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淫徒
完顏亮哪怕聰明絕頂，也料不到今夜會有人要殺他。因為這段時間發生的大事中，他把自己隱藏得很好，一切矛盾指向了應該指向的那個人，而且這個人已經死了。他不是膽小怕事，打打殺殺什麽的，他都不屑為之。事實上，他的武功若真與完顏撒離喝決戰，還不知鹿死誰手呢。他享受這種隱藏在陰暗角落、運籌帷幄，笑看他想算計的人身首異處的快感。
??完顏宗弼，也就是金兀術當權時，完顏亮便十分跋扈。隻是金兀術處處壓製著金熙宗，不想在完顏亮這個小問題上和金熙宗搞得不愉快。金兀術若不是死得早，完顏亮便準備算計他的。至於完顏撒離喝這個繼任者，完顏亮與他也並無恩怨，甚至完顏撒離喝對他頗有提攜，認為他是金國這一代中最有出息的年輕人。可惜的是，完顏撒離喝不可能因為欣賞他，便主動為他讓賢，所以撒離喝必須死。
??他不僅是個思想派，更是個行動派，“國家大事皆自我出”，想做到這一條，必須將金熙宗取而代之。雖然隻是“代元帥”，但他知道，“代”字用不了太久，便可去掉。金熙宗完顏亶登上皇位之前，從小可是一直寄養在他完顏亮的家中，整日一起和著泥巴長大的。雖然他比完顏亶年紀小，但是卻可以將他玩弄於股掌之間。登上金國兵馬都元帥的寶座，對於他擢取天下兵權，培植羽翼，然後發動軍事政變至關重要。這兩天他的心情那是相當的好，於是今夜他搞了一個“群鶯會”。
??當然，這“鶯”，絕對不是鳥，而是女人，十數個輕紗罩體、香豔絕色的女人。
??不過既然稱為“鶯”，便應該是會“啼叫”的。
??此時，完顏亮斜坐在他寨中自命名為“合歡殿”的大屋之中，品著出自燕地的金瀾酒，興趣盎然的看著腳下美人刻意求歡的聲色表演。
??漢朝的未央宮有一個合歡殿，完顏亮以“殿”為名，明顯僭越。但是在他自己的寨子中，他可不在乎。燕地的金瀾酒，乃是由金瀾山上甘甜清冽的金瀾泉水，以這個年代最為先進的蒸餾法釀造出來的極品好酒。用特製的燒酒鍋蒸餾釀酒，這是金國搶奪自北宋的先進文化遺產。金瀾酒產量並不高，金熙宗卻賞賜了他許多，說明對於他這個兄弟，金熙宗還是寵愛多於忌憚的。
??酒色相交，不多時完顏亮便醉眼迷蒙，但是卻愉悅到了極點。“醉臥美人膝、醒掌天下權”，這不僅僅是完顏亮的人生理想，這也是每一個男人的共同願望。
??然而此時的“合歡殿”外的窗沿下，卻麻溜溜的貓著一隊黑衣人。他們分別是張石頭、陸遊、萬不辭、駱一丁，還有完顏褒琪，然而完顏褒琪的身後，竟然還綴著蕭洛櫻。
??白天一大早，蕭洛櫻便來到了張石頭他們藏身的寨子，可是卻意外地發現張石頭居然在呼呼大睡。悄悄問了親兵，才知道張石頭師徒二人出去瘋了一夜。蕭洛櫻頓時不樂意了，有樂子耍居然不帶上人家，所以今晚哪怕是跟著張石頭上刀山下火海，蕭洛櫻也義無反顧、寸步不離。
??尷尬的是，此時此刻，合歡殿內飄出來的淫靡之聲，令蕭洛櫻和完顏褒琪羞得無法抬頭。蕭洛櫻要說比完顏褒琪還要大上兩歲，可是臉皮兒卻比誰都薄。跟在完顏褒琪的身子後麵，臉都快埋到自己的胸裏了。
??萬不辭和駱一丁倒是熟門熟路，陸遊卻鬧了個大紅臉。張石頭頓時有種高人一等的感覺。對於聽牆根兒這種技術活，真的是一回生、二回熟，第三回便成了老師傅。
??張石頭壓低嗓音吃吃的笑道：
??“說了夜間行動不適合姑娘家，你們還偏要跟來。美了吧？”
??看到兩個姑娘頭更低了，陸遊趕緊推了張石頭一把：
??“師父，這時候還說什麽風涼話，趕緊想想怎麽辦啊！”
??“哈，還能怎麽辦？這種時候進去棒打鴛鴦的事，為師幹了不止一次了，你們都在這兒瞧好吧！”
??說罷，張石頭便起身繞到合歡殿的正門，一抬手，便推門而進。
??完顏亮玩女人的時候，從來都不是藏著掖著的，他喜歡有人旁觀。
??不過這回進來的奴仆頗有些不懂規矩，大喇喇把門一推，也不隨手關門，就站在門口那裏。本來殿內四周都是火炕，溫暖如春，大門一開，北風呼嘯著湧了進來，乍暖還寒，滋味實在不好受。
??完顏亮借著酒勁，對著門口來人怒喝道：
??“哪個狗奴才，還不趕緊關了殿門！信不信本帥一掌把你的腦袋拍碎？”
??張石頭聞言，嘴撅的像個葫蘆口，雙手一叉腰：
??“俺還真不信！”
