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交接
範同，建康人，字擇善。政和進士，累官吏部員外郎。附合秦檜，力主和議。紹興八年，金使入境，他北向而拜，問金帝起居，極盡獻媚之能事，丟盡了南宋人的臉，為軍民所痛恨。在罷韓世忠、張俊、嶽飛兵權上，和構陷嶽飛、張憲案子中也出了不少力，擢為翰林學士，後旋任參知政事。
??在陷害忠良、附和秦檜這條道路上，範同和其他幾個秦黨骨幹一樣，陷得太深，已經沒有回頭路可走。可以說秦檜要舉旗造反，他範同也得硬著頭皮將秦檜挺到底，這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係。
??所以他府裏的下人們，早就跑了個精光。即便幾個簽了賣身文契的奴仆，也逃得無影無蹤。抓回來被打死和待在範同府上被集體屠宰，兩害相權取其輕。
??作為秦檜的親密狗腿，第一時間已經知道了皇上的殺手團全軍覆沒的消息。所以範同苦中作樂，即便連一日三餐都得妾室們動手，他也高興的在府中四處哼哼，告訴妻妾們莫要擔心，死亡警報已經解除。尤其皇上立儲的消息傳來，更加確定了自己處境的安全。現在要提心吊膽的，當然該輪到趙構了。
??有兩房妾室本來是打算悄悄逃跑的，聞言心下稍安，便留了下來。範同心中壓著的巨石好不容易落地，晚上便招來這兩房年輕的小妾一同荒淫。可就在範老爺顛鸞倒鳳的靡靡之音飄蕩在死氣沉沉的範府上空時，卻驀地戛然而止。
??第二日一早，範同一家連帶妻妾子女十六口人命慘死府中的消息便傳遍臨安府。範同的無頭裸屍橫躺在兩名赤條條女子的身上，這個爆炸新聞也被臨安府百姓津津樂道。都佩服這範大人心眼兒可夠大的，臨安府百官人人自危，嚇得心驚肉跳，他倒好，還有心思在女人肚皮上耕耘。
??到底是副宰相，如此死法，大氣！
??不管別人還能不能坐得住，秦檜是真的坐不住了。皇帝的殺手不是團滅了嗎？這一點他親眼所見，那麽範同一家又是誰殺的呢？如今細細想來，大內侍衛的確死的太過順利，皇上沒有絲毫戒心，將自己人派來送死。假如幕後真凶是皇上，豈會一絲提防都沒有？
??那麽不是皇上，又是誰誤導自己一步步將大內侍衛騙入坑中圍殺的呢？想到這裏，秦檜倒吸了一口涼氣。這俞俟，必有大問題！
??差人將俞俟喚來，俞俟來了之後行止如常，端端正正的給秦檜行了禮。
??“太師，您傳喚下官有何吩咐？”
??秦檜一拍桌案，怒斥道：
??“你不知道自己幹了什麽嗎？是誰讓你給老夫傳遞假情報，殺了皇上的大內侍衛？”
??俞俟一臉的無辜：
??“太師，下官兢兢業業，事必躬親，調查到殺手刺客的蛛絲馬跡，第一時間便向您稟報了。圍剿殺手，也是遵照您老的吩咐，將他們一網打盡。您老現在卻說是下官傳遞假情報，這，何出此言呢？”
??一看俞俟那鎮定自若的模樣，秦檜便知道問不出所以然來。但臨安府尹的位置如今這個形勢下，實在太重要了。他決不允許和自己不是一條心的人坐在這個位置上。於是秦檜沉聲道：
??“既然如此，老夫與你也不必多言，臨安府尹之職你也不必幹了。”
??俞俟依舊不急不躁，躬身行禮道：
??“太師所言，下官必定遵從。既然罷去了下官的臨安府尹，還請太師早些派出新的人選，來接手府衙。下官這便回去，恭迎太師任命的新府尹。新府尹一到，下官立刻與他交接。”
??秦檜略一沉吟，便有了計較：
??“你回去吧，老夫會讓勾龍大人去接替你的職事。”
??俞俟欣然領命，混不似一個即將要丟職罷官的人，躬身施禮後，徐徐而出。秦檜有些鬱悶了，要說憑他那毀天滅地之才，三角眼隻需在人的身上眨巴兩下，這人大概就能被他看個通透。往日俞俟那點兒材料，根本不夠他撇上一眼的。心細但是膽小，辦事有些能力但卻隻知一味拍馬逢迎。可今天俞俟的表現，秦檜真的沒看懂。這個樣子，是故意甩掉臨安府尹這口鍋，好與他秦檜劃清界限？若是真這樣，當俞俟交出了手中權力之後，秦檜想搞死他，還不是跟捏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
??勾龍如淵，字行父，永康軍導江人。勾姓本出古勾芒，高宗即位，避禦名，更勾龍氏。政和八年，登上舍第。沉浮州縣二十年，以張浚薦，召試館職。高宗紹興六年，除秘書省校書郎。曆著作佐郎、尚書祠部員外郎兼權禮部、起居舍人。八年，兼給事中、同知貢舉，除中書舍人兼侍讀、兼直學士院。勾龍如淵附翼秦檜，力主和議，升禦史中丞後，因與施庭臣交惡，鬧到禦前，被趙構所厭，罷去禦史中丞，為左朝請郎、敷文閣待製。
