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逃亡
張石頭仿佛在炫耀武技，但其實都知道他是為了掩護逃跑的那兩位，可是卻無人去追。
??人，就是這樣。誰都生怕少看了一眼，誰都生怕少學了一招。
??張石頭沒有藏私，也沒有錯演招式，每招每式都是一板一眼的用出，堪稱教科書。可即便是老實人，也有急智、也有蔫壞的時候。他所演示的，可不是走街串巷的江湖把式，俱都是少林珍藏的上層武功，隻有招式，沒有心意法門，是遠遠不夠的。
??不過若真是有那種武學奇才，認真觀摩之下，若是能夠再認真地揣摩，也不是沒有領悟精髓的可能。可惜的是這種武學奇才，能夠出現在圍堵張石頭戰役中的概率，幾乎為零。
??張石頭就這樣，將少林武功一個個如數家珍一般的使出，在圍堵他的金兵中，殺得人仰馬翻，卻無人敢上前與他搏命。可惜他不是永動機，即便有大周天源源不斷的采補，可架不住內力如此迅速的消耗。
??過了許久，眼看鵝毛一般的大雪也一直沒有停歇，估摸著早就將地麵上馬蹄印掩蓋的了無蹤跡了，張石頭仰頭辨了辨方向，朝著李青青他們逃走的相反方向，衝了出去。
??“潘安”在包圍圈中，並未消耗多少馬力，隻是在小範圍內隨著張石頭輾轉騰挪。此時終於得脫困境，放開馬蹄，風馳電摯一般的奔了出去，不消多時，便將身後的金兵遠遠甩開，逐漸地在視野中將他們變成了一個個小點。
??不過，正是因為這大雪，雪地上留下了清晰的馬蹄印。即便消失在金兵的視線中，想要逃過他們的尾隨，也是不可能做到的。
??張石頭事實上已經透支了許多體力，在鏖戰中再怎麽意氣風發，身上也難免多了許多刀傷。在沒有任何機會包紮的情況下，策馬狂奔，更是加快了血液的外泄。
??此時的張石頭，已經精疲力竭，感覺到了生命在一點點的流逝。可是他不能停下，隻能在這完全陌生、白皚皚一片而又人煙稀少的會寧府地界打馬狂奔。即便是死，張石頭也要多跑一會兒。多跑得一時，便能夠為李顯忠與李青青二人多爭取一點時間。
??因為雪越下越大，會寧府已經罕有人跡。金國的貴族老爺們豈會不知享受？早早便關了寨門，喝酒狎妓好不快活。張石頭一路奔來，路上遇到好幾個寨子，俱都大門緊閉。遠遠地又看見一個寨子，張石頭也毫不在意，隻管向前疾奔。
??待到奔至眼前，看見寨子門口出來幾匹人馬。張石頭沒有發現對方有什麽異動，便依舊打馬前行。待與寨門前的人擦肩而過時，張石頭警覺的瞥了一眼，不禁出聲喊道：
??“咦，這不是金大叔的女兒嗎？”
??之前全憑一口氣吊著，張石頭方強自保持著清醒，這麽一喊，登時便眼前一黑，翻身落馬。“潘安”極有靈性，迅速慢了下來，張石頭得以緩衝著落地，轉過頭來又在主人身邊不斷地哀鳴。
??寨門前為首的那名女孩，一頭美麗的辮發垂於胸前，額前盤髻飾以淺黃色方頂流蘇，上身著對襟彩領團襖，下身一條紫色百花繡金裙，頭戴一頂白色貂皮冠，腳蹬一雙萱草繡花千層鞋。稚氣未脫的小臉上，一雙明亮的大眼從張石頭飛馬而來，直至落地，始終關注著他。
??身邊的兩名侍女看到主人未動，本有些驚懼的心，漸漸平緩了下來，試探的問道：
??“公主，這人貌似是在延安府見到的那個張石頭吧，怎麽渾身是血？”
??女孩皺了皺眉，嘲弄一般的說道：
??“什麽貌似，根本就是！沒想到這個素有殺神之名的家夥，也有今日。”
??“那公主，咱們綁了他請賞？”
??女孩兒正是那日在延安府被擒的金國陸怡公主完顏褒琪。聞言白了一眼侍女：
??“我完顏褒琪家的寨子裏很缺錢麽？他必是又鬧出了什麽禍事。哎，我家必是上輩子欠了他的，攤上了豈能見死不救？”
??侍女笑道：
??“公主慈悲，果然是菩薩心腸。”
??“你們倆帶人將他抬進寨子裏吧，把他的馬也牽進去藏好。”
??“諾！”
??兩名侍女領命而去。
??“賽得哈？”
??公主身後的隨從應聲道：
??“奴才在。”
??“你騎上本公主的寶馬，用最快的速度順著他這個方向跑。”
??“諾！要跑多遠？”
??“能跑多遠跑多遠，不要吝嗇馬力，隻要能甩開追兵，跑死也在所不惜。若是被追上，你知道該怎麽答話嗎？”
??“奴才明白，必定不辱使命！”
??“烏達不？”
??“奴才在。”
??“你趕緊將這裏打掃一番，不要留下血跡。然後就站這裏，等會若有追兵路過，幫他們指指路。”
??“諾！”
??金兀術雖然已死，但他寨子裏的人，執行力還是相當不俗的，片刻功夫俱都收拾停當。不一會兒遠處便傳來無數馬蹄聲，黑壓壓一群人馬奔了過來。