??嘴裏說著話，張石頭的眼睛卻有些難以自控，閃閃爍爍的偷瞄了殿榻上那些幾乎等同於沒穿衣服的美人。雖然看的朦朦朧朧，可就是這幾眼，令張石頭的心頭有些燥熱了起來，情不自禁的咽下了好幾口涎水。腦子裏嘀咕道：
??“這……金國的貴族們，真是太……腐敗了！”
??完顏亮一愣神，腦中恢複了些許清明：
??“你是何人？”
??“哼，俺就是張石頭！腦袋不算硬，你來拍碎試試？”
??完顏亮大吃一驚，酒勁瞬間消散。一雙細長眼此時眯了起來，變得更加狹長，陰沉沉注視了張石頭好一陣，突然爆出陽光而又爽朗的笑聲：
??“我倒是誰，原來是大名鼎鼎的張石頭張將軍，仰慕久已！今日居然大駕光臨，實在是蓬蓽生輝。”
??說著，完顏亮擺擺手，將殿榻上的女人趕到一邊，起身相迎道：
??“我完顏亮平生，最是仰慕英雄豪傑。張將軍來訪，榮幸之至。今日你我把酒言歡，不醉不歸。來來來，請上座！”
??說著，便將張石頭引向主位旁的坐榻。
??張石頭藝高人膽大，自覺完顏亮在這大屋之中，應是插翅難飛了。從春光無限的美人身上，收回戀戀不舍的目光，張石頭便要坐過去。忽然門口傳來一聲嬌喝：
??“別過去，小心有詐！據說他的府裏有許多陷阱機關。”
??“哎呦，這不是我的褒琪妹妹嗎？平時怎麽請也請不來，今夜倒好，不但不請自來，還穿了一身黑衣。嘖嘖嘖，越發顯得嬌俏了！宋人有句俗語怎麽說來著：‘要想俏，一身皂’，果不其然！”
??完顏亮滿麵春風的話語，顯然沒有打動完顏褒琪。
??“我呸！誰是你的妹妹，我才沒有你這種毫無廉恥的兄弟。我姐姐呢？”
??女人堆中一個怯怯的聲音傳來：
??“妹妹，姐姐在這裏……”
??一個美貌的女人，一身薄如蟬翼的粉色輕紗，將她曼妙的玉體展露的纖毫畢至。相貌與完顏褒琪七分相似，隻是比妹妹成熟了許多。完顏褒玖是金兀術的大女兒，今年也才是雙十年華。三年前被金兀術嫁給了上將軍夏金吾，可惜夏金吾一直跟隨金兀術四處征戰，直到去年在穎昌城外與金兀術一同戰死，完顏褒玖與他竟沒有相聚多少時日，便成了寡婦。
??金兀術外粗內細，事實上他知道漢文化是個好東西，在公開場合他並不願意大力推崇，但是在自己家裏，他讓自己的兩個女兒，還有獨子完顏亨，俱都學習漢文化，並延請金地的漢人大儒教授。三個子女從小飽讀詩書，果然在談吐、禮儀和修養方麵，要遠遠蓋過金國貴族的其他土鱉子弟。大家貴族的修養和氣質，不是金國那些一夜暴富的戰爭販子能夠馬上擁有的，三世之貴，方得以養氣。
??兒子完顏亨長大成人，也擁有一腔報國之誌和忠君愛國的思想。可惜金兀術死後，便被完顏亮支去了遠在天邊的西遼戰場，即便沒有死在西遼耶律大石的手中，完顏亮也有辦法讓他無法活著回來。
??大女兒完顏褒玖，詩書才氣最佳，十二歲時便喜歡吟詩作對，頗有“金國李清照”之美名。性情上，也是溫柔嫻淑。佳人自然喜歡才子，完顏褒玖一心想要嫁一個溫文爾雅、才華橫溢的男子，可是老爹金兀術卻對她的憧憬絲毫不顧，不由分說將她嫁給了軍中這位屢立戰功、滿臉橫肉的大漢，上將軍夏金吾。完顏褒玖受漢文化的熏陶，雖一萬個不情願，卻依然遵從父母之命，逆來順受，即便悄悄的哭了無數次，還是安安靜靜的做了夏夫人。直到夏金吾前線戰死，她成了寡婦，與丈夫的感情，始終是乏善可陳。然而有一日她回娘家寨子的路上，被完顏亮劫持，驚慌之後卻給了她無數驚喜。完顏亮的英俊多情、還有他的詩書才氣，放眼整個金國，誰能與他比肩？雖然完顏亮的荒淫也無人比肩，但能夠與她琴瑟相彈、品詩吟對的少年郎，總是好過五大三粗、有如蠻牛一般的前夫不是？
??完顏褒琪卻不是一個死讀書的女孩兒。雖然自小學習漢文化，但與她的姐姐性格卻截然不同。對於姐姐違心嫁給夏金吾，完顏褒琪就十分不服。為此，她和父親金兀術吵了好幾次嘴，甚至慫恿姐姐逃婚，骨子裏頗有叛逆精神。同樣與姐姐學習儒家思想為主的漢文化，完顏褒玖知道應該遵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完顏褒琪的理解卻是：“我命由我不由爹”！一樣米養百樣人，文化也是如此。
??完顏褒琪一看女人堆中的姐姐，又是心疼又是氣，銀牙緊要，恨恨的罵道：
??“完顏亮，你這個淫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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