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時空
這個哭聲裏有故事！
??嶽中麟不用開口問，便可以斷定。索性直接將張石頭從草地上拉了起來：
??“走，去老師的辦公室，慢慢說。”
??二人上了車，幾腳油門，便到了教學樓。教學樓的西配樓，是教師們的辦公樓，嶽中麟的辦公室，就在三樓的樓梯口。此時是暑假，教學樓裏空無一人。
??“我今日是來辦公室取兩本資料的，恰好看見你坐在操場上。”
??嶽中麟邊開門邊對張石頭說著，二人進了辦公室，嶽中麟拉來一張椅子，將張石頭往自己辦公桌對麵這麽一按：
??“坐吧，老師給你倒杯水，咱們慢慢聊！”
??“哪裏敢勞煩嶽老師？嶽老師您做，俺去倒兩杯水咱倆喝。”
??“茶瓶裏的水應該都涼了，不過天氣這麽熱，咱爺倆正好喝涼白開。”
??看著張石頭去取了兩個茶杯倒水，嶽中麟又笑道：
??“哎呦，我這喝杯水，勞駕的可是禦前中軍副統製大人呐，擱到現在，正四品實銜軍官，怎麽滴應該也是師長一級的人物了吧？”
??張石頭嘿嘿傻笑，恭恭敬敬的依照禮儀給老師奉了茶水，雖然這茶水隻是一杯涼白開，嶽中麟還是不住的點頭道：
??“果然，你這穿越沒白去！瞧這一套禮數，很講究啊。”
??張石頭不好意思的笑道：
??“俺這也是跟俺的徒弟陸遊學的，他給俺奉茶，一直就是如此。”
??嶽中麟剛把茶杯端到嘴邊，聞言將杯子往桌上一放道：
??“好小子！你居然敢收陸遊為徒？可是陸放翁？”
??張石頭趕緊陪笑道：
??“嶽老師，陸遊如今才十七歲，哎不對！這話不能這麽講。俺收陸遊為徒的時候，陸遊還不到十六歲。所以，他還沒有自號放翁。而且俺本來就不想收他為徒，想和他兄弟相稱，但是他卻執意要拜師，跟俺學功夫，俺就隻好把他收下了。對了嶽老師，俺還遇到一個文化名人。”
??“誰？”
??“易安居士李清照。”
??嶽中麟的眼神明顯亮了許多，呆坐了片刻追問道：
??“你見到李清照的時候，是在哪一年？”
??“紹興十年。”
??“紹興十年，李清照應該是……應該是56歲。”
??“是啊嶽老師，但是人家易安居士看起來也就是三四十歲的樣子。她是福國長公主殿下的老師，還是萬俟卨的女兒萬俟萱的老師。俺剛才坐在操場上哭，不是有人欺負俺，是因為俺想起萬俟妹妹，才哭的……”
??張石頭說著，眼圈兒又紅了。
??“福國長公主，那不就是趙多富嗎？萬俟卨居然還有個女兒叫萬俟萱，趙多富究竟是不是真公主？哎呦，這信息量也太大了！這樣，咱別東一榔頭、西一棒槌的說，你從頭說，老師全都記下來好嗎？這可都是珍貴無比的曆史第一手資料啊！”
??“從頭說啊……那俺可要從六個肉包子說起了。”
??嶽中麟有的是耐心，別說他張石頭從包子說起來，就算要從他身上的跳蚤開始數數，嶽中麟都可以坐等他十年。對於一個一生都在研究國史的曆史學教授，有比聽到剛去過古代的現代人，親口講述那一段曆史更令他心馳神往的嗎？
??就這樣，張石頭便從福旺叔給了六個肉包子開始說起，到雞鳴山上采藥，而後無意中發現了那個乾坤洞，兩人在嶽中麟的辦公室，從下午呆到天黑。嶽中麟直接在電話裏叫了外賣，二人連屋子都不曾出去，邊吃邊說，吃罷繼續講。
??第二天天光放亮，張石頭打了幾個哈欠，看到他的老師嶽中麟居然仍是雙目炯炯有神，麵色絲毫不帶疲倦像，本想伸個懶腰，也隻好忍住。
??嶽中麟雖然今年五十八歲了，五十五歲便從北京大學退休，回到家鄉的武校，當起了這些習武孩子的曆史老師，而他的身體十分硬朗，甚至可以用健碩充沛來形容，在武校這兩年，又跟隨張石頭的師父釋永立學了一套羅漢拳，別看這老小子年齡快六十，可是眼不花、耳不背，滿頭黑發，身輕如燕，看起來哪裏像逼近六十，說他四十多歲沒人不信。
??可是作為一個學術研究者，這麽早便退休離開學術研究之地，孑然一身，無妻無子的在這個小縣城混日子，實在讓人費解。
??從昨天下午到現在，張石頭口述的經曆，給了這位曆史研究專家強烈的震撼。許多曆史上懸而未解、撲朔迷離的疑團，清晰的呈現在了他的麵前。
??合上自己記錄了一整夜，寫的密密麻麻的筆記本，嶽中麟輕輕地用手指扣打著桌子道：
??“如今你的經曆，咱們基本上可以確定幾件事情。第一，秦檜不僅僅是個投降派，他的確是金國的奸細。本來他那漏洞百出的出逃經曆，便可以佐證，但始終缺乏有力的明證。這個《紫檀誓書》的存在，便可以確鑿無疑了。”
??張石頭恨恨的說：
??“那還用說？沒有《紫檀誓書》，他秦檜一樣是漢奸賣國賊。他的所作所為，哪一樣不是令親者痛仇者快？”
??嶽中麟笑道：
??“的確如此。但是治史之人，不能臆斷。第二，福國長公主趙多富，應該是真的，史書上說韋太後還宋後指認福國長公主是她人假冒，被趙構一氣之下殺了。”
