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成婚
嶽盼盼這幾個月來一直都在搗鼓香水，而香皂的生產，她早就放手給宮娥們去做了。可以想象，香皂這種本不屬於這個時代的產物，會受到女人們多大的追捧。這個時代最為奢侈昂貴的洗滌用品：香豬苓，是用豬苓打碎，與檀香粉混合而成的一種去汙用品；還有一種起初是宮廷用品，後來流傳至富貴人家使用的一種東西，是用天然皂莢搗碎細研，加入香料、白麵，拌和製成橘子大小的球狀，時稱“肥皂團”的去汙用品。不過要是和香皂比起來，無論從香味還是去汙能力講，都差的太遠了。
??開始隻是試製，所以產量不大，身邊的人都不夠分。後來嶽盼盼將製作方法悉數教給了宮娥們，宮娥們於是在側跨院辟出專門一地生產香皂。於是嶽盼盼得以專心地研究香水工藝，又將研究過程中生產出來的並不算滿意的香水拿出來給宮娥們製作香皂用，香皂的產能於是大幅度提升。
??可是嶽盼盼和宮娥們並未將香皂、香水拿出來兜售，她們依然是自給自足，多出來的便送給相熟的人。女人在給人施以小恩小惠方麵，比之男人要會玩的太多，所以別看香皂再多，她們也能送得出去。當然這主要也是因為張府有兩位大老爺，嶽中麟和張石頭。憑他倆的俸祿，闔府上下過得有滋有味，何須去做那種在這個時代被斥為賤業的經商行為？
??嶽盼盼苦心孤詣，研究出了一種她自認為是女人至寶、男人克星、天上天下天地無雙的香水。這種香水，女人每日隻需噴灑一丁點在身上，男人離得遠一些，根本聞不見，可若是一旦十分靠近，那種空穀幽蘭的芬芳、令人心曠神怡的味道，便會深入男人的腦海。這種香味，有一種獨特的辨識度和依賴性，不是其它香水所能替代的。男人若是在一名女子的身上聞到這種香味，會欲罷不能，下意識的便會尋機與這名女子接近，捕捉她身上的這種獨特的芳香。她是在百無聊賴的時候，靈光一閃，在香水中加入了一劑名貴的中藥，才製作而成的。這令她欣喜若狂，並給這種香水起了一個名字，叫做“莫相離”。香水的生產工藝她也可以傳授給宮娥們，但唯獨“莫相離”的秘方，她不會告訴任何人，也不會將這種香水拿出來送人。這種香水隻生產了一瓶，她要留到那個翩翩美少年與她再次相見時，取出來用。
??可是今日為了父親的安危，她斷然將那瓶珍藏的“莫相離”拿了出來，又包了幾塊兒香皂，轉身出去了。
??午飯的時候，張石頭起來了，可是師生二人不見嶽盼盼的蹤影，宮娥們說小娘子出門時有交代，不必等她吃飯。於是師生二人隻好不再等她，吃罷午飯後不久，嶽盼盼終於回來了。
??喜氣洋洋的招呼眾人在廳中就坐，嶽盼盼宣布了一條爆炸性的消息：
??“今日我已前往下聘，明日一早，父親迎娶易安居士李清照。”
??“什麽？”
??廳中不僅嶽中麟和張石頭驚訝莫名，就連親兵、宮娥們也難以置信。
??張石頭瞪著一雙大眼問道：
??“盼盼，你不是突然變傻了吧？哪有上午去下聘，第二天就迎娶的？你以為這是納妾啊？”
??嶽盼盼很享受眾人驚詫的表情，嘴角上揚，驕傲地說道：
??“就算人家李老師甘願做妾，你看我父親大人舍得麽？”
??嶽中麟嘿嘿傻笑道：
??“瞧這孩子說的，怎麽能讓李老師作妾呢？再說了，你父親這輩子也沒打算要納妾呀！”
??嶽盼盼一撇嘴道：
??“男人說這種話，女人信一半兒就輸了。至於父親大人說這種話，女兒信不信無所謂，反正女兒將來是要嫁人的，自有李老師來管著您。”
??張石頭打斷道：
??“不是盼盼，你這話還是真的了？明日俺嶽老師真的要迎娶李老師?”
