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活該
潁昌城距離郾城隻有五十公裏的路程，夜晚戊時剛一到達嶽家軍指揮部，嶽孝娥就撲在了父親嶽飛的懷裏。
??嶽飛驚喜交加，在他的下意識裏，已經幾乎將嶽孝娥認定為死亡了。兒子生了一大堆，女兒卻隻有嶽孝娥一個，自然是掌上明珠。居然從虎穴安然返回，真的是意外大喜！聽了女兒簡單地敘述，嶽飛決定立刻見見張石頭，這是寶貝女兒的救命恩人，也是江北義軍統帥，更是戰場上立了大功的戰鬥英雄，所以絲毫不可怠慢。
??嶽飛破例讓廚子準備了幾個簡單的酒菜，將張石頭請進帥帳。張石頭終於見到了這位名揚千古的英雄。
??嶽飛國字臉，方麵大耳，眉宇開闊，麵白無須。仔細看會發現，雙眼一大一小，但不是很明顯。這是因為嶽飛有眼疾，病發的時候,兩眼的病情不一,右眼輕,左眼重,而嶽飛看東西時,不得不右開左閉,久而久之,形成輕微的不對稱，被眾人稱呼為大小眼將軍。挺拔的身軀，和張石頭一般高低。看起來麵相倒是頗為書生氣，但是舉止和眉宇間流露出的那種剛毅沉穩、殺伐之氣，都在表明他可不是一個隻會吟一句：“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裏路雲和月”的書生。
??嶽飛在軍中從不飲酒，但今日要答謝張石頭救女之恩，便破例與張石頭喝了起來。看到張石頭為人憨厚樸實，嶽飛十分喜歡，又多勸了幾杯。張石頭開始心裏為見到這個千古英雄而緊張激動的心情，慢慢的也平複了下來，結果多喝了幾杯，便頭腦迷糊了。當嶽飛隨口問了一句：
??“這次來的路上沒遇到什麽麻煩吧？”
??張石頭卻早已忘了嶽孝娥再三叮囑，莫要提起金兀術的事。於是一股腦全都對嶽飛講了。
??嶽飛聞聽後勃然大怒：
??“胡鬧！這是兩國交戰，大是大非麵前，豈能被私人的小恩小惠牽絆，你如此縱虎歸山，可知要犧牲多少將士的性命？說得重一些，你這就是通敵賣國的行徑！”
??“來人，給我拉出去重打八十軍棍！”
??嶽飛已經算是法外施恩了。畢竟張石頭是為了救自己女兒才欠下金兀術的人情，否則張石頭十個腦袋也不夠砍。可要是換了平常的粗壯漢子，別說八十軍棍，二十軍棍就能打殘，四十軍棍就能打死。軍棍比衙門裏的棍子要粗得多，也比衙役狠得多。行刑的棍手若是得了授意，要將人往死裏打，那麽一棍子下去就會皮開肉綻；兩棍子下去，就會血肉橫飛；三棍子下去，就會讓你大小便失禁。
??嶽孝娥聞訊趕來，卻已經無計可施。隻能悄悄交代行刑的棍手手下留情。嶽元帥的女兒發話，還是要給點兒麵子的。
??於是兩名棍手前十棍都沒有用太大力。張石頭趴在木板上，一臉酒氣的衝著棍手嘿嘿傻笑。
??這可太傷人啦！你丫的不做樣哼哼幾句，還嘲笑我們？兩名棍手立刻火冒三丈，掄圓了棍子往張石頭屁股上砸，張石頭居然還是一個勁傻笑。士可殺不可辱！倆棍手竟生生打斷了三根軍棍，虎口都震裂了，才聞聽張石頭開始哼哼了幾句。
??實在是無力再下死手了！倆棍手也隻能就坡下驢，將剩下的數量打完收工。若不是嶽孝娥有交代，說什麽也要找幾個人來輪換著打。
??嶽孝娥看著趴在床上還衝她傻笑的張石頭，恨的揚起小手，朝他的屁股扇了一巴掌。張石頭“哎呦”一聲，呲牙咧嘴。嶽孝娥反而笑了：“活該！”
??八十軍棍打下來，張石頭皮開肉綻是難免的，隻不過沒有傷筋動骨罷了。若是完好無損，他張石頭絕不是地球人。
??有嶽孝娥留下的創傷藥，親兵們的照顧，第二天張石頭起來後就好多了，隻是走路還有點別扭。
??看見嶽孝娥在射箭，張石頭屁股瞬間不疼了，一溜煙兒跑了過去。