??“什麽，還有這檔子事兒？為何要說一個公主是假冒的？”
??“嗬嗬，這事兒說來話長。”
??“依俺看，絕不是假冒。那氣質、那美貌，還有對金人刻骨的仇恨，假冒不來的。”
??“的確如此，這也就是為什麽我說她不是假冒的原因。第三，時空的穿越，並非是回到過去，改變曆史。”
??“這句話……嶽老師，俺不太明白啊。俺雖然沒有把曆史改變的麵目全非，可是有些小處還是與曆史有所不同的。比如說金兀術，他的死亡時間好像就改變了。”
??嶽中麟笑著說道：
??“正是因為如此，我才敢斷定：時空的穿越理論，不是蝴蝶效應那種單一時間軸上的改變，而是創造了一個新的時空，也就是平行時空。你穿越兩年了，回來後可看到現代有何改變？”
??張石頭想來想去道：
??“好像是啊，一切都如原來的一般無二。”
??“就連你說的金兀術，這段曆史依然沒有改變，他仍然是在金朝的皇統八年，也就是1148年，於上京會寧府病亡。這說明什麽？說明你穿越過去，所做的一切，與如今這個時空無任何幹礙，兩個時空各行其是。”
??張石頭搖搖頭道：
??“俺有點兒聽不明白了，這太深奧了！”
??嶽中麟不急不躁，很有耐心的給張石頭講了起來：
??“平行時空也叫作平行宇宙，或者叫多重宇宙論，指的是一種在物理學裏尚未被證實的理論。根據這種理論，在人類的宇宙之外，很可能還存在著其他的宇宙，而這些宇宙是宇宙的可能狀態的一種反應。這些宇宙的基本物理常數可能和人類所認知的宇宙相同，也可能不同。明白不？”
??張石頭生咽了一口唾沫，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腦袋道：
??“嶽老師，俺……還是沒聽懂。”
??“嗯，我講的有些學術化。這麽說吧，比方說咱們這個時空，是一條隧道。你在雞鳴山的山洞中，利用那個八卦陣，將隧道打開一個缺口，進入了另外一個隧道，而另外這個隧道，是因你打開缺口，而生成的一個鏡像隧道，與咱們這個隧道是平行的，你在那個隧道裏，哪怕是把隧道炸了，這邊這個隧道也絲毫不受任何影響，明白嗎？”
??“嶽老師您這麽說，俺有點兒明白了。那依您這麽說，俺要是在那個隧道裏救了嶽元帥，那也是白救，回來後，嶽元帥還是死了，對麽？”
??“這孩子，你腦袋瓜子轉的倒是相當快，的確是這樣。嶽飛在這個時空裏，依然是被趙構、秦檜聯手所害，沒有一絲改變。但是也絕不是白救！”
??“為什麽？”
??“因為在你生成的另一個平行時空裏，嶽飛得救了。”
??張石頭不以為然道：
??“嗨，俺還以為有啥不同呢！回來後嶽元帥依然是個死，依然死的那麽不值，有什麽用？”
??“有用！首先，另一個時空的嶽飛得救了，便有可能會創造出一段振奮人心的曆史，嶽飛有可能會帶領南宋軍民，收複河山，洗刷靖康之恥。而這個時空的嶽飛，也並非你所說的，死的不值。”
??張石頭不服氣道：
??“怎麽不是死的不值？俺去劫獄，本來是可以救下他們三人的，但是嶽元帥他不肯走，這就是愚忠。”
??嶽中麟搖頭道：
??“這不僅僅是愚忠那麽簡單。這是一種氣節，一種信仰！嶽飛若是跟你逃了，他也沒有了大義所在的聲望，今後無非是跟著你東躲西藏，成為一個通緝犯。”
??“誰說啊，皇上不仁，奸臣當道，嶽元帥可以振臂一呼，反了他大宋，將趙構拉下馬，他來做皇帝，北伐之事，那是穩穩的！”
??嶽中麟苦笑道：
??“哎呦我的好學生，這兩年我都白教你了，我真是個失敗的老師啊！你呀，也是一個失敗的穿越者！”
??張石頭臉一紅，嘿嘿傻笑了兩聲。
??嶽中麟道：
??“南宋你也呆了兩年了，難道還不知道，古時人們，尤其是士大夫階層，對於忠君思想看的有多重嗎？愚忠不對，這在咱們現代人來說，很好理解。可是在古代，忠於君主，是至高無上的，是不講條件的。古代做人，核心品質有兩點，一是忠，二是孝。忠孝二字是相互關聯的，古人認為，孝心可嘉的人，必定也是對君主忠心耿耿的，故而有舉孝廉這一說。嶽飛，正是中國曆史上，忠孝的典範。你要他造反，絕不可能。而且你也忽略了宋室江山，在當時百姓心中的地位。雖然大宋失了半壁江山，但依然民心在宋，南北皆然。隻從一百多年後，十萬軍民陪著宋室末帝跳海殉國這樣的壯舉，你便可以看出民心所在。嶽飛的死也並非毫無疑義，他的死，造就了中國曆史上一個最偉大、最悲情的民族英雄，他成為了我們無數後來人學習的楷模，激勵了多少中華兒女投身救國救民的運動中去。他這是以血薦軒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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