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倒戈
逃？四麵八方都有人守著。
??拚？看見張石頭，萬俟鬆的手腳就發軟了。
??萬俟鬆立在當場，渾身冒汗，竟也想不出一絲對策。這與張石頭那天在鳳凰山上被刀斧加頸還有不同，因為無論是選擇逃跑，還是拚命，結局對於萬俟鬆而言，都是死路一條！
??張石頭感覺玩夠了，於是大喇喇的一擺手：
??“行啦行啦，都別這麽緊張。多大的事兒啊？是不是啊萬俟叔叔？”
??看到萬俟鬆仍舊緊張地佇立著，張石頭噗嗤一笑：
??“來來來，萬俟叔叔，您先坐下來，讓俺這個當賢侄的，給您指一條明路，怎麽樣？”
??萬俟鬆仍舊不敢坐下來，喉嚨裏發出沙啞的聲音：
??“什麽明路，不妨直說。”
??“生存，還是毀滅！在您麵前的就是這道選擇題。”
??張石頭笑著說道：
??“想毀滅，容易！不消俺動手，您就死定啦。但若選擇生存，那就你好俺好大家好，仍舊一團和氣，俺還是要尊稱您一聲萬俟叔叔的。”
??萬俟鬆不敢置信：
??“皇上能放過我麽？”
??“俺是誰啊？俺是八府巡按、欽差大人！皇上那裏還不是要聽俺怎麽說？”
??萬俟鬆終於下決心抓定了這根救命稻草，目前似乎除此之外，也別無選擇。撲身跪地，痛哭失聲道：
??“賢侄，啊不，欽差大人，下官罪該萬死，罪該萬死啊！”
??張石頭就是這德行，一看流眼淚，心就會軟，上前一把將萬俟鬆扶了起來：
??“哎，萬俟叔叔啊，叫俺說你啥好呢？親侄女你都敢拿來當人質，其實今日若不是看在萬俟妹妹的情分上，俺進來就準備一巴掌拍死你的。”
??萬俟鬆此時是真的慚愧了：
??“都是我一時豬油蒙了心！這些日子想來，真的是無地自容，更無顏再見我那侄女。張將軍，欽差大人，我萬俟鬆願意從此洗心革麵，再不過問江湖之事。秦檜大人隻知一味的盤剝百姓，這鳥官我也當夠了。隻求大人手下留情，給我一條生路，在下終生感念您的大恩！”
??“哦？你能有這樣的認識，說明還不是無可救藥的。但是今日你若不將荊軻會的情況都說給俺，俺可沒法向皇上交代。不瞞你說，我在皇上那裏可是拍過胸脯的，還騙皇上說，那日冷泉亭的蒙麵人便是荊軻會的掌門。你若不給俺拿出些真材實料來，俺怎麽保你？別的俺不想知道，就想知道那個掌門的情況。”
??萬俟鬆不但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更是道出了他師兄荊未晚一個驚天的秘密。
??荊未晚七歲投師學藝，從小就頗有心機，長大一點後更是心機深沉。卻不料成年後卻變得乖巧伶俐，處處都著意的討師父一家歡心，這令他的師父荊無塵不由得留了些心眼。後來荊無塵的夫人十數年來好不容易懷上了第二胎，荊無塵和女兒荊如玉歡喜的不得了，沒成想剛剛懷胎四個月，荊夫人便突發心疾而死。
??在荊夫人死去的半月前，萬俟鬆無意之間，竟在酒樓的隔壁房間聽到了師兄荊未晚向一名西域商人購買一種毒藥，名字叫做“凝脂粉”。多好聽的名字啊！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女子用的胭脂水粉。其實這“凝脂粉”，不是用來凝脂的，而是用來凝血的。印度有種植物，叫做“箭毒木”。我國廣東、廣西部分地區也有。箭毒木的乳白色汁液含有劇毒，一經接觸人畜傷口，即可使中毒者心髒麻痹，血管封閉，血液凝固，以至窒息死亡，所以人們稱它為“見血封喉”。這種植物本是生長於海拔1500米以下的雨林中，然而西域人將其成功移植並嫁接到本土黃楊木上，開出了美麗的花朵，被稱為“凝脂花”。這“凝脂粉”便是“凝脂花”曬幹後磨粉而成。