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憑窗
手中的鬼麵木牌飛向蒙麵人，準確的擊中了他剛剛揮刀挑飛箭支的右臂。蒙麵人一聲痛喝，竟被木牌砸得一個踉蹌，木牌碎了，手中的短刀也沒了。估計蒙麵人的右臂肩胛骨也好不到哪裏。
??張石頭甩出木牌的瞬間，身形暴起，風一般的掠到萬俟萱身前。這會兒子幹啥都是虛的，把人質搶在手裏才是第一要務。
??蒙麵人右臂已廢，左手也被震開了。回過神來，急忙用左手去抓萬俟萱，奈何張石頭已期期然趕到了身前，一把將萬俟萱攬在了自己懷裏，又一拳擊向蒙麵人伸來的左手，蒙麵人一聲慘呼，竟被擊倒在地，想是左手也落不了好了。
??張石頭懷抱美人，終於一顆心落在了地上。忽然大發雄威道：
??“你這個卑鄙無恥的小人，竟敢用萬俟妹妹要挾俺，吃俺一腳！”。
??說著抬腳就要跺向地上的蒙麵人。
??萬俟萱用沙啞的嗓音趕緊開口阻止：
??“且慢！石頭哥哥，既然我沒什麽事，就別再傷他性命了。”
??“可是……他差點要了咱倆的命啊？”
??“既然沒得逞，就不要再冤冤相報了。剛才的老爺爺你不也是送他離開了麽？”
??“額……這樣啊，好吧，隻是這個家夥著實可恨。好在俺也給了他教訓。那個誰誰誰，萬俟妹妹開口替你求情了，還不快滾？”
??萬俟鬆好不淒涼！在滿山穀的鄙夷聲中，艱難的爬起身來，灰溜溜的離開了。
??然而張石頭懷抱美人，鼻子裏嗅到萬俟萱身上的淡淡幽香。看著蒙麵人狼狽離去的同時，目光撇向剛才弦響之處，卻見人影棟棟之中，一個貌似熟悉的翠綠色身影，一閃身，就倏然不見了。
??“咳咳……小娘子，老爺叫小的們接您回去。”
??張石頭一看，幾個仆人立在身前，於是問道：
??“你們是萬俟妹妹家裏派來的？”
??“回張將軍，正是。”
??“哦，那萬俟妹妹還是趕緊回去吧，這裏不安全，指不定荊軻會還會出什麽幺蛾子呢！”
??萬俟萱滿麵通紅，羞得眼睛都快睜不開了：
??“石頭哥哥……”
??“啊？萬俟妹妹，可是那賊人傷著你啦？”
??“不是啦……你抱人家抱得那麽緊，好多人看著呢……”
??“啊？哎呀，俺不是故意的，俺剛才是得意忘形。呸呸呸，不對，這話該咋說來著？俺給你賠不是，你別生氣。”
??張石頭趕緊將萬俟萱從自己懷裏解放出來。
??萬俟萱滿眼含情、依依不舍的離開了他的石頭哥哥，跟隨府裏人回家去了。若不是留在這裏，怕再給張石頭添麻煩，怕是他爹打斷她的雙腿，她也不會走的。
??陸遊若有所思的來到師父麵前：
??“師父，萬俟姑娘的叔叔，你對他有多少了解？”
??“就見過一次麵，不熟。不過他也是個練家子，武功不俗。剛才還在那裏指揮一幫人擂鼓助威呢，這會兒不知哪裏去了。怎麽啦？”
??“嗯……也沒什麽，也許是我想多了。不過師父，此人您今後一定要小心提防。”
??張石頭和臨安府無數人在這冷泉亭苦等了一夜，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也未見到荊軻會再派人來。
??於是大家一哄而散，各回各家。雖然一宿未眠，卻個個興致昂揚的邊走邊談論著昨日的精彩畫麵。昨日還喧鬧異常的山穀，隻剩下了孤零零的冷泉古亭和一地鳥毛，還有那隻被蒙麵人挑飛後插在樹梢上的雁翎箭，隨著北風的吹拂，輕輕的搖擺著。也許隻有昨天從鐵拐佬獅子吼中幸存下來的山雀，可以看到這隻雁翎箭的箭簇上，刻著一個小小的“嶽”字。
??張石頭依照徒弟陸遊的囑咐，先去皇宮裏謝恩。趙構自然是滿心歡喜，大大嘉獎了張石頭一番。並交代張石頭回家好生修養，置辦年貨。再過半個月就過年了，開開心心過完年，再來宮裏當值。
??這領導當的，沒話說！
??張石頭感激涕零的抱著賞賜回到了府裏，闔府歡騰。雖大家一夜未眠，精、氣、神卻都十足。緊張的情緒過去，隻剩下了大戰後的興奮。雖然昨天親友團三十三人，一拳未助。但是冷泉亭的傳說中，在他們這十七片綠葉和十六朵紅花的陪襯下，必將載入史冊，流芳千古。當然，最鮮豔奪目的花朵，當屬萬俟萱無疑。誰教人家是要當主母的？
