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相親
父親要在家中宴請秦相國和張石頭，又有叔父萬俟鬆相陪。萬俟萱又羞又喜。父親和叔父張羅這場宴會，無疑是把張石頭當成自家人了。秦相國是父親和叔父在朝中的倚仗，張石頭要是想與萬俟家結親，他與秦相國的關係不擺平，萬俟家的處境就會很尷尬。這也是萬俟萱遭到秦熺百般糾纏還隱忍不發的原因。
??朝中有人好做官！這是古今通用的道理，她萬俟萱自然曉得。
??若是真能一場家宴化解了秦相國與張石頭之間的不痛快，不但掃清了她與張石頭姻緣路上的障礙，他日張石頭的仕途上，就算得不到秦相國的助力，至少不會受到陰私報複。
??受到萬俟萱多日的照顧，張石頭心裏十分感激。病好了以後，萬俟萱仍然每日前來探望，不但噓寒問暖，還經常給他講一些臨安府裏發生的趣聞。
??萬俟萱就像是一朵始終散發著淡淡清香的蘭花，沁人心脾而又百聞不厭。張石頭雖然沒有完全從極度的憂傷情緒中走出來，但也漸漸地開朗了許多。
??當萬俟萱溫婉而又羞澀的告訴他，明日她父親請他去府中做客，要當麵向救自己女兒的恩人致謝，還請了秦檜秦相國同去，意欲從中說好，讓兩人冰釋前嫌。
??一聽到秦檜這老賊也要去，張石頭本要不去，但看到萬俟萱充滿期待的眼神，心裏就自軟了。也罷，見到秦老賊又何妨？畢竟他現在還沒有陷害嶽飛。或許席間在俺的大力感召之下，自此秦老賊變成秦老忠呢？
??沒到圖窮匕見之時，一切皆有可能！
??於是張石頭第二天帶著親兵們就準備前去萬俟府中做客，親兵乙聽了張石頭複述萬俟萱的話，嘿嘿直笑。
??張石頭牙齒一咧：“你小子笑得這麽猥瑣，必有奸情！還不快快道來？”
??親兵乙道：“稟將軍，這回上門做客是有講究的。您想啊，你救了萬俟姑娘，就是他萬俟大人的恩人。要致謝的話，他萬俟大人早就該親自提禮登門拜訪了，何至於等到今天？而且還要你去他家做客，將軍，您還不明白為什麽？”
??“這……為什麽？”
??“這萬俟大人早就知道您與她的女兒來往，這麽多天來為何絲毫不加阻攔？要知道男女授受不親，就算您是他家恩人，也不能就這麽讓您不明不白的敗壞他寶貝女兒的清譽啊！”
??“這……有這麽嚴重嗎？”
??“將軍，人家早就把您當成未來的嬌客啦！”
??“這……嬌客又是什麽玩意兒？”
??宮娥們在一旁笑得花枝招展，紛紛說到：“將軍，嬌客就是女婿呀！”
??“這……咱別瞎胡猜好不？”
??“這還用猜嗎？用腳趾頭都能想出來啊將軍！人家萬俟大人把寶貝女兒都給了你，自然要端著老泰山的架子，所以也未曾親自來府中登門致謝。而這次過府宴請，分明就是相親！”
??“這……這又是哪兒跟哪兒啊？俺和萬俟妹妹彼此相熟，相什麽親啊？”
??“相親可不是隻有你們小兩口見麵，也好叫家眷親友們都相一相未來的女婿。”
??宮娥們於是七嘴八舌的給張石頭上了一回大宋婚俗課。
??原來在宋朝，經濟繁榮昌盛，社會風氣最為開放，婚俗與其他朝代頗有不同。所謂“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宋朝指的是由媒人及父母出麵聯接姻緣，但最終拍板定案，兒女都有一定的自主權。這就體現在了“相親”這個環節。
??自古以來，中國的婚俗都是以“六禮”為準。
??“納采”是第一步，也就是俗稱提親。男方欲與女方結親，男家遣媒妁往女家提親，送禮求婚。得到應允後，再請媒妁正式向女家納“采擇之禮”。
??“問名”是第二步。男家行納采禮後，再托媒人詢問女方的名字和出生年月及時辰，以便男家卜問，決定成婚與否，吉凶如何，並向女家納“問名之禮”。
??“納吉”是第三步。是男方問名、合八字後，將卜婚的吉兆通知女方，並向女家納“吉祥之禮”。
??“納成”是第四步。也有的說法叫做“納征”，男家往女家納“聘成之禮”，也就是宣告婚約的完成，並受到法律的保護。即使沒有迎親，女方也已經是男方的合法妻子了。
??“請期”是第五步。即由男家擇定結婚佳期，用紅箋書寫男女生庚（請期禮書），由媒妁攜往女家，和女家主人商量迎娶的日期，並向女家納“請期之禮”。
??“親迎”是第六步。新婿親往女家迎娶新娘的儀式，眼看著要將人家女兒娶走，自然少不了這最後一禮：“迎娶之禮”。
??所以自古以來，有許多貪心的父母，嫌貧愛富，一心想將女兒嫁給富戶人家，正是貪圖這價值不菲的“六禮”。
??而在宋代，於六禮中“納吉”之後、“納成”之前，增加了一個環節：“相親”。
