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苦戰
果然第二日一大早，任得敬便擺開陣勢，發起總攻。
??宋朝缺馬，西夏可不缺。西夏統治的地區為河西走廊及黃河河套一帶。境內群山環抱，北有陰山與狼山，西有賀蘭山，北有祁連山，東南有六盤山，黃河自西南向東北流，直貫其中。首都興慶府更是依山帶河，形勢雄固。祁連山為天然牧場，興州、靈州、甘州、涼州一帶，水利發達，以諸河為溉，水草豐美，向有塞上江南之稱，為西夏之糧倉和良馬的產地。
??所以西夏的兵種，最為全麵。但是任得敬的兵馬，有大半是近期招募的，雖然西夏人個個弓馬嫻熟，任得敬對這些新入伍的兵卒並不需要太多的培訓，但是合格的戰馬，任得敬一時還沒有能夠全部裝配。所以他組建了“步跋子”、也就是步兵，一共有兩萬五千之眾。“鐵鷂子”這個令西夏聞名於世的騎兵,任得敬也有一萬人馬。西夏鐵鷂子，是類似於金國鐵浮屠一樣的重騎兵，將數匹馬串聯起來，馬披重甲，踩踏而進，人死不墜。
??但是自從紹興十年嶽家軍對金軍的郾城一戰，使得重騎兵在戰場上失去了往昔戰無不勝的光環，不再是勝利的主導者。針對騎兵的克製，任得敬與蕭合達同樣都取經於嶽家軍，專門為步兵陣的士兵配備了砍斧，用以對付重騎兵。
??蕭合達這一邊，同樣不全是騎兵，有一萬五千名步卒，而鐵鷂子，也僅有五千之數。這是因為西夏連年災禍不斷，國家的財政，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養馬，對於西夏國來說，成為了與鄰國交換物資的重要來源，而本國士卒的戰馬，卻存在較大的缺口。所以蕭合達率領的軍隊，臨時緊急拚湊，戰略物資匱乏，士氣低迷。若不是蕭合達與晉王察哥這兩塊兒西夏國目前唯一拿得出手的金字招牌來領軍，有可能昨天晚上便會在任得敬叛軍的強大威壓下，作鳥獸散了。
??這場戰爭，雙方知根知底。事實上，這是中國西北部的部眾發生的一起內亂，而金國心懷叵測的插入其中，意圖一勞永逸地解決掉西夏國這個巨大的威脅。任得敬這個始作俑者，將來也隻不過是金國在西北部冊封的一個傀儡王爺而已。
??任得敬的皇帝夢，雖然與金國人編寫的劇本截然不同，但是今日一戰而定西夏，任得敬不僅是與金國派來的新任都元帥完顏宗賢所見略同，其實，蕭合達與晉王察哥也是如此認為。因為在他們的身後，便是猶如毫不設防一般的西夏都城——興慶府。
??這一戰對於西夏國而言，不是定興衰，而是決生死！
??這一場生死大戰，便在興慶府南麵四十裏的平原上打響了。野心家任得敬並不是一個莽撞之徒，在明顯占有優勢的前提下，他穩紮穩打。中路前軍置一萬鐵鷂子，後麵跟著兩萬五千步卒。之所以鐵鷂子打前陣，是因為鐵鷂子就如同坦克一般，衝鋒起來，會將前麵所有人馬踏成齏粉，無論敵友。左右兩軍一部是靜州本部騎兵，一部是金國援兵。而中路的後軍，便是任得敬的殺手鐧：兩萬女真本族精銳騎兵。這支騎兵由完顏宗賢親自率領，隻待戰場上形勢明朗、勝利的天平倒向己方後，這隻精銳盡出，成為壓垮敵人的最後一擊。
??正麵戰場，講的是實力！對於蕭合達與察哥而言，沒有什麽可以供他們玩陰謀詭計的。任得敬的排兵布陣，更是沒有留下什麽漏洞可鑽。以少勝多，嶽飛就經常如此。所以，蕭合達他們也並非沒有機會，這時候除了實力之外，便要拚意誌了！求勝的意誌、服從的意誌、堅持的意誌。
??蕭合達沒有取巧，他與任得敬排出了一樣的陣勢，同樣是中路鐵鷂子做前軍，步卒殿後，左右兩翼為騎兵。而他的後陣，無一兵一卒，隻在他的中軍帥旗下，留了兩千精銳騎兵，作為萬不得已下的後備兵力。
??這是車對車、炮對炮，針尖對麥芒，明火執仗、無一毫陰私手法、麵對麵血拚了！
??任得敬看了蕭合達的布陣，哈哈大笑，對身旁的完顏宗賢道：
??“元帥大人，夏軍黔驢技窮，欲與我軍拚死一戰了。”
??完顏宗賢，亦稱完顏賽裏，金國宗室，習不失之孫，號為“蓋天大王”。為人果敢剛勇，精於馳射。少從軍滅遼伐宋，累立功勳。完顏亮被完顏褒琪殺死後，金國與西夏陷入了同樣尷尬的境地，那就是將星凋零。老一代滅遼伐宋的精英將領，已經幾乎死亡殆盡，新一代崛起的希望之星，如兀突虎、完顏亮，也都橫死。所以，蓋天大王完顏宗賢，便成了金國碩果僅存的沙場老將，被金熙宗委以天下兵馬都元帥，拜右丞相，兼中書令。
??完顏宗賢聽了任得敬的話，麵色輕鬆的笑道：