??一看之下，張石頭佩服的五體投地。嶽孝娥手裏拿的是一張一石弓。由堅硬的橡木打造，弓體覆有獸皮，上麵雕有花紋，十分的精致小巧。箭矢是扁鐵箭鏃，上麵是嶽孝娥親手刻的“嶽”字，箭杆兒是白蠟木做的，尾部是雁羽製成，正是冷兵器時代有名的遠距離殺傷武器：雁翎箭。且不說這弓是一把好弓，單這種精製的雁翎箭，就不是南宋士兵能夠標配的。嶽孝娥百步距離連射五箭，居然箭箭靶心，而且從容自如、遊刃有餘。可見，嶽孝娥的神射功夫，絕對對得起手中父親送給她的好弓、好箭。
??不是武功高強就可以變成神射手。箭術是一種“術”，是技巧。必須擁有天份和勤學苦練方能有成。因為神射手必須天生就有很強的手感和方向感。他張石頭武功這麽高，若是讓他在這個距離上彎弓搭箭，那麽箭靶方圓一丈之內的人就要小心了。嶽孝娥小小年紀，箭術如此了得，和她少年時便勤學苦練是分不開的，但也說明了她在箭術上是有極大的天份，大概是遺傳自嶽飛吧，因為嶽飛就是個神射手。
??張石頭無比崇拜的神情，讓嶽孝娥看的好笑，心裏也暗自得意：總算有你比不過的了！笑嘻嘻的說道：
??“怎麽？想學嗎？想學的話你就說嘛，我可以教你啊。”
??“想學，當然想學了！不僅想學，俺還想當您的箭童！”
??“箭童？箭童是什麽？”
??“呃……箭童就相當於書童啊！就是在您射箭的時候，幫您扶靶抱箭啊小將軍！”
??“我……”這橡皮糖又來了！
??“我不缺箭童，倒是缺個箭靶，你要不要當啊？”
??聽說有個後起之秀，戰場殺神張石頭，挨了八十軍棍還咧嘴傻笑，楊再興一大早就趕來看望了。
??戰場殺神，一直都是他楊再興的專屬稱號。楊再興不是嫉賢妒能，隻是好奇一個十八歲的少年，能有如此修為。
??相見之下，歡喜的不得了，與張石頭便稱兄道弟起來。
??張石頭這個人，與這些軍中的豪爽漢子相交，真的是如魚得水、如漆似膠。他性情淳樸憨厚，直率呆萌，而且人畜無害。一身武功卻從不傲持，又善於當聽眾，實在是這些軍中漢子們聊天打屁、磨牙消遣、交流武功的不二人選。
??楊再興摟著張石頭問：“兄弟，要是戰場上再遇到金兀術，你會不會上去殺了他？”
??張石頭呐呐的說：“不會吧，俺下不去手。再說俺也打不過他啊。”
??楊再興哈哈大笑：“好兄弟！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哥哥我支持你。放心吧，遇到金兀術，你就一邊站著，哥哥我來滅了他，我還怕你和我搶呢，哈哈哈！”
??郾城大捷的消息傳到南宋朝廷，很快便傳來了嘉獎。
??“敕嶽飛：自羯胡入寇，今十五年。我師臨陣何啻百萬，曾未聞遠以孤軍，當茲巨孽，抗犬羊並集之眾，於平原曠野之中……蓋卿忠義貫於神明，威惠孚於士卒……陷陣摧堅，計不反顧，激鬥屢合，醜類敗奔。載想忠勤，彌深嘉歎。降關子錢二十萬貫，犒賞戰士。故茲獎諭，想宜知悉”
??二十萬貫！現在嶽飛需要的不是錢，是友軍！因為金兀術正在全力集結金兵，要像蝗蟲過境一般，將郾城的這一小撮兒嶽家軍吞噬幹淨。在這期間，金兀術生怕嶽飛逃走，派了阿李朵孛堇率一個千人隊去郾城送死，結果嶽飛也沒讓他失望，一個不剩，全部吃掉。
??秦檜終於出手了！
??這個被中華億萬萬人民唾罵了千年的大奸相，任命楊沂中為淮北宣撫副使、劉錡為淮北宣撫判官。嚴令將淮河以北的軍隊全部帶回到南岸來，不準給嶽家軍留下一兵一卒！
??這是要嶽飛的命！張俊走了、劉錡走了，給嶽家軍來個堅壁清野、釜底抽薪。把人馬少的可憐的嶽飛，扔在郾城，獨自麵對數十倍人馬的金軍。
??金兀術沒有讓秦檜失望，和張石頭分手後，他回去聚攏了十二萬人馬，於七月十二日悄悄向郾城進發。
書屋小說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