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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溺亡

  過兩天就要開學了,嶽盼盼竟有些依依不舍。這些天與嶽孝娥朝夕相處,竟從她手上學會了好多的盤頭技巧。事實上古代女子那些花樣百出的辮式,多姿多彩的發髻,隻要稍作簡化,巧為改變,配上現代女性的衣著裝束,那更加將女人打扮得絢麗脫俗。隻是古時許多的發飾樣式都已經失傳,如今為人們所熟知的那些,多是清末民初所傳的滿漢融合發飾,而真正的漢族發飾,隻是從前人所繪古畫及雕塑中揣摩挪用過來了一小部分。


  ??嶽盼盼本就是個十分愛美的女孩兒,貪婪地跟著嶽孝娥學習發髻的各式造型,與小花一起,三個人不厭其煩地在小屋裏擺弄著頭發,還不帶重樣的。嶽盼盼不禁由衷地佩服,這嶽孝娥不僅是頂尖的殺手,就算開個美發沙龍,那也是無人能及的!嶽孝娥卻心裏暗笑,大宋朝那會兒,姑娘們躲在自己的閨房內,除了針織女紅,也就剩首飾發髻可以擺弄了,就自己這三腳貓的盤頭手藝,比起自家的四個大丫鬟,還多有不如呢!

  ??可是無論如何,也沒辦法再賴著不走了,總不能逃學吧!

  ??第二日一早就要回省城,夜裏忽然下起了大雨,而且雷雨交加。這賊老天,終於肯下雨了!無論如何,總要好過八月十五秋收時下雨。


  ??很晚了,嶽盼盼依舊與嶽孝娥還有小花,三人躺在床上聊個沒完。突然聽見院外有人急促的叫門,小花聽出來了,說是福旺嬸,於是一骨碌爬起來跑去開門。福栓兩口子也打開電燈,披上衣衫出來了。


  ??福旺嬸淋了個濕透,顯得驚慌失措,上前拉住福栓便說道:


  ??“福栓啊,俺家福旺到現在還沒回家,這可咋辦呐?”


  ??“別急弟妹,啥情況你慢慢說。”


  ??“今兒個後半晌就要快吃晚飯了,村會計張在德跑來,幫張家老三常生傳話,說晚上在家裏弄了幾個菜,叫俺家福旺過去喝兩杯,答謝這兩日福旺在他侄子喪事上的幫襯,順便說說俺家那倆小子的就業問題,看能不能幫著安排了。”


  ??福栓一聽急忙問道:


  ??“福旺去了?”


  ??“福旺起先是推辭了,說鄉裏鄉親的,紅白事兒上,幫把手那都是應當的,但是俺勸他一定要去。”


  ??福栓瞪眼道:

  ??“為啥?”


  ??“那……俺家那倆小子在縣城裏整天幹些啥你又不是不知道,人家常生是大老板,能幫忙安排個好工作,咱還能端著架子不去赴宴?”


  ??“弟妹,你糊塗啊!張常生是個什麽貨色你不知道?他這個大老板都弄的是什麽營生你不知道?這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啊!”


  ??福旺嬸嚅囁著說道:


  ??“俺還不是被那倆小子鬧的?他倆在城裏那樣晃蕩,遲早是要出事的。”


  ??福栓連忙打斷道:

  ??“行了,先別說這些了,後來呢?你剛才說福旺到現在沒回家?”


  ??福旺嬸帶著哭腔道:


  ??“是啊,下起了大雨。這都快到子時了,俺看他還不回來,就跑去常生家,常生家都熄燈睡覺了,說是俺家福旺九點那會兒就喝罷酒回家了,可是俺又回家看了一下,還是沒見人呐,你說這可咋整?”


  ??福栓臉色凝重,沉吟了一下對福旺嬸說道:

  ??“弟妹你先別急,俺現在去找些人手尋福旺,先在咱村子裏找找看。你現在回家去,若是福旺回來了,就告訴俺們一聲。小花?”


  ??“爹您說。”


  ??“你趕緊去隔壁叫二蛋,讓他喊幾個小夥子一起來尋,俺和你娘先打著手電出去找找。”


  ??“好的爹。”


  ??小花答應完,披上雨衣便跑向隔壁二蛋家去。


  ??嶽孝娥在裏屋聽得清清楚楚,趕緊起身對嶽盼盼道:


  ??“我預感不太妙,怕是要出事兒!咱們一起出去幫著尋人吧。”


  ??“為什麽?不就是福旺叔喝多了,一時沒找到家門麽?”