??嶽盼盼歡快的搖著腦袋說道：
??“你看我像在開玩笑嗎？”
??嶽中麟激動的站起身來，在廳中來來回回踱了幾步道：
??“盼盼有心了！一定是將我的處境告訴了李老師，李老師是個外冷內熱之人。以前始終不敢踏出這一步，是因為顧慮重重，輿論壓力太大。今時之勢，如此痛快地答應了婚事，顯然是為了保護我的安全。女兒為了我，如此煞費苦心；李老師為了我，甘願讓婚禮一切從簡。二人如此情深義重，我還矯情個什麽？”
??嶽中麟單掌一拍八仙桌：
??“立刻準備，明日一早迎娶易安居士。”
??親兵和宮娥們一聽，轟然應諾，立即便出門張羅去了，廳中瞬間隻剩下他們三人。
??張石頭眼珠子一轉，貼到嶽盼盼臉前：
??“盼盼？”
??嶽盼盼警覺地向後一跳道：
??“你這一臉色迷迷的模樣，想幹嘛？”
??“盼盼，李老師要嫁過來了，那李老師的幹女兒總不能還在李老師家裏呆著吧？”
??嶽盼盼臉上露出了微笑：
??“是啊，孝娥妹妹和丫鬟們自然是要跟過來的。”
??張石頭的眼睛裏瞬間放射出了豺狼發現獵物一樣的光芒：
??“那……為何不一喜變雙喜，把俺和孝娥妹妹的婚事一起操辦了呢？”
??話音剛落，腦門兒上便挨了嶽中麟一巴掌。
??“做夢娶媳婦兒——淨想美事兒了吧？你和我老姑奶奶的婚事，是你們二人人生中的結發典禮，是頭婚。必是要大肆操辦一番的，怎能像我二人這樣草率？你李老師這樣從簡，是為了救我你懂嗎？再者我們二人都不是頭婚了，你李老師不想遭人閑話，低調的將婚事辦了，我們倆你是學不來的，情況不一樣！”
??張石頭委屈道：
??“老師您也是高級知識分子呢，婚事從簡、移風易俗這您都不理解？”
??嶽中麟照著他腦門兒上又是一下：
??“你傻呀你！這可不是在二十一世紀，這是在南宋好不好？你想從簡，問問我老姑奶奶答不答應？你這邊的父母不在，將來就是為師和你李老師幫你操辦，就算我們答應，你問問我祖奶奶李氏答不答應？現在你倆的婚事還沒經我祖奶奶點頭呢，你想都別想！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句話在如今這個時代可不是說著玩的，老姑奶奶若是沒經過李氏的點頭，則是敗壞門風，要被人戳脊梁骨的，所以斷斷不可能。”
??嶽盼盼笑得格外開心，拎著張石頭的耳朵說道：
??“剛才在李老師家裏，已經和孝娥妹妹都商量好了，她一過來，就和我住一起，本姑娘的那個雙層閣樓啊，地方大著呢，四大丫鬟也能裝得下。你現在還是趕緊去看看有什麽需要幫忙張羅的吧，別做夢了！”
??本要轉身離去，嶽盼盼又兜了回來道：
??“對了，忘記告訴你，我現在就要去做一副撲克，等明天孝娥妹妹她們搬進來後，我們六個姐妹，就在繡樓上，一邊欣賞著湖光美景，一邊玩著麵三家，可以從白天玩到黑夜，想想都令人向往啊！嗬嗬，沒你的份兒哦……”
??嶽盼盼蹦蹦跳跳的走了，隻留下欲哭無淚的張石頭。
??看著給了他一臉同情的老師，張石頭忽然腦洞大開：
??“嶽老師，李老師嫁過來後，每日早上是該您向您老姑奶奶請安呢，還是您老姑奶奶向您請安呢？”
??嶽中麟聞言登時愣住了，是啊，這問題的確有些頭疼。老姑奶奶來給他們夫妻倆請安，老姑奶奶和自己都別扭；可是若自己去給老姑奶奶請安，老姑奶奶他幹娘肯定不樂意。
??張石頭舔著臉笑道：
??“嶽老師，學生倒是有個兩全其美的主意。”
??“講。”
??“這樣哈，按理是應該您給老姑奶奶請安的，可是李老師在那兒看著呢。所以不如學生俺替您每日早晨去給您老姑奶奶請安，您看如……”
??“啪！”
??話沒說完，腦門兒上又挨了一巴掌。
??“做夢娶媳婦兒——又想美事兒了不是？繡樓裏住著六個大姑娘，你也要闖進去，簡直是禽獸！既然是你李老師帶著老姑奶奶嫁進來，就先按著李老師這邊的關係來，讓老姑奶奶請安。總不能讓新媳婦兒剛進家門就不痛快吧？”
??張石頭嘴一撇：
??“老師，您這是娶了新媳婦兒，扔了老姑奶奶！”
??嶽中麟剛一揚起巴掌，張石頭便像個兔子一樣飛了出去。
