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立儲
本以為是去伏擊別人，誰知到頭來是被別人伏擊，所以這十五名大內侍衛的結局，毫無懸念。
??秦檜不敢再入宮，隻是差人將十五名大內侍衛的死訊報告給了趙構。趙構聽罷目瞪口呆，這怎麽可能？十五名大內高手，武功在江湖中都是頂尖的，在官兵的包圍下，去對付六名身在明處的殺手，即便不能竟全功，將那六人全部生擒，至少殺了那些殺手不會有什麽問題的，退一萬步講，即便讓他們跑了，這十五名大內侍衛也不可能全部陣亡啊！可報來的事實便是如此，殺手全都逃出生天，大內侍衛全體陣亡。
??這個時候的趙構，若是還被蒙在鼓裏，那就成了十足的二傻子。
??哪裏有什麽六名殺手，這是秦檜布下的局！
??趙構勃然大怒，身為天子，竟被臣下當猴耍，這回真的被坑的不輕！這十五名大內侍衛雖說人少，但有著不可或缺的作用。不僅僅是保護趙構的安全，防止被人行刺，最重要的是，他們是趙構暗中的耳目，以及對外發布命令的秘密渠道。秦檜殺他們倒是不難理解，假如趙構站在秦檜的立場上，也會懷疑是這十五名大內高手製造了慘絕人寰的數起滅門案。懷疑歸懷疑，但如此哄騙皇上，將十五名大內侍衛騙入死局殺掉，趙構忍不了這種羞辱。至於如何與秦檜算這一筆賬，肯定不會是直接派兵將秦檜抓來問罪。這個辦法雖然簡單粗暴而又有效，但趙構不敢撕破臉皮、徹底決裂，因為金國，始終是他永遠無法直麵的恐懼。
??於是他召來了王府教授嶽中麟，兩人依然在後宮小西湖中央的四麵亭中相見。君臣二人幾番寒暄之後，趙構便揮手示意，讓身邊的宮女內侍，還有護衛全都遠離四麵亭。然而令人震驚的是，宮女內侍依言退去，身為禦龍直左的數名近衛兵，站在亭外不遠處，居然絲毫不為所動。趙構皺了皺眉，頗為不喜的又吩咐了一遍，依然如故。
??趙構與嶽中麟君臣二人十分驚訝，嶽中麟想了想，走到亭外對這幾名近衛兵說道：
??“陛下吩咐，令你們幾人退出湖心，去湖邊等候即可。”
??其中一位絡腮胡目露精光，看了嶽中麟一眼，欲言又止。嶽中麟喝道：
??“難道你們敢違抗聖命？知不知道本官現在便可拿刀殺了你們？”
??絡腮胡終於忍不住開口說道：
??“萬大人有令，要屬下人等寸步不離保護皇上。”
??嶽中麟冷笑道：
??“不就是萬不辭嘛！一個長公主府家將的話，也敢大過聖命，你們不想活了嗎？”
??絡腮胡一咬牙，對身邊幾名衛兵說道：
??“你們幾個且在這裏守著，我去請示萬大人。”
??說罷便快速離去了。到了這一步，趙構和嶽中麟終於感覺到事態很有些不對味兒，雖然都不說話，但兩人臉上的表情卻愈發凝重起來。
??沒多久，萬不辭趕了過來，向湖心亭中的趙構連連請罪，趙構陰沉著臉，卻又如何敢降罪於他，隻是揮了揮手作罷。萬不辭又轉過頭來將幾名衛兵訓斥了一番：
??“一群沒眼色的東西！沒看到是嶽中麟大人嗎？嶽大人忠心耿耿，怎會加害皇上？下了值每人都去司法司那裏領二十軍棍，聽到沒有？”
??幾名近衛不但沒有愁苦，反而精神振奮，齊聲應道：
??“謹聽萬大人吩咐！”
??便迅速跟隨萬不辭退出了湖心。
??這哪裏像是要去領罰，倒像是要去領賞。趙構與嶽中麟對視了一眼，兩人的眼中，都充滿了不安。
??趙構本來將嶽中麟召來，是向他征詢對付秦檜的手段，可如今看來，秦檜倒是成了次要問題，而他身邊禦前諸班直的貼身近衛，竟膽大妄為到了如此地步。這，還是皇上手心兒裏掌控的禦前軍嗎？
??嶽中麟心中更是無比震驚，禦前諸班直是什麽？那是在皇宮大內中駐紮的、貼身保衛皇上和後宮嬪妃的近衛精英。別看禦前諸班直也就是五六千人，可即便是皇宮大內的外麵有一百萬殿前司軍，禦前諸班直想要屠了皇上在內的宮中所有人，還不是易如反掌！而禦前諸班直的直接掌控者，是他嶽中麟親自向皇上舉薦的駙馬高世榮。高世榮是個傀儡，這他知道，目的本來就是扶持長公主，鬥倒權奸秦檜。那麽長公主殿下她想幹什麽，竟然連陛下都被她全方位的掌控起來，這已經與他設想的計劃，有了重大的偏離。嶽中麟愈想，心中愈忐忑起來。
??君臣各懷心事，對坐良久。趙構終於打破沉默，向嶽中麟問道：
??“嶽卿家，這個萬不辭的所言所行，你怎麽看？”
??嶽中麟思慮再三，突然撩起衣擺跪下言道：
??“陛下，啟稟陛下，事急矣！”
??趙構顯然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仍然被嶽中麟這句話震得臉色發白，定了定心神，他將嶽中麟扶起來問道：
??“嶽卿家，這個萬不辭難道是秦檜的人？”
??嶽中麟搖了搖頭，心裏話怎麽會是秦檜的人呢？您殺了您妹妹的心上人，這明顯是長公主要報複您呢！可這話他不敢對趙構講，頓了頓說道：