  ??“你對這張家五常還是缺乏了解,我跟石頭哥哥回來的當天,奶奶給我講了許多他們這些年來橫行鄉裏的惡行。我殺了他們兩個兒子,料想他們不會善罷甘休,但卻沒想到他們竟會去對福旺叔下手。”


  ??嶽盼盼聽了,也愈發感覺到事態的嚴重性,趕緊起身收拾了一下,拿起手提包裏的小手電,便和嶽孝娥一起出門了。農村的夜裏,尤其是貧窮的山村,到處是黑燈瞎火的,沒有手電照著,真的是伸手不見五指。但是此時下著大雨,打著手電,能見度也很低。


  ??福栓還沒想要大張旗鼓的找人,隻是怕人手不足,讓二蛋喊幾個幫手。可是二蛋那個扯呼勁兒相當的厲害,沒多久全村兒的鄉親都得到了消息,紛紛出來在村中各處尋找。


  ??果然是人多力量大,很快便有人在村中一個下坡處的水窪中,發現了臉朝下、倒在其中的張福旺,不過,人已經死去多時了。


  ??水窪很淺,最深處也僅能沒了膝蓋,因該處地勢低窪,山溪雨水匯流至此,而此處卻並非死水,有地縫將水引走,最終應該是匯入了不遠處的十八裏河,所以即便是下雨天,也始終水勢不深,水質清冽,全村兒的婆娘都喜歡在這裏洗衣裳,還可以在一起扯扯東家長西家短。


  ??張常生與張在德兩人都信誓旦旦的作證,說福旺在常生家喝了不少酒,心情很高興的回家去了,鄉派出所的王大用也帶人來認真的勘察了事發現場,並對張福旺的屍體進行了一番細致的檢查,得出的結論是:因飲酒過度,回家的路上不慎失足滑入水窪,溺水而死。


  ??一個僅僅沒及膝蓋的水窪,能把一個心智正常的中年男子不小心淹死在內,張福栓是決計不信的。福旺這人,他是最了解的,根本沒有貪杯嗜酒的毛病,尤其是帶著戒心去赴宴,又怎會無故飲酒過量呢?退一步來說,即便是飲酒過量,即便是不慎失足滑入水窪,在夜間冷冽的溪水一激之下,喝再多的酒也會被衝醒的,怎可能繼續醉倒在水中、直至溺斃?

  ??但是手中沒有證據,人命關天的大事,誰也不敢胡說。除了一直要尋死覓活的福旺嬸,聲嘶力竭的哭喊著是張常生把她當家的命謀害了,村裏其他的鄉親聽了,也隻當是她怨恨張常生不該灌醉了他家福旺。


  ??沒有證據的前提下大放厥詞,不但不能給福旺報仇雪恨,還會把自己和幾個孩子也扯進危險當中。福栓好說歹說,為了身邊的兩兒一女,福旺嬸總算是被勸住了。


  ??福旺的兩個兒子,張小飛和張小全,女兒張小翠,此時都是身披重孝,圍在母親身邊。小翠還在上高中,張小飛和張小全卻已經高中畢業一兩年了,倒也不是全然無所事事,每天在縣城的街頭巷尾,靠碰瓷兒訛詐些錢財。福旺兩夫妻也不是沒管過,可是兒大不由爺,今天你罵完他倆,明兒個他們就又悄悄地上街害人去了。


  ??做碰瓷兒這種傷天害理的活計,其實也不是孤立的,僅憑他倆就敢在街頭訛詐,早就被人打死喂狗了。這倆小子背後也有靠山,那就是城西幫的黑老大罩著他們,他們幹這個,是要拿出一大半訛詐來的錢孝敬給黑老大的。不過他們的黑老大在張常生麵前,隻能算是個小弟,夾著尾巴做人,實力擺在那兒,鬥不過人家。所以即便母親哭嚎著說他們爹是張常生害死的,這兩兄弟一時間也隻能把仇恨埋在心裏。


  ??嶽孝娥一張俏臉上布滿了凝霜,一門兒心思的在思考著該如何幫福旺叔報仇,以解心中的歉疚。然而嶽盼盼看了現場後,反而原定早上回省城的計劃取消了。


  ??第二日一早,風停雨住。白天鄉親們絡繹不絕的前來吊唁,一直到了夜裏,福旺嬸家的靈堂總算是安靜了下來。


  ??當福栓兩口子與福旺嬸商量著何時要將福旺叔下葬的時候,嶽盼盼將堂屋的門關上,方才出言說道:


  ??“今天我也把現場看了一遍,福旺叔死的的確很可疑。隻是不知福栓叔還有兩位嬸子,你們究竟怎麽想的,要不要查明真相?”


