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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危機

  也難怪福栓兩口子憂心忡忡,他們還是低估了某些人的心狠手辣。張石頭的處境,若是換了旁人,還真的不一定能活下來,因為張常運要他死!


  ??張福栓父子,已經成為了一麵旗幟,一麵向他張家五常宣戰的旗幟。假如張福栓是這麵旗幟,那麽張石頭,便是這麵旗幟的旗杆。張常運要倒了這麵旗幟,便要砍斷這根旗杆,讓那些蠢蠢欲動的泥腿子們,找不到大粗腿可以抱,更是可以報了那天在村大禮堂的傷子之仇。


  ??昨天下午被關進這間拘留室,當天晚上便進來了七名惡漢。雖然這七名惡漢是以擾亂治安的名頭被關了進來,手上可不像張石頭那樣被手銬鎖著。


  ??張石頭望著這七名明顯不懷好意的人,心中感覺到何其的可笑,這一幕又與在臨安府衙的牢獄中何其相似!


  ??唯一不同的是,這七名“擾亂治安”的人,與曾經的張三、李四、王二麻子一比,簡直是不值一提了。要知道那三個殺手,任何一個放在現代,都可以在全國範圍內稱得上武功拔尖的人物,而眼前這七位,充其量算得上是七個孔武有力的練家子,離高手的距離,還有很遠很遠。


  ??雖然帶著手銬,張石頭也不覺得他們七個能比自己耳朵邊那嗡嗡亂飛的山裏花蚊子更令人煩憂。索性看也不看他們,靠著牆、閉上眼睛坐在條凳上,繼續琢磨著他與心愛的孝娥妹妹的美好未來。


  ??張常運和王大用一樣,都不是練武之人,他們更想象不出,一個雙手被銬住的人,如何敵得過七名大漢,並且,這些大漢手裏是夾帶著私貨的。


  ??還未到深夜,隻是夜裏十來點的時候,看到這小子不知死活的閉著眼打盹兒,七個人便準備速戰速決,有拿尖木棒的、有戴鐵手箍的,還有手心兒裏攥個刀片兒的,總之,這小子絕對是不得好死了。


  ??龍窪鄉派出所,一共隻有三名正式幹警,其他都是協警,即所謂的臨時工。以前稱為聯防隊員,所長王大用便是聯防隊員出身。沒辦法,國家的治安經費緊張,養不起這麽多的正式警員,隻能招募一些社會上的閑散人員來幫助維持治安。王大用本是鄉裏一名頗有些狠辣勁兒的痞子,尋常人不敢招惹他,當然,不是尋常人,他也絕不去招惹人家,而張常海便不是那尋常人。張家五常的名頭,讓王大用這個當時的鄉下痞子,主動向剛剛提拔為鄉派出所副所長的張常海投靠,於是王大用便成為了一名光榮的聯防隊員。聯防隊員在當時,因為治安經費十分緊張,工資是極低的,有的甚至連工資都不發,但仍然有無數人對這個職業趨之若鶩,是因為可以名正言順的通過在鄉間裏坊抓黃賭毒的各類案子,或以罰、或以沒的手段來中飽私囊。而他們自己搞黃賭毒,卻無人能管,這也算是最基層的特權階級了。


  ??如今王大用早已不是當年那個人見人厭的痞子無賴,更不是那個一聽說誰家在打麻將,就飛也似的奔去,一腳把門踹開、將桌上的錢財盡數摟入懷中的聯防隊員,他是這個鄉,人人不敢招惹的派出所所長。本來呢,帶上他一共有四名正式幹警,但張常海當了縣公安局長以後,有意將龍窪鄉派出所的教導員給調走了,這樣一來,雖然少了一名幹警,但王大用卻可以黨政一把抓,成了一言堂。至於剩下的兩名幹警,年紀輕、手也貪,早就被王大用糊弄成他自己的馬仔了。剩下的那八九名協警,臨時工,連說話的權力都沒有。沒有了人對他指手畫腳的,他便可以更好地為張家五常服務,成為張家五常的禦用爪牙。


  ??兩名年輕的幹警,一個叫羅陽耀,一個叫薑思齊。平時王大用便把他們一個喚作“羊腰”,一個喚作“薑絲兒”。這晚王大用安排好一切,就跑龍窪鄉西麵的南溝鎮尋姘頭快活去了。羊腰留下來值夜班,負責盯著事態的發展。


  ??晚上十點多的時候,羊腰抹了一身的風油精,還坐在院中的藤椅上一邊晃著扇子,一邊聽著東頭拘留室裏的動靜。


  ??拘留室一直沉默得有些太過死寂,忽然間羊腰聽到了動靜。


  ??“嗯”、“哎”、“嗨”、“呦”、“嗷”、“啊”、“嗬”,這幾聲沉悶的聲息過後,一切又都恢複了平靜。


  ??羊腰伸著腦袋仔仔細細的聽了半晌,確定再無一絲動靜,嘴角撇過一抹滿意的微笑,繼續搖起蒲扇,躺在藤椅上晃悠起來。不管是監獄牢房,還是什麽拘留室、看守所,都是逞凶用強之地,在這裏麵發生鬥毆、打死個把人,再正常不過。進這裏麵的都是人渣,也不會引起太多的社會關注。


  ??派出所一溜的平房,最東頭關的是張石頭,中間一間房中,聽到動靜後,三個正在鬥地主的協警,手裏攥著牌便跑了出來。


  ??“啥情況?好像裏麵在打架,要不要進去瞅瞅?”