??雖然李清照有交代，婚事一切從簡。但是張府仍然進行了大規模的裝扮點綴，到處張燈結彩，喜氣洋洋，灑掃得幹幹淨淨，沒有一個死角。甚至連後院的人工湖的水麵上，都擺放了很多漂浮的托盤，托盤上安放著紅色的蠟燭，等到明日入夜，點燃起來，定是一個美麗無比的不夜天。
??第二天一早，嶽中麟騎著張石頭的寶馬“潘安”，帶著花轎、樂班，便一路吹吹打打的前去迎娶李清照了。李清照想要低調，嶽中麟卻不想太委屈了她。結婚的儀式，也是一種對外界的宣言。女人告訴世人，我要出嫁了，今後名花有主；男人告訴世人，這個女人是我的了，眾色鬼退避。
??所以嶽中麟請了樂班，吹吹打打好不熱鬧，也讓一代女文豪李清照再度改嫁的消息，像插上了翅膀一樣，很快傳遍了臨安府。
??李清照的第一次改嫁，成為了一個笑話。那是因為她遇人不淑，嫁給了一個豺狼。要人品沒人品、要才華沒才華，被人當作偶像的一代才女，嫁給了這樣一個衰人，所以當時士林中幾乎一邊倒的對李清照第二段婚姻進行非議。其中她的原配丈夫趙明誠夫家人，更是對她口誅筆伐，甚至與她絕交。直到李清照醒悟過來，發現所托非人，為了擺脫第二任丈夫的殘忍迫害，毅然告上官府，婚倒是離了，世人也把她當做了改嫁的典型笑話。“猥以桑榆之晚景，配茲駔儈之下才。傳者無不笑之。”不用說，第二段婚姻給她帶來的傷害，是無比巨大的。由此便可以想見，她此次同意嫁給嶽中麟，是需要多大的勇氣。
??然而這一次令人意外的是，整個臨安府士林中的反應，倒並非有那麽多的非議。其實仔細想想，也就了然了。
??第一次改嫁的男人是個人渣，李清照遭人非議也就在所難免；而這一次所嫁之人，是如今士林中名聲如日中天的嶽中麟，觀文殿學士，東宮侍讀。其不僅學識淵博、令人折服，更是對福國長公主把持權柄、殘忍嗜殺嚴詞痛斥，並堅決與其劃清界限，表現出了士大夫該有的高尚風骨。而李清照此時選擇與危在旦夕的嶽中麟成婚，不僅表明了她的政治立場，更是展現了一種不畏生死的精神。雖然都知道她的學生是福國長公主，並不會把她這個老師怎麽樣，但能夠勇敢地站到自己學生的對立麵，這種氣節便令人欽佩。要知道如今她的學生可是一手遮天，若是支持自己的學生，她還不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雖然嶽中麟並未通知任何人，但是自午時開始，前來參加婚禮的人卻漸漸多了起來。
??街坊鄰居平時都相處的很好，看到張府披紅掛綠、張燈結彩，便都備了一份薄禮，前來討一杯喜酒吃了；臨安府的許多年輕士子，不僅是嶽中麟的忠實擁躉，更是對李清照的才名神往已久，聽到二人結合的消息，也自發的趕來相賀；嶽中麟的學生、太子趙昚自然是要前來捧場的，雖然嶽中麟再三交代他不要來，以免惹怒了福國長公主，對他下黑手。但這小子對他的姑姑好感十足，根本不相信從小到大一直對他十分親昵的姑姑，會加害於他；朝中官員，仍有不少清流士大夫，雖然總是明哲保身，但此次也被二人的精神所感染，陸陸續續的登門賀喜。翰林學士綦崇禮曾經幫助李清照得脫牢獄，對李清照有再造之恩。但其因痛斥秦檜賣國，並曾經為趙構起草了通告天下罷免秦檜的宰相之職的詔書而得罪了秦檜，在去年死於台州。而他的侄子綦清書因為官位不顯，秦檜倒是把他漏掉了。此次綦清書聽聞李清照再婚，欣然前來賀喜，這令李清照感動之至。前來賀喜的甚至有高官者如禮部侍郎陳桷等，而讓李清照老懷大慰的是，原配丈夫趙明誠的夫家人，也來了兩名官員，一個是趙明誠的親侄子趙誼，一個是趙明誠的表侄子謝伋。自第一次改嫁後，趙明誠一族便與李清照斷絕了往來，今日前來，釋放的信號，不僅僅是對李清照的諒解……
??嶽中麟心中感慨，自己義無反顧的來到這個世界，隻為能夠撐起大宋的民族脊梁。而今日可見，大宋的脊梁還沒有斷掉，還是有些人敢於呐喊出自己的心聲。雖然這種呐喊的聲音太過於微弱，但這使他看到了無數的希望。
??公道，尚在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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