??“陛下，這個萬不辭無論是秦檜的人，還是長公主殿下的人，都對陛下您十分不利呀！”
??趙構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猛然抓住嶽中麟的手道：
??“嶽卿家，可有良策救朕？”
??“啟稟陛下，為今之計，首先要定國本。國無儲君，覬覦大位之人隻需害死陛下，便群龍無首、天下大亂，則他可趁亂上位。陛下，臣請立刻立太子！”
??身為普安郡王趙瑗的老師，誰提出立太子都行，唯獨嶽中麟提出來，有假公濟私之嫌。可如今形勢，立儲之事還真是拖不得了。趙構心裏清楚，嶽中麟請立太子，也是眼下無奈之舉，的確迫在眉睫。
??趙構這次終於不再曖昧，直接下達中旨，將趙瑗改名趙昚，立為皇太子，受封開府儀同三司、寧國軍節度使，封建王。
??另一名養子趙璩，立為皇次子，加檢校少保，進封恩平郡王，出就外第。
??原王府教授嶽中麟被晉為觀文殿學士，東宮侍讀。
??皇上立儲之事，舉國震動。其實這是好事，多年懸而未決的國本問題，塵埃落定。國有儲君，則象征著帝國的延續，百官和天下百姓，也有了方向，看到了未來的領路人。但是事情並非如此簡單，聰明人都從這裏麵看到了問題。
??趙構一步到位，將兩名養子立為皇太子和皇次子，而不是先將一名養子扶為皇子，這顯然是有些急躁了；而立了皇太子，又將另一名養子立為皇次子，不是合理的操作，正確的做法是將趙璩歸還給他的父親趙子彥，再加恩撫慰一番便可。這會導致皇次子心懷野望，不利於朝局穩定。
??而皇上這麽做，明顯是為了多加一個延續帝國國祚的繼承人。一個皇太子都不保險，還需要兩個……皇上在害怕什麽，難道這股政治暗殺的風暴也要波及到皇上身上了嗎？
??連皇上都覺得自身難保，與秦檜走得較近的官員更是如喪家之犬。除了那些簽了賣身契的，逃無可逃，許多官員府中的丫鬟仆人，都不辭而別。
??嶽中麟認為，福國長公主趙多富欠他一個解釋，但是這幾天他並未去找趙多富。一來他相信趙多富是個聰明人，不會做那種弑君篡位的傻事；二來他相信趙多富離不開他這一票人馬的支持，終究會主動找他談的。
??開什麽玩笑，弑君篡位？當學生張石頭提出這方麵的隱憂時，嶽中麟就笑了。
??“福國長公主是女人！她連個孩子都沒有，篡的哪門子皇位？”
??福國長公主趙多富，嶽盼盼去李清照老師家裏，也見過了兩次。女人對於女人的直覺，使得嶽盼盼心中對趙多富充滿了戒心。記得有一次去找嶽孝娥玩，她們坐在嶽孝娥的閨房中聊天，聽到李清照房中傳來陣陣琴音，嶽盼盼小時候是學過古箏的。雖然古箏與古琴不同，但對古琴彈奏意境的鑒賞能力，嶽盼盼還是頗有些天賦。那悠揚綿長的琴音，乍一聽直覺空靈深邃，恍有出塵之感，然而其內隱抑的殺伐之意和孤傲無比的俾睨之勢，令嶽盼盼驚訝不已，李清照老師怎有如此心境？一問之下，嶽孝娥才笑著為她解惑，說是長公主時常來老師這裏煮茶撫琴，消解心頭抑鬱，這琴，必是長公主所彈。
??所以嶽中麟這番說詞，嶽盼盼第一個不信：
??“父親，長公主殿下今年不過三十歲，沒有孩子難道不能生嗎？沒有孩子難道當不了女皇？武則天不就成功了？”
??“嗬嗬，生了孩子又如何？”
??嶽中麟自信滿滿的說道：
??“中國是父係社會，女子在家從父，嫁人從夫，夫死從子。武則天為什麽成功？她嫁入李家皇室，便是李家的人。所以她前期才得以總攬朝政，慢慢將權力集結在手上。她後來篡了李家的王朝，立國號為武周，即便將自己的兒子殺的殺、廢的廢，她害怕被李家清算，想要立侄子為皇太子，可是到頭來依然不敢逆天而行，還是要把皇位還給李家子孫。結果用盡心機篡得的皇朝，不僅回到李氏手中，自己最後就落了一個無字碑，去掉了皇帝號，依舊是順聖皇後。早知回到起點，在子孫中落下如此罵名，她當初也許隻當她的掌權天後，才是最明智的選擇。
??而福國長公主想要篡位，難度比武則天可要大多了。武則天是嫁入皇家的女人，便是皇家的人。趙多富雖然是皇家的公主，是趙家的女兒，卻不是趙家的女人。所以她要登帝位，等於是奪了趙宋的江山，必定會惹得天下群起而攻之，這一點她不會不懂的。”
??嶽盼盼撅噘嘴道：
??“為了這個至尊無上的帝位，與天下人為敵，她也是敢的。”
??嶽中麟搖搖頭道：
??“長公主無非是想挾天子以令諸侯，以便更快的鏟除秦檜一黨，同時她也肯定會讓皇上吃些苦頭，雖然是她親哥哥，可誰叫她親哥哥殺了她的情郎呢？不過這樣一來，她與皇上可就不好再相處了。哎，這女人，叫我怎麽說她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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