??張府大院歡天喜地，張石頭卻心事重重。獨自一人走出了大門，漫無目的的遊蕩著，然而他的雙腳卻又把他帶到了嶽府門前。
??嶽府大門仍舊閉著。在這新年即將到來之時，臨安府家家戶戶忙裏忙外準備著過年，而嶽府還是冷冷清清。
??朝廷中的大臣，都知道皇上對嶽飛十分不滿。又有誰會趨害避利的巴結嶽飛呢？嶽飛其他的老部下都被拆的七零八散分駐在南宋各地，以前倒是張憲時常前來拜訪，但經福國長公主的點撥，知道與老領導過從甚密，對二人都不是好事，便很少登門了。如今在嶽府門前出入的，多是嶽飛在軍中的幕僚。嶽飛在被解除了軍權，任樞密副使後，仍有於鵬、黨尚友、孔戊、孫革、張節夫、沈作喆等十一個幕僚始終不渝的追隨著他。
??許多朝中舊相識，與嶽飛偶遇，軍國大事是絕口不談的，倒是詩詞唱和，常有為之。韓世忠與嶽飛是老朋友、老相識了，關係也非常好，可謂是英雄惜英雄。以往在軍中相見，韓世忠必要摟著嶽飛討酒喝。然而這幾個月裏，與嶽飛同在樞密院上班，卻很少同嶽飛接觸。韓世忠打仗，可一點不含糊，無論水裏火裏，眉頭不會皺一下。但是在嗅到政治危險的時候，他一樣會毫不含糊的當起縮頭烏龜。韓世忠絕不是莽夫，更何況他的夫人梁紅玉在世的時候，戰場上是巾幗英雄，官場夫人圈中卻是個八麵玲瓏的交際花，什麽風吹草動，都能打聽的明明白白。紹興五年梁紅玉病死於楚州，但韓世忠依然保持著極高的警覺性，對官場上的大事小情打探得一清二楚。
??兩個月前，這裏的牆內，生活著一群朝氣蓬勃的少年；兩個月前，這裏的牆內，飄蕩出許多的歡聲笑語；兩個月前，這裏的牆內，孝娥妹妹如仙子一般的起舞……
??一片枯黃的樹葉隨風飄落在張石頭的眼前。他驀然想起來，嶽府內院嶽孝娥的繡樓外，便是臨安府衙，府衙牆內，就有一株大槐樹。
??於是，一個正在被臨安府人人傳誦的英雄少年，頃刻間化身成為鬼頭鬼腦的小賊，一閃身，不見了。
??臨安府衙與嶽府毗鄰。此時已近年關，府衙內院的人俱都忙碌著。隻有知府俞俟獨自一人，悠閑地在這後院的老槐樹下漫步。秦相爺每逢大年初三，都會遍邀京中官員，在相府舉行新春詩會。對俞俟而言，今年的新春詩會很重要。前段時間張石頭暴打秦相爺兒子的事情，說實話，俞俟已經盡力了。可惜秦相爺畢竟還是吃了一個大虧，這段時間見到他俞俟，也是陰沉著一張老臉，令俞俟好不忐忑。他可不想知府的凳子沒暖熱，就被人攆出權力的中樞。
??所以今年的詩會上，定要拔得頭籌。借詩詠人，狂拍一番相爺的馬屁，還要拍的雅意然然、響而不臭，這對於科班出身的俞俟而言，也不算什麽難事。然而為賦新詞強說愁，要將馬屁功夫運用的妙到毫巔，俞俟也頗費了一番腦筋。在這個寂靜優雅的後院裏，是他填詞作賦的靈感之地。所以俞俟在這裏冥想的時候，絕不允許有下人打擾。然而他卻沒曾注意到，院牆邊的大槐樹的頂端，已經悄無聲息的貓上來一個人。
??嶽孝娥憑窗而坐，呆呆的望著天空。
??那個傻小子居然肯為了萬俟萱斷臂，這是何等的情深？還是他太傻？我若與萬俟萱易地而處，他會為了我舍去性命麽？嗬嗬，男人一旦變了心，就會變得冷漠無情。我還是太傻太天真，還幻想他會如何……
??“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可是，這樣能相伴一生的有情郎，世上真的有麽？
??一陣北風刮進繡樓的小窗，嶽孝娥絲毫不覺得寒冷。然而，鼻子卻是一酸，兩行清淚順著臉頰流了下來。
??張石頭隱在樹中，遠遠地、癡癡的望著。他曾經發誓要守護的女孩兒，曾經對他嗔、笑、怒、罵他都甘之如飴的女孩兒，曾經夢裏也為她心係魂牽的女孩兒，她為什麽看起來是那麽的憂傷……
??難道是建國公欺負了她？
??張石頭很心疼、心很疼。然而他始終沒有勇氣現身，於是就這樣癡癡地遠望著。
??過了良久，張石頭看見小窗旁走來一個俏丫鬟，仔細一看，原來是紫霞。摟著自家小娘子的肩頭，柔聲勸了幾句：