  ??福栓歎氣道:

  ??“真相怎麽查?鄉派出所已經來定了性,公安刑偵被張家五常掌控著,咱們又不認識這方麵懂行的專家,知道這裏麵有問題又能如何?”


  ??嶽盼盼道:


  ??“其實這回孝娥在中州二院住院期間,我和石頭結識了他們的院長,恰巧省公安廳刑偵局的法醫鑒定室,就設在他們中州二院。二院的呂院長和法醫鑒定室的那些法醫都很熟,我今天中午和呂院長通了電話,把這裏的情況和他講了,請他幫忙派幾個法醫過來做屍體解剖鑒定。他下午找到鑒定室的主任做了溝通,應該沒問題了,甚至屍檢費用人家二院的呂院長也願意幫咱們繳納了。”


  ??福栓驚問道:

  ??“人家省城的法醫願意來?”


  ??“一般來講,異地屍檢人家是不會來的,除非當地公安司法部門發函邀請,否則很容易得罪人。張石頭在這次《武林會》的擂台賽上使出了吃奶的勁幫他二院做廣告,這不是呂院長感念你家石頭的大恩,也全力相助的嘛!”


  ??福栓一拍大腿道:


  ??“若是如此,那就太好了!他們法醫什麽時候能來?”


  ??“你們若是同意,我就給呂院長回電話,明天一早他便可以安排法醫直接開車到縣人民醫院的解剖室。”


  ??“這孩子,你咋不早說呢?”


  ??“這個……一方麵吧,我畢竟是個外人……”


  ??“嗨,孝娥動手術,多虧你幫忙開證明材料,那就是孝娥的救命恩人,咱家啥時候把你當外人了?這孩子!”


  ??“是是,福栓叔,不過,另一方麵是這屍檢,是要對屍體全身動刀子的,我是怕咱們農村這方麵有忌諱……不一定肯……”


  ??靈堂中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福旺嬸的身上,作為福旺叔的遺孀,她有這個決定權。


  ??福旺嬸一時緊張起來,揉了揉哭腫的雙眼,又擦了一把鼻涕,吞吞吐吐地說道:

  ??“俺想著吧,孩子他爹都已經沒了,要是再把他全身割的七零八碎的,到了陰間他也不得安寧啊!俺看這……還是算了吧?”


  ??福栓搖頭道:

  ??“弟妹,那城裏人死了都是要火化的,豈不是比動刀子更狠?人家也沒這樣的講究啊!”


  ??“可是……咱農村人和城裏比起來,不就剩下這一條好處了麽?怎麽著咱們死後還落得個全屍不是……”


  ??“哎呦俺的弟妹啊,你咋恁糊塗呢!福旺就這麽死的不明不白,即便全屍入殮,他就能入土為安嗎?”


  ??這時候大兒子張小飛忽然咬牙切齒地問道:


  ??“福栓伯,屍檢就算查出問題來,就能幫俺爹報仇了嗎?那張家五常在縣裏橫行霸道已經不是一年兩年了,手上豈止是一兩條人命?現在還不是活的好好的!”


  ??福栓緩緩的點頭道:


  ??“不錯!他張家五常的確是橫行了好些年頭,可是咱們遇到他們橫行霸道的時候,都是怎麽做的?要麽事不關己、高高掛起;要麽就是忍氣吞聲、甘受欺辱。這本身不就成了他們這些惡霸的幫凶了嗎?咱們以前忍氣吞聲,也還算得上隱忍,畢竟拿他們毫無辦法。可是有機會能查清一個人命大案,將他們繩之以法,咱們還縮頭縮腦的,那活著還不如死了算逑!若是能查清是他們張家五常謀害的,咱們別說是告到北京,就算告到閻王殿,你福栓伯也不會眨一下眼!”


  ??嶽盼盼也隨著說了一句道:


  ??“隻要有證據,你們放心,共產黨的政府絕對會給老百姓做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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