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大概是吧,我也常常這麽想,不過是一杯茶葉而已,沒什麽特別的,如果真要說出它的特別之處,隻能說送禮的人不一樣吧。”
那個看似端莊優雅,實際上卻沉靜內斂,臨危不亂的小姑娘,沒有什麽太特別的,但是,他忘不掉她讓自己藏在床底下的時候純淨的眼睛裏一閃而過的慧黠。
其實內心深處是感激的,當初沈玉嫿若是真的不管他,揭發他,不是沒有機會的,鳳九檀身手那麽好。她身邊也帶了不少人,雖說一開始被他拿槍威脅住了,但是後來若是想做點什麽,不是沒有機會的。不過她沒那麽做,從食物到錢財。在他看來,那真的就是雪中送炭,沒有那些錢,他可能會很狼狽,沒有沈玉嫿的掩護,他可能直接在火車上就送了性命,所以,當時的心裏是十分感激的。
再後來是憐惜,那個時候他已經脫離了危險,看到了報紙,才知道她是洛城沈家的姑娘,還登報離婚了,雖然報紙上將她寫的亂七八糟,但是,他不相信有那麽純淨的一雙眼睛的人會像報紙上說的那樣。再想想那句鄉下土包子,隻覺得可笑至極,那麽一個玉雪美麗的女孩,居然被說成鄉下土包子。他當時隻有一個念頭。
那個叫徐文軒的男人瞎了眼了。心中也越發的替小姑娘鳴不平,隻恨不得自己能將那個男人揪出來。告訴他,不是她不夠好,隻是你眼瞎而已。
後來的再遇,是讓人驚喜的,也讓他明白了為什麽自己看到那則新聞的時候會那麽憤怒,那種一直盤踞在心頭揮之不散的憐惜又是因何而起的。
當時她的裝扮是簡單的,一件雪青色的綢緞繡花襯衣,外罩藕荷色芙蓉花織錦緞小坎肩,下~身是一條藍底白邊繡花裙子,碧綠的翡翠耳環,瑩白如玉的肌膚,雖然身上穿著一件黑色風衣遮擋了原本的光芒,但是,當時看到她,欒聿一的心中還是忍不住一顫,隻想起了一個詞:清透。
欒聿一的肚子裏沒有多少墨水,他沒有那麽深的文化修養,清透這兩個字,真讓他說這兩字有什麽含義,他又說不出來,但是,隻要看到沈玉嫿,想到的就隻是這個詞,那是一個清透的人兒。
女孩綿~軟的嗓音,讓他不免想起了火車上的那一幕,想起了和她的嗓音一樣的是她綿~軟的腰~肢。
當時逃命在即,可是,那個觸感,卻是一直停留在手臂上。
現在想起來,不知道這個應不應該算作一見鍾情。
欒聿一的臉上浮現出一抹溫柔,鳳九爺看在眼裏,隻覺得刺眼極了。當下一雙冷銳的眸子又多了幾分冰冷。
“欒督軍想太多了,那個茶葉,在玉嫿看來,其實是很平常的,她後來還送了我兩罐。”眼看著欒聿一臉上的笑容有些僵住,鳳九爺並沒有罷休,而是一再打壓:“啊,對了,二哥也有。二哥還拿了很多去送禮是吧。”
沈玉端輕輕的眨了一下眼睛:“玉嫿的一點心意嗎,她心裏裝著大家,是好事。”他能說自己那份是偷來的嗎,多丟人啊。
鳳九檀待要說話,欒聿一已經將話頭截了過去:“對啊,我不在乎她送誰了,隻是覺得她能送我,就代表我欒聿一在她心裏占了那麽點地位的,我看中的是這份情意。”
情意個屁,鳳九爺心中腹誹,卻還是沉住了氣,隻是看傻~子一樣看坐在對麵的那個人,明顯就是在自作多情,還在嘴硬不服輸。若是這麽算,玉嫿對他的情意才是最多的呢。
小到頭發絲,大到那件貂皮大氅,都是玉嫿的情意,鳳九爺本想說來著,用來打擊對麵那個自不量力的家夥,可是,話在嘴邊轉三圈,又咽了回去,他和玉嫿之間的事情,憑什麽要說給別人聽,那是用來自己回味的。
欒聿一見鳳九檀不說話,心中的暢快倒是少了幾分,顯擺就是這樣,對方接你招,才叫顯擺,對方不接招,那就不是顯擺了。
不過他也不急,有些事情是要放到後麵去說的。當即端起酒杯,招呼著沈玉端鳳九檀喝酒。
沈玉端很幹脆,鳳九爺也不含糊,雖然對欒聿一看不慣,但是,不會失了風度,最起碼這個場合不會失了風度,當下也端起了酒杯。
幾個人觥籌交錯,你來我往,倒是都喝了不少,微微的已經有了醉意。
鳳九爺冷眼看著欒聿一,看著他伸手拍著沈玉端的肩膀:“兄弟,說實話吧,茶葉,我看的重要,但是不是我最重要的。對我來說,最重要的,你知道是什麽嗎?”