??“此戰縱是諸葛再生，也無回天妙計。蕭合達與李察哥二人，能夠統兵與我們們拚死決戰，已經做的頗為不易了。雖然目前敵我實力對比，我軍明顯蓋過敵軍，但是任大人要想在明日順利稱王，切不可輕敵啊！”
??任得敬連連稱是。雖說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但是在細節上，卻可以決定大事的成敗。任得敬對西夏的兵力部署爛熟於胸，可謂是洞若觀火。他不必派人去興慶府探查，便知道興慶府如今已是一座不設防、任人采劼的空城。沒有人比他更清楚，西夏國如今的兵備爛到了何種地步。在其他邊境兵力都不敢動用的情況下，蕭合達能夠最終湊齊這五萬兵馬，任得敬已經很佩服了。
??知彼知己，方能百戰百勝。這一點，任得敬自認為做到了極致。西夏國的兵力，還有他不知道的嗎？可是百密一疏，不是兵力的兵力，若是突然間變成了一支可怕的兵力，任得敬還能笑得出來麽？
??無論如何，任得敬此時的心情，是比較放鬆的。完顏宗賢提醒他莫要輕敵，這一點他還是自認為做的不錯的，要不然昨天也不會暫時停下、駐兵永勝橋了。“小心駛得萬年船”，這句話對於曾經是大宋朝科班出身的官員任得敬來說，不是一般的懂。
??然而造反不是請客吃飯，而是一場搭上宗族的豪賭。對於任何一個賭徒來說，看到自己的籌碼在不斷的擴大，看到自己的勝算在不斷地增加，都是一件爽致心靈的快事。
??戰爭一開始，叛軍便展現出了強大的優勢，不僅僅中路鐵鷂子顯現出來的霸氣，令西夏軍吃不消，便是邊路的輕騎兵也倚仗人數的優勢，將西夏騎兵壓著打。戰事剛剛開始不久，西夏軍的前軍陣線，便被壓回了百十步，一時間左中右三軍全線告急。
??蕭合達的中軍帥旗，插在了一個高高的鼓台上，全軍甚至敵軍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開場便形勢危急，蕭合達與察哥也是預料之中。
??二人都站在鼓台之上，蕭合達拿起兩個鼓槌，敲響了鼓台上那個碩大的戰鼓。在陽光下，他那銀須銀發，隨著西北的勁風飄舞著，整個西夏軍的將士們，都看到了這個傳奇老將的身影，這個傳奇老將，多少年來一直都是西夏軍人的偶像和驕傲。當蕭合達鏗鏘有力的鼓點聲傳遍了整個戰場，西夏軍終於爆發出了前所未有的戰鬥激情，死死地頂住了任得敬叛軍的瘋狂衝殺。
??這種戰場局勢是任得敬所不能容忍的。他自己拚命擴充的人馬，時日尚短，在戰鬥意誌和忠誠度上，是很不穩固的。大多數被他招募的叛軍士兵，都是這幾年來連續遭受天災而導致破產、無家可歸、饑寒交迫的百姓，他們的願望很簡單，那就是活下去。造反是死，餓死也是死，所以當任得敬招募他們的時候，事實上，也是給了他們一條活路。當一個人餓得眼前昏花一片的時候，一隻鹵的香噴噴的羊蹄子，就可以讓他跟著你做任何事，這是生存的本能。
??可是當肚子填飽，生命又處在極度危險當中的時候，生存的本能又會讓這些曾經是災民的士兵，忠誠度與意誌力大打折扣。順風仗一切安好，可若是陷入苦戰不下、甚至是危機重重的戰事中，一觸即潰也是有可能的。
??任得敬讓自己的幾個弟弟全都帶著親兵，立即到最前沿的陣地去督戰，有畏敵怯戰者，殺無赦。
??戰場一度陷入了膠著。中路兩隻鐵鷂子重騎兵互相踩踏，慘烈的程度令人無法直視，仿佛人的血肉和身軀隻是泥土一般，和著甲胄，甩在地上，被踩個稀爛，金屬的碰撞、骨頭的碎爛、肉體的撕裂，戰馬的哀鳴與人的慘嚎，交織成了一個人間地獄。兩個側翼的輕騎兵，也早已混戰在了一起，馬刀翻飛，斷肢四散。
??即便是站在離這個地方二十裏外西邊的山坳裏，李顯忠也能清晰地感受到遠處那片塵土飛揚、喊殺震天的主戰場上，正在進行著多麽慘烈的廝殺。李顯忠就那樣靜靜的站著，他的寶馬烏雲踏雪，也靜靜地跟在他的身旁。這匹烏雲踏雪，其實是李青青送給他的。他的坐騎原本是一匹大宛國出產的千裏馬與西北黃驃馬的雜交後代，也算是一匹相當不錯的好馬，隻是在延安府外一戰中，死於完顏斡忽的刀下。隨後蕭合達送給了他一匹不錯的馬，結果金國會寧府的元帥寨前那一戰中，李青青為了救他，將他的坐騎遺留在了元帥寨前，被隨後的金兵泄憤給砍殺了。當他在李青青的照顧下好轉之後，對李青青說出了“曾經滄海難為水”那句話，李青青並沒有怪他，反而將自己的這匹寶馬烏雲踏雪留給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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