??完顏褒琪望了望遠處，眼珠裏閃過了一絲與她年齡完全不相稱的狡黠，踩著厚厚的積雪回到了寨子裏。
??這一場大雪，足足下了三天。三天的大雪，可以掩蓋這世間的一切形跡。所以，李顯忠、李青青、張石頭三人，就這麽消失在大雪之中。但是罪惡，是永遠都抹殺不掉的。
??大雪過後，天氣初晴。初冬時節的會寧府上空，太陽竟發出了耀眼的光芒，這茫茫雪地、白皚皚的世界，被耀眼的陽光反射後，竟將人刺得睜不開眼。
??風停雪住，會寧府大大小小的寨子，又恢複了繁鬧。關於三天前在元帥寨前發生的激戰，經過有幸在現場看到又幸存下來的人們口口相傳，那場麵據說是無比的香豔、無比的暴力、無比的血腥而又無比的精彩。無論是上層貴族、朝廷百官，還是底層的百姓、士兵，湊在一起聊天，三句話裏最少兩句半，都是有關元帥寨子前發生的激戰，剩下那半句話，都是驚歎號和語氣詞。
??但是金國朝廷的許多官員，對於大元帥行轅處理被俘的敵國將領女眷，那種極為野蠻、有傷風化的懲罰方式，表示了憤概。金國自滅了遼國，吞了大宋長江以北的領土，攤子就變得極為龐大。以前那種原始部落的家族集體議事的女真勃極烈製度早就跟不上發展的步伐。金國初年，效仿遼國實行南北麵官製，同時奉行兩套體製。金熙宗於1138年，全麵廢棄舊有體製，仿照宋朝，也建立起了一整套的三省六部製。這一套的政治班子成員，絕大多數都是出自原遼國及宋國官員。這些官員幾乎無一例外的，都是從小飽讀詩書、深受漢文化的熏陶。
??要說將女犯脫衣鞭笞，甚至當眾侮辱，這對於以前在深山老林中求生的女真人來說，似乎顯得還太過斯文。就算是我漢族，對待女犯的手段也有過之而無不及，其中比較著名的便是“騎木驢”。但是這十幾年來，金國無論是上層還是民間，受到漢文化的深度浸染，對於禮義廉恥的認知，早已與初出山林時大不相同了。此次之事，並不是簡單的金國國內對女犯刑罰的問題，因為梅柔安的身份特殊，她是另一個國家高級將領的妻子，事涉兩國邦交。如此行徑，實在不是一個大國所為。
??金熙宗收到許多彈劾的奏章，立刻將剛剛被他親手提拔為金國兵馬副都元帥的完顏亮召來。
??“你對朕說，有把握逼那李顯忠現身，竟是用那等齷齪的手段。誰承想到了最後，沒撈到魚，還惹了一身腥！現如今朝堂上群情洶洶，下麵的百姓更是對李顯忠、張石頭多有讚歎，輿情頗漲了他人誌氣。百官們又都把這筆賬記在了撒離喝這個兵馬都元帥的身上。都元帥馬上就回到京城了，這筆爛賬你打算怎麽辦？”
??完顏亮奏道：
??“皇上無需憂慮。那李顯忠殺了我們老叔鄴王殿下，此仇不報、誓不為人，咱們無論用何種手段都不過分。況且，這是宋國與夏國擅起邊釁，等同宣戰，還有何邦交可言？再者說，那宋國君臣膽小怯懦，怎敢在這件事情上發聲責難？須知按紹興和議來說，他趙構可是陛下的臣子。如今宋國使臣未發一言，便是明證。皇上，弱國無外交！”
??“嗬嗬，迪古乃，朕就喜歡你這一點，大事小事，均可舉重若輕。可是，你計劃的那麽周詳，竟讓這幾人跑掉，是怎麽回事？”
??“回皇上，臣有失責。根據線報，臣計算李顯忠等人應該抵達了，但卻沒想到他們如此心急，抵達之後便直接奔往元帥寨。那日臣布置好了元帥寨後，便帶人前往各處寨子盤查，希望能夠尋得到他們落腳之處。等元帥寨打起來之後，臣得到消息再返回時，已經晚了。臣有罪，請皇上責罰。”
??“勤於王事，何罪之有？一時失算罷了。不過這幾人的功夫也太了得了，元帥寨前你也布置了不少兵馬吧？”
??“回皇上，臣布置了將近兩千人馬，而且都是優中選優的精兵，其中還有十數名武林高手。”
??“是啊，如此居然還讓他們給逃了，如之奈何？”
??“皇上，正是這一次的教訓，令臣有了一個新的計劃，不愁他們不上鉤，也可包他們有去無回。”
??“哦？說來聽聽。”
??“皇上，論起武功，天下武林中人，誰不知我大金國有一處所在，可謂是真正的天下無敵。”
??金熙宗展顏而笑：
??“嗬嗬，朕明白了，你要定計寶勝寺?”
??“聖明天縱莫過於皇上！”
??“可是如何讓他們一定上鉤呢？莫要再搞出前幾日在元帥寨前那番事來，須知如今我大金國，乃是泱泱大國，言必有據、行必有禮。”
??“皇上您放心，此次引誘他們上鉤的，不是人，而是個物件。”
??“什麽物件？”
??“皇上不會忘了《紫檀誓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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