沈玉端真的有些喝多了,看欒聿一,都覺得燈光下的那個人有些重影:“什麽啊?”他想不出來。
欒聿一舒心一笑,看看沈玉端,在看看鳳九檀,笑容裏透著一抹得意。慢悠悠的自懷裏掏出一方手帕。
沈玉端懵懵懂懂的看著他,不知道這個手帕,有什麽用意。當即倒有些好奇:“這裏麵,到底是什麽啊,你這麽寶貝。”
看著欒譽一掀開手帕,將裏麵的東西展露出來,沈二爺當即嗤笑一聲:“不過是隻簪子,有什麽大不了的。”
沈玉端沒注意到鳳九檀那邊的冷氣又強了幾分,目光也更加陰沉了,欒聿一卻是注意到了,當下心中卻是更加暢意,這種行為,雖然幼稚,但是,不能不說,看到鳳九檀那樣的神情。欒聿一覺得,值了。
沈夫人不接茬,鳳夫人有心往兩個孩子的事情上提,又被她三番四次的繞過去了。此時此刻的鳳夫人除了在內心不斷腹誹沈夫人的種種之外,耐心也正在告罄,最後索性不再繞彎了,直接托盤而出。
“沈夫人,說實話吧,我們娘倆這次來的目的很簡單,就是向你們家提親的,小九要娶玉嫿為妻。”
沈夫人像是早就預料到她會這麽說一樣,當下也沒有太多的表情,隻是輕聲笑道:“玉嫿太年輕,實不相瞞,我還想留她在身邊再多呆兩年,現在,談這個還為時過早吧,鳳夫人。”
沒有直接拒絕,但是,卻是在說瞎話,沈玉嫿過了年就十九了,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更別提她之前不過十五歲就已經成親了。
鳳夫人不想扣這個字眼,但是,沈夫人的表情,實在是讓她看不出來深淺來,說白了,她看不透那個老太婆在想什麽。
“可以先把親事定下來,餘下的事情以後再慢慢商量也是一樣的。”鳳夫人覺得自己是在讓步,這是她不曾做過的事情,但是,今年冬天,她做了兩次,都是為了兒子,一次是對沈玉嫿,她對沈玉嫿其實不能完全消除成見,但是,她在努力修複,盡量去發掘沈玉嫿身上的優點,不為別的,隻因為這是兒子喜歡的人。
第二次,就是這次了。麵前的老太婆比她小了近十歲,不動聲色的功夫卻是比她修煉的要好多了。
她想不明白,沈玉嫿沈玉端都是那種將事情掛在臉上的人,為什麽他們的母親這麽難對付。
鳳夫人不知道,有一種人,越是大事越能沉得住氣。
沈玉嫿明顯就是這種,而這一點,恰恰也是沈夫人身上所展現出來的。
鳳夫人心裏有點窩火,明明她們家的門庭比沈家要高出那麽多來,她又是一貫盛氣淩人的主,從來都是別人敬畏她,為什麽沈夫人不是這樣。
她們倆麵對麵坐著,鳳夫人覺得自己像是等待宣判的那個人。
時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鳳夫人覺得很長時間,可是,向旁邊的落地鍾看過去,卻還不到一分鍾。
沈夫人已經開了口:“實話實說,鳳夫人,我就這麽一個女兒,我沒想過她嫁得太遠。”沈夫人的語氣很真誠,鳳夫人是真心實意來提親的,她能看得出來,所以,她不想一直吊著人家,隻是將心中的話說出來。
“在我心中,最理想的地方就是洛城,這裏離得近,有什麽事情,也可以守望相助,離得遠了,我們不放心,玉嫿的事情————夫人,您明白的。”
她明白,她當然明白,她嫁了八個女兒,怎麽會不明白當娘的這份心思。生怕女兒出嫁之後受到一星半點的委屈,自然是希望她不遠嫁了。可是,這個好像不行。
“沈夫人,實話實說,九檀對玉嫿的心思我這個當娘的看在眼裏,最是明白不過,他認準的事情,不是誰三言兩語就能改變的,而且,您要相信我們的誠意,既然今天我們來了這裏,就是誠心來的,以後,玉嫿到了鳳家,我敢打包票,誰也不會欺負她。若是真的有人欺負她,我肯定是第一個不同意的!”
沈夫人沒說話,看著骨瓷茶發呆,好像那裏麵已經舒展開來的茶葉能給她答案一樣。
沈知初的書房裏,沈玉嫿在幫父親研墨。很簡單的事情,她卻好像已經很久沒有做過了。
父親是風雅之人,這一點,從花瓶裏插著的梅花就可以看出來。
梅花的香氣已經十分清淡,但是書房裏的氣氛卻是十分溫馨的。
父親在作畫,沈玉嫿能看出來的隻是一副簡單的輪廓,她拿不準父親要畫什麽,心中有猜測,卻又覺得好像是自己想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