這種變種的箭毒木花粉，與原來的頗有不同。原來的箭毒木是外用毒藥，“見血封喉”；如今的“凝脂粉”，是內用毒藥，“入腹封心”。無色無味，服用後進入腹腔內消化，會變成另一種物質，這種物質本身並沒有毒，但是一旦吸收後進入血液，就會和血液發生凝固反應，形成血栓，突然阻塞冠狀動脈管腔，導致心肌缺血壞死，也就是現如今的說法，叫做“心肌梗死”。這種毒藥中的極品，一直在西域悄悄流傳，西域也因此，生了許多的冤死鬼。要說你西域人自己禍害自己也就罷了，偏偏這個西域商人財迷心竅，想用它在中國大地上也賺上一把。想法是很好的，可惜遇上了第一個主顧便是荊未晚。荊未晚聽完使用方法，麻利的點了西域商人的穴，又麻利的取出一小撮凝脂粉合了茶水灌進商人肚子裏。果不其然，三個時辰後，商人因心疾而亡。
??而此事過後半個月，荊夫人便也因心疾而亡。荊無塵傷心欲絕，從此不再續弦，也絕了子祠之念。後來荊未晚成功的娶了他的女兒為妻，荊無塵也毫不掩飾的告訴了所有幫會弟子，荊未晚是他荊氏一門將來的繼承人。按道理荊無塵應將本門秘傳絕學“滿天星”傳授給他，可是荊無塵始終沒有傳授的一絲意向。
??年複一年，荊未晚始終沒有從師父兼嶽父那裏學到他夢寐以求的“滿天星”，而且師父閉口不談此事。師父老當益壯，荊未晚卻不願蹉跎歲月。於是在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荊無塵死於心疾。
??此事萬俟鬆未對任何人講過，不然他也活不到今天。
??荊無塵對萬俟鬆，可以說有知遇之恩、師徒之情，萬俟鬆雖恨荊未晚心黑手辣，可是也被荊未晚時常為他們師兄弟勾畫的千秋霸業蒙蔽了心竅。如今一股腦的倒了出來，心裏卻十分不好受：
??“我也是豬油蒙了心！師父對我恩重如山，我卻不思為他老人家報仇，竟助紂為虐，我真的不是人啊……”
??萬俟鬆痛哭失聲，反而讓張石頭紅著眼睛好生勸慰：
??“萬俟叔叔，不要太自責啦！像荊未晚這種人渣，就交給俺去收拾他。你如今醒悟，為時不晚。既然你也不齒秦檜那老賊盤剝百姓，說明你也想當個好官。既然如此，你就繼續當你的縣太爺，為百姓做些好事，也可贖你的一些罪孽。”
??萬俟鬆聞言一怔：
??“我還能繼續做官？這……皇上那裏如何交待？”
??“俺是誰啊？八府巡按、天子欽差啊！指鹿為馬你懂不懂？”
??話一落地，滿屋子人臉都黑了。有這麽為自己臉上貼金的嗎？
??萬俟鬆整理了一下思緒，幹咳了兩聲，繼而正色道：
??“多謝張將軍再造之恩。大恩不言謝！我萬俟鬆今後改頭換麵、重新做人，若有違此言，不得好死。請張將軍明鑒。”
??至此以後，萬俟鬆果然未再涉足江湖，為官也十分清正，為百姓做了不少好事，贏得了朝野的無數讚譽。而他的哥哥萬俟卨，卻為自己的身後，贏得了一座遭人千古唾罵的跪像。
??浪子回頭金不換！懸崖勒馬，有時候，也隻在一念之間。
??行善如春園之草，不見其長，日有所增；行惡如磨刀之石，不見其損，日有所虧。善與惡之間，有時也並非是黑白分明，皆在於人的本心。所以六祖慧能大師說：一切方田，不離方寸。即使是小偷，也希望自己的子女能夠堂堂正正做人，可見人心本善。有時人之所以為惡，也是環境使然。因循誘導，亦可回歸正途。除惡務盡，有時候卻也可以點石為金。
??張石頭雖然沒有大智慧，然而在少林寺的武校，跟隨他的師父釋永立大師耳濡目染多年，多少也有了些慧根。能夠成功挽救了萬俟鬆這樣一個人，也算是功德無量了。
