進嘴裏,臉上的神色有點難看,“說的這麽順口,這話你還和誰說過?”
我看著風晨霆,我怎麽就不明白他是什麽意思?這麽想的我,自然也就這麽問了。
風晨霆這回沒有馬上回答,而是又給自己倒了被酒。
我伸手奪過酒杯,一飲而下。
我邊往嘴巴灌著酒,邊想著風晨霆的反常是不是和韓冰的背叛有關,我很想問,但我更清楚,他們的事兒,我不能插手。
“我今天招了個小胖女孩,”我打個酒嗝,我想這個時候適合聊點和他無關的事情,“她說她啥都不會,但我就是中意她,晨霆,你說咋辦呀?”
我拉著風晨霆的手臂,借著酒意笑眯眯地無所顧忌地看著他,平日裏我喝一口啤酒就上臉,醉的速度更是無人能及。
風晨霆盯著我看了很久很久,久到我的臉滾燙滾燙的,我也不知道他是在糾結他的問題我沒回答,還是在認真想我問的問題。
我可不打算管。
我心裏有隻小貓,抓撓得我難受,需要些液體來安撫。
我也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執杯的手被按住,抬眼,對上兩簇燃燒著的焰火。
“天亮了嗎?”我嘻嘻笑著去摸那兩團燃燒著的火源,“我醉了?我居然看見了兩個太陽,還不燙手,嘻嘻,我真的醉了。”
風晨霆一動不動,任由我在他臉上胡作非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