??《夢粱錄》中記載：“男家擇日備酒禮詣女家，或借園圃，或湖舫內，兩親相見，謂之‘相親’。男以酒四杯，女則添備雙杯，此禮取‘男強女弱’之意。如新人中意，則以金釵插於冠髻中，名曰‘插釵’。若不如意，則磅彩緞兩匹，謂之‘壓驚’，則婚事不諧矣。既已插釵，則伐柯人(媒人)通好，議定禮，往女家報定。”
??這樣看來，似乎是隻有男方有決定權，其實不然，因為婚約還未完成。女方若是相親後不滿意，等到男方納“聘成之禮”時，將所有禮物退還，則亦為“婚事不諧矣”。
??張石頭聽得雲遮霧罩，始終不明就裏。
??“嗨！這都哪兒跟哪兒啊？俺和萬俟妹妹之間是純潔的友誼。你們倒好，胡猜八猜的，把俺也給繞進去了。就是登門做客而已，哪裏來的那麽多道道？”
??親兵乙眼珠子一骨碌：“將軍，那咱們就算是登門做客也不能兩手空空啊？”
??“嘿嘿，這倒是！”
??“將軍，北廂房還有皇上賞的禦賜美酒，何不帶上幾壇？”
??“俺咋沒想到呢？還是你小子機靈！”
??其實親兵們都對嶽孝娥和萬俟萱十分親近。但眼看嶽孝娥與張石頭分道揚鑣，害得自家將軍大病一場，到現在還沒好利索呢。而萬俟萱卻是雪中送炭，百般嗬護張石頭，自身又溫婉賢淑、氣質高雅，眾親兵和宮娥們早就把她當成將軍夫人的不二人選了！逮到機會自然就要竭力攛掇兩人的姻緣。
??張石頭和眾親兵抱著幾壇禦賜美酒來到了萬俟府前，迎接他們的是萬俟卨的弟弟萬俟鬆。親兵們相視一笑，萬俟卨和女兒萬俟萱不出來親自相迎，這還不明擺著嗎？萬俟萱是為了避羞，萬俟卨則是老丈人會女婿，先把長輩兒架勢端足了！
??果不其然，穿過影壁長廊，到得萬俟府的正廳，方才見到萬俟卨。萬俟卨身材高大，略顯微胖，雖五十多歲的年紀，卻仍是玉麵美髯、不怒自威。端坐於正位，其正義凜然之態瞬間給人一種滔滔敬仰之情，端的是一副好賣相！不然，如何能生出萬俟萱這樣秀美的女兒？
??除了親兵甲和親兵乙，其他人都被府中管事讓到偏廳去了。萬俟卨見張石頭等人進得廳來，方起身前驅幾步，上前把住張石頭的雙臂，嗬嗬笑道：“這就是名傳天下的抗金名將張石頭張小將軍麽？老夫萬俟卨，久仰久仰！”
??張石頭趕緊躬身行禮：“張石頭拜見萬俟大人。”
??頭剛及腰，萬俟卨恰到好處的伸手將張石頭扶了起來。
??“果然是少年英雄，老夫一見如故。此乃自家府宅，隨意就是，莫要大人大人的叫了，豈不是生分？老夫這把年紀，可當得起你的伯父啊，賢侄？”
??在這種如沐春風的感召下，張石頭無有不從。旁邊走來一位五十歲左右的貴婦，麵相慈靄，喜滋滋的看著張石頭道：“哎呦，這就是恩公張將軍啊？瞧瞧這後生，比那說書先生嘴裏誇得還要俊呢！這小臉兒長的多精神，還頗有福態呢！身材也高大魁梧。”
??說著又近前來拉住了張石頭的手：“瞧瞧這雙手，又厚實又肉墩，難怪能拎著根棍子把金賊攆的雞飛狗跳的！”
??張石頭被誇的渾身冒汗，正窘迫間不知如何作答，萬俟卨在一旁嗬斥道：“從你這婦道人家嘴裏說出來，合著如同張賢侄就是個小倌，攆著雞鴨牛羊入圈一般？兩軍陣前，萬馬叢中，隻一根镔鐵棍便橫掃千軍，那是非有無上的勇武而不可為的。你們婦道人家懂什麽？”
??隨即滿麵春風的向張石頭介紹道：“這是內人程氏，小女萱兒的母親。”
??張石頭趕緊行禮，口中喊道：“小侄拜見程伯母。”
??程氏立刻扶住笑道：“老身多了一個少年英雄做侄子，改天一定要向老姐妹們去誇誇口。聽聞令高堂均已不在人世……”
??張石頭一聽，滿臉的悲傷。
??程氏趕緊拍著張石頭的肉墩大手：“這孩子，真是怪可憐見的。石頭啊，你既是萱兒的恩人，又喚我們做伯父伯母，這以後呀，就把咱府上當成自個兒的家，好嗎？”
??張石頭淚眼漣漣，隻不住的點頭。
??“管家？”
??“夫人，有何吩咐？”
??“待會兒叫人給石頭量量身，拿上個月我娘家兄弟帶來的那兩匹蜀錦做幾身合適的衣服，都是個大將軍了，怎麽能還穿一身粗布衣裳？是不是府裏連些個手巧的丫鬟都沒有啊？”
??張石頭趕緊擺手：“伯母，您太客氣啦！千萬別給俺做衣裳，俺之所以一直穿這粗布衣裳，是因為之前俺義父嶽元帥對俺說過，少年得誌，不能忘本。嶽元帥他現在也是穿粗布衣裳的。”
??萬俟卨聽到張石頭言下對嶽飛甚是尊崇，心下不快，卻是滿臉正色道：“孟子曰‘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賢侄一朝富貴，卻不忘本心，小小年紀就能如此，大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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