??“小娘子，天寒風冷，快別站在這窗前了。關了窗子下樓吧，婢子們還等著和您一起練劍呢！”
??嶽孝娥無精打采的扭身離去，紫霞隨後關了小窗，張石頭心下悵然。
??俺可真是沒用！心裏愁苦的張石頭，憤憤然一拳打在身旁的樹幹上。這大冷天的老槐樹，豈能經得起他的一擊？
??哢嚓，頂部的樹枝應聲而斷，張石頭臉一黑，心裏暗叫：“媽呀”，就劈哩哢嚓的掉了下去。
??俞俟正自神遊，信步走到了老槐樹的下麵，手撫大樹，看著這滿是皸裂的老樹皮，忽然靈思泉湧、腦洞大開，拍了一下大腿道：“有了”！
??“枯皮、老樹……哎呀！”
??俞俟大叫一聲，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雖然張石頭落地時，那渾圓飽滿的屁股，被俞俟尖瘦的腦袋亙的生疼，但張石頭很大度的原諒了他，然後拍拍屁股一溜煙的消失不見了。
??下人們聽到知府老爺的慘呼，急忙出來一看，自家老爺血流滿麵的昏倒在大樹下麵，整個後院再無別人。隻剩下寶相莊嚴的老槐樹，和那散落一地的枯樹枝……
??兩天之後，一大早負責上街采買的宮娥甲回來後，神秘兮兮的對親兵甲說道：
??“如今臨安府除了咱家將軍的事，議論最多的當屬知府老爺。聽說知府老爺前兩天在自家的千年老槐樹下作詩，吟了一句‘枯皮、老樹’，卻無意間冒犯了樹精，被樹精暴打的吐血暈倒，著實可憐！”
??沒一會兒，親兵甲悄悄對親兵乙說道：
??“咱臨安府又出了一樁奇聞。知府俞老爺不愛美嬌娘，偏愛自家後院的一株老槐樹，前兩天抱著老槐樹吟詩訴衷腸，嘴裏念叨著‘枯皮、老樹我愛你’，沒成想樹精不是個母的，是個大老爺們，結果打的俞老爺連他媽都認不出來了！”
??親兵乙很快就繞向灶房，趁著其他宮娥不在，與宮娥乙調情罵俏起來：
??“妹妹，轟動臨安府的大新聞啊！要不要聽？”
??“人家正忙著呢！有什麽話快快說。”宮娥乙的耳朵早就豎了起來。
??“知府老爺俞俟是個兔爺，而且是個喜歡男妖的兔爺！早就暗戀上了自家後院的槐樹精。前兩天情癡大發，抱著老槐樹求歡曰：‘枯皮、老樹我愛你，就像老鼠愛大米’，沒成想樹精心中的偶像是咱家將軍，早就看俞俟不順眼了，便將那俞俟打得滿地開花，剝了個精光，吊在樹上，怎麽一個慘字了得！”
??宮娥乙紅著臉啐了親兵乙一口，笑眯眯的跑去姐妹們那裏去了。
??中午午飯過後，陸遊滿麵揶揄，神情古怪，一副欲說還休的表情，成功的引起了師父的關注。
??“小陸啊，何事如此不淡定？給師父說說，俺也幫你謀劃謀劃。”
??“師父，這不是我說的，是如今臨安府人人瘋傳的大新聞，咱們府裏也人盡知，徒弟學來給你聽聽，也好取個樂！”
??張石頭滿臉八卦表情，湊了上來：
??“快說快說，有何樂事？”
??“話說那臨安知府俞俟俞老爺，其實是個千年老妖。專愛采陰補陽，又能采陽補陰，是個陰陽妖。前天趁府裏下人忙碌，偷偷溜進後院，想對一株老槐樹行那苟且之事。口中還念念有詞：‘枯皮老樹府衙，小橋流水人家，老爺喜歡你呀。良辰美景，雌漢從了我吧！’卻沒成想，這老槐樹卻也有千年道行，尤其是敬仰師父您的為人武功，偷學了您的一招半式。聞言勃然大怒，將那知府老爺全身扒光，好一頓奸淫蹂躪，直到俞老爺滿嘴鮮血，奄奄一息才算罷了。這下偷雞不成蝕把米，俞老爺沒能采補，反倒被人家采了。徒弟我隻是感歎世風日下，堪憂，堪憂啊……”
??張石頭聞言不禁感慨萬千，自己這一屁股摔下樹來，倒是砸出了一個少兒不宜的故事和傳奇，究竟該不該高興呢？
??突然回過神來，張石頭拉住陸遊嚷道：
??“不對，你等會兒！槐樹精偷學俺一招半式，就把知府老爺奸淫了。俺倒是想問問，俺啥時候有過能奸淫男人的一招半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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