  ??羊腰將身子放平,蒲扇蓋在臉上,一邊擺手一邊懶洋洋的說道:

  ??“痞子無賴間打架,是狗咬狗一嘴毛,管他們作甚?隻要不出去危害社會,隨他們折騰。”


  ??羊腰是正式幹警、國家公務員,所長不在,他就是頭。聽了羊腰的話,三名協警樂嗬嗬的回屋繼續鬥地主去了。


  ??第二天一早,羊腰坐在訊問室,說有幾個地方要對張石頭再訊問一下,讓協警去將張石頭提過來。而他自己,則醞釀好了感情,準備在協警驚慌失措的跑來匯報時,也表現出一副大吃一驚、不可思議、氣憤難忍的表情。


  ??誰知道這協警十分麻溜的就把張石頭提了過來,甚至張石頭毫發無損、精神頭十足,還樂嗬嗬的。這回羊腰不必故作表演,是真的大吃一驚。好不容易強自鎮定下來,趕緊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問那協警:

  ??“那七個家夥在屋裏還老實吧?”


  ??協警笑道:


  ??“老實,老實的跟孫子似的!一個個的都坐在地上,身子斜靠在牆上,動都不動,看樣子昨晚上沒少互相折騰。不過也奇怪啊,唯獨這小子跟沒事兒人一樣!這窩裏大亂鬥的,這小子居然可以獨善其身嘿,有意思!”


  ??張石頭也笑了,露出一口天真的大白牙:

  ??“那七個人是分贓不均,自相殘殺,自然牽扯不到俺身上。火拚到最後全都斷胳膊斷腿的,昨晚上哼哼了一夜,今個早上哼哼累了,當然都老實了。”


  ??沒有人還在乎那七個人的死活,但張石頭毫發無損,是沒有辦法給張常運一個交代的。王大用回來後,把羊腰罵得狗血淋頭。羊腰也很委屈,誰想那小子能這麽厲害?薑絲兒倒是出了一個主意,說不如直接在他的飯裏下毒,羊腰聽了苦著臉說道:


  ??“這小子賊著呢!從昨天到現在,不但粒米未盡,還滴水不沾,顯然是在防著咱們呢。”


  ??“那就關著直到餓死他!”


  ??“想什麽呢?羈押最多不能超過兩天。”


  ??王大用一咬牙,臉上的橫肉擰成了一團道:


  ??“娘的今晚上咱仨誰也別回去,把協警都打發回家,咱們親自動手。事成了之後,一人二十萬!”


  ??至於怎麽動手,自然不會用拳頭。


  ??夜深人靜的時候,提審張石頭,將他帶到院子裏,直接開槍打死,事後就說他趁機逃跑、又暴力拒捕,隻能當場擊斃。


  ??三個人、三把槍,張石頭再牛,也必死無疑。簡單粗暴、安全有效。這種事兒,若是上麵沒人,嚴重到可以追究你執法者的刑事責任;但若上麵有人,反而甚至可以將你當做擊斃歹徒的英雄典型來宣傳。那咱上麵是誰?嘿嘿,瞧好了吧!

  ??今夜的月光並不皎潔,風也不大,雖然已到八月末,早已立秋,但山裏的花蚊子依然猖狂。張石頭心中正尋思著,為嘛自己神功護體,偏偏奈何不得這小小的蚊子?倒也不是忍受不了蚊蠅叮咬,實在是老在自己耳邊嗡嗡作響,打擾自己冥想未來的幸福生活。


  ??這個時候薑絲兒忽然打開鐵門進來了:

  ??“走了,所長要再訊問你幾件事兒。”


  ??所謂“夜貓子進宅,無事不來”,此時二半夜的,搞什麽訊問!張石頭情知不是好事,但也隻能見招拆招,誰叫自己被人家拿捏住,成了戴著手銬的階下囚呢?到了這裏,很顯然,是個危機四伏的地方。


  ??隨著薑絲兒出了房門,來到院子中,才發現派出所的所長王大用,還有今天早上把自己提到訊問室,沒問兩句話莫名其妙又給關回去的幹警羊腰,此時都站在院中,陰惻惻的看著自己。


  ??張石頭笑道:

  ??“大晚上的說要訊問俺,訊問就訊問唄,難道在院子裏訊問?蚊子好像有點多吧!”


  ??羊腰也不理會張石頭話中的揶揄,走上前去罵道:

  ??“娘了個XX的,你小子不是很能打嗎?來啊,打我啊!”


  ??一邊罵一邊抬腳向張石頭身上踹去。軍警所用的皮鞋,又硬又沉,羊腰這一腳使出了吃奶的勁兒,就算不把張石頭踹個七葷八素的,也要給他點兒顏色,以此激怒他。


  ??然而現實與理想的差距實在太大,這一腳下去,張石頭紋絲不動,羊腰倒是被自己的力量震傷,倒退幾步倒在地上,疼得呲牙列嘴的嚎道:


  ??“我的腿……”


  ??薑絲兒趕緊上去扶他道:


  ??“怎麽樣,傷到了?”


  ??羊腰剛讓薑絲兒扶起來,便怒喝道:

  ??“這小子敢襲警,反了!”


  ??說著,從腰間拔出手槍。


  ??羊腰今年才二十八九歲,但是窩在龍窪鄉這個山溝溝派出所,已經六年了。大好的青春撒在這窮鄉僻壤裏,他絕不甘心。他也渴望成功,外麵的花花世界應該有他的一席之地。什麽算成功?升官、發財、左摟右抱,便是成功。如今這社會人人都渴望成功,不成功都沒人瞧得起你。至於你用了什麽手段成功,隻要不被抓到,誰管你?


  ??王大用的人生軌跡,就是羊腰學習的榜樣。能通過王大用抱上局長大人的大腿,那是做夢都能笑出聲來的好事。昨天晚上的事情他羊腰給辦砸了,今天他不先開這一槍,看來是不好說過去的。


  ??投名狀,就拿這小子的命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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