??秦檜自第二次和議後，把持朝政以來，自然不會忘掉勾龍如淵這個昔日的狗腿子，隻是一直沒有找到較好的職位給他。今日罷去俞俟，臨安府尹交到勾龍如淵的手上，正合適！
??而勾龍如淵本人，早已被打上秦檜一黨的烙印，想逃是逃不掉的，前麵那些秦黨骨幹就是他的參照物。好處還沒撈到多少，卻要因秦黨的身份而被屠宰，勾龍如淵正是惶惶不可終日的時候，卻接到了秦太師的任命。說實在話，這個時候任命他任何一個官位都不稀罕，參知政事還都被優先滅了滿門呢！但是獨獨臨安府尹他感興趣。因為如今隻有臨安府尹手中有兵，三千府兵。雖然都是地方上的雜牌軍，作戰能力以及軍械配備上與京城禁軍無法相提並論，但那也是一股不可忽視的力量，至少眼下混亂的時局中，可以拿來保護自己。所以當勾龍如淵接到任命後，大喜過望。立刻動身前往臨安府衙，以便盡快與前任府尹俞俟交接。
??俞俟可不是僅僅嘴上表現出硬氣，回到府衙，便取出府尹的大印，叫衙役們將府衙中門大開，他則端坐前堂，笑吟吟地等著勾龍如淵前來。
??沒過多久，勾龍如淵乘坐著四人抬的綠尼大轎便到了府衙門前。臨安府衙並非是一個規矩的矩形建築，府衙大門內凹向裏，外麵還有不少理事廳堂，有節推廳、察判廳、司理院等。府衙左半邊是浙西路安撫使司，右邊才是臨安府衙所在。可以說府衙門口三麵都環繞著高牆，隻有南麵是進口。這樣的地形，若是埋伏幾個弓弩手伏擊，幾乎無人能夠逃出生天。
??勾龍如淵的轎子停穩後，轎夫理當上前為勾龍大人撩開轎簾。可是勾龍如淵把架子端得十足十，等來的卻是府衙門前的幾聲驚叫。這段時間死亡的恐怖事件連連發生，勾龍如淵立刻聞到了危險的氣息。他屏住呼吸，偷偷地挑起一側轎簾向外觀看，這一看把他嚇得魂飛天外，幾名轎夫喉嚨處被弩箭射穿，已倒在血泊中死去了。可奇怪的是，自己的脖子突然一涼，竟發現自己的身體還在轎中端坐，而腦袋卻跑到了轎子外，這算怎麽回事……
??當然這一點他永遠不必明白了，因為在他的腦袋被人拎在手裏飛也似的越過東麵節推廳高牆離開時，府衙的大門便立刻被衙役們緊閉了起來。當街五人斃命，其中一位還是朝廷重臣，府衙內無人出來，更無人追逐凶手，為勾龍如淵他們五人陪葬的，隻有幾聲尖叫，這臨安府內的氣氛，實在詭異的可怕。
??不過這事兒和人家俞俟沒關係，俞俟坐在府衙正廳裏好好地，等著他的下一任接班人。還有誰？就問還有誰，敢再來當這個臨安府尹？這可怨不得俞俟，不是人家賴在這個位置上不交權，是無人交接。
??秦檜有心想問一問俞俟，您究竟是抱上了誰的大腿？可一想起俞俟那滿臉的無辜相，便隻好作罷。說來可真是極盡嘲諷，一個堂堂的帝國宰相，連皇上都被他逼到皇宮裏麵喝西北風，掌握著南朝億萬萬百姓官員的生死，可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一代權奸，快被人玩死了，還不知道對手是誰。
??可憐、可笑、可歎！
??不過秦檜可以確認的一件事，那就是皇上並非幕後的操縱者。如今京城臨安，已經在政治上完全陷入混亂。皇上不上朝，秦檜也已經指揮不了百官了，保護不了安全，人人自危，誰還會聽你宰相的話？能活著就是萬幸，朝政已經陷入癱瘓。無人接任，俞俟手捧大印，依舊穩穩地坐在臨安府尹的位置上。秦檜想要將臨近州府的兵馬調動過來，卻無論他怎樣傳喚樞密副使程克俊，這位程大人都不予理睬。那可是自己鐵杆兒的狗腿子呀，難道他也……
??秦檜如今就如一隻被拔光了毛的公雞，隻需讓人將他的脖子一扭，而後捏在一起，用一把輕便的小刀劃開一個口子，便等著欣賞他慢慢的流血而死即可。甚至他在死亡的過程中，連慘叫都叫不出來，最多把沒毛的翅膀呼扇兩下，連地上的幾根雞毛都帶不起來。
??對手到現在還在暗中冷冷的看著他，並不急著對他下手，分明是要慢慢欣賞他的痛苦。就如同一隻冷靜到可怕的貓，靜靜的望著一隻無處可逃的小老鼠，爪子在空中懸著，一伸一縮的，卻始終不曾傷到這隻小老鼠分毫，隻為留給它足夠的想象空間，任其發酵。
??恐懼，前所未有的恐懼；
??絕望，無與倫比的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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