??其實這世上，有許多哲學名言，都是來自於宗教。這與封建迷信無關，也並非是他們與神接近，得到了神的啟示。這不奇怪，假如你也肯放下世間的一切紛擾，拋家棄子，專心侍奉佛祖神靈，每日青燈苦佛下，百無一事，滿腦子都在鑽研人生、世界、生死、人性這樣的大課題，那麽，傾盡一生，若還悟不出幾句至理名言，那這一世的經，豈不是白念？木魚，豈不是白敲了？
??出了新昌縣衙，天色已經昏暗。
??萬不辭對於張石頭的婦人之仁頗有微詞：
??“張將軍，那萬俟鬆乃是荊軻會的重要人物。今日隻是在逃生無望的情況下，方俯首告饒。將軍不殺他，還刻意保其官職，安知其不會通風報信，壞了我們的大事？”
??張石頭還未答話，陸遊搶過來說道：
??“不會的！萬俟鬆若非真心悔悟，絕不會將荊未晚殺害師父師母之事和盤托出。這樣做，等於是絕了自己的後路。”
??“假如他是胡編亂造、瞞混我等，以求脫身呢？”
??陸遊笑道：
??“那也不會！這等話一旦說出來，傳到江湖上，必然引起軒然大波，人人都會對荊未晚切齒痛恨。即使真假難辨，荊軻會內部也必然內亂。”
??張石頭豎起大拇指：
??“俺倒沒想那麽多。可是一經小陸一番解說，太有道理啦！有學問的人就是不一樣。小陸啊？”
??“弟子在。”
??“以後你，就是俺八府巡按的諸葛軍師。趕明兒再給你買一把鵝毛扇配上，嘿，那個帥氣！‘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
??“師父，那說的是周公瑾。”
??“啊？嗨，管他是誰，帥就行了。”
??陸遊笑道：
??“行行行，都聽師父的。不過師父，您這八府巡按究竟是何官職？聽起來好威風的樣子。”
??“嘿嘿，這是俺聽戲文裏說過的官名，於是就給自己戴上了。威風吧？威風就對啦！”
??眾人絕倒。
??親兵甲：
??“將軍，您的演戲水平太不咋地了！和萬俟鬆還沒對上幾句，就露餡兒啦。”
??親兵乙：
??“是啊，將軍。咱們路上說好的，要多演一會兒。”
??親兵丙：
??“將軍，還沒說幾句，你臉上就憋不住了。”
??親兵丁：
??“將軍，你臉上的表情，傻子都能看出來有問題。”
??陸遊笑著說道：
??“師父，弟子跟著師父出來曆練，還被師父捧為軍師。那麽這次的出場機會，就讓給徒弟我，且看我給諸位演一出‘小書生智鬥弑師惡魔’，如何?”
??眾人紛紛拍手叫好，張石頭也點頭道：
??“說得好！俺這回就當個啞巴觀眾。誒，對啦！你那句‘風蕭蕭兮路漫漫，江湖何處起烽煙’，俺續出來啦。都聽好了：天昏昏兮地暗暗，策馬徽州殺未晚。怎麽樣？”
??“好詩、好詩啊將軍！”
??“將軍的詩，就是霸氣！”
??一眾親兵的馬屁聲蜂擁而來，張石頭得意洋洋，拿眼望向陸遊，卻見陸遊擠出一副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道：
??“好……”
??“哦？連大詩人都誇俺對得好，嘿嘿！好在哪裏啊小陸？”
??“額……這個麽，師父，好就好在，您比秦檜大人的公子秦熺，還會作詩！”
??“俺比他強多少？”
??“師父，比方說，現在您與秦熺兩人參加殿試論詩，您必是榜眼，秦熺也就是個探花！”
??張石頭迷惑了：
??“不對啊！狀元哪兒去了？”
??“師父，狀元空缺，不給您，是怕您驕傲。”
??“嘿嘿，還是徒弟懂俺。可是俺不當狀元，可以把狀元讓給其他博學之士啊？”
??“師父，您與秦熺殿試，有學問的人是不會參加的。”
??“這是為何？”
??“愛惜羽毛！”
??“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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