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沈知初看她一眼,女兒離開近半年的時間,其實沒有太大的改變,如果真的要說變化,卻是眉宇間的舒展,可以看得出來,這半年,她過得很舒心。
“在想什麽?”沈知初一邊細細的勾勒著那個已見雛形的輪廓,一邊詢問女兒。
他和兩個兒子不一樣,他是一個純粹的讀書人,比起官場的蠅營狗苟,他更喜歡專心的做學問,他不為了給自己博一虛名,所以,他的才學卻是從來不去外麵顯擺的,琴棋書畫,隻顯擺給自己。
這也是為什麽沈家老太爺離世之後沈家落敗的原因。
有這麽一位“不求上進”的當家人,可想而知,沈家的情況會好到哪去,可是,他又是個幸運的人,年輕的時候蒙得父蔭,不用去四處鑽營,就算是吃老本,很多人看在與他父親的情分上也會照顧沈家的。
所以,這個家他還沒有“敗”的很厲害,待年紀大了,兩個兒子有成~人了,大概是因為自年幼的時候就有這麽一個不求上進的反麵例子在麵前。所以,兩個兒子都不用怎麽教的,就很上進。
他這個父親,是沒操過什麽心的。
他也真的不操心,年輕的時候這個家裏,就是夫人當家的,現在,兒子已經長大成~人,自然什麽事都不用他操心了。
隻是女兒的事情,他還是不能不關心的,這是他們家所有人心裏都裝著的事情。
“欒聿一,這個人你怎麽看?”
沈玉嫿有一瞬間的錯愕,她沒想到父親就這麽直接的問出來了。當下臉就紅了,無關情愛,隻是任何女孩家被父親問起這種事應該都會這種反應吧。
三個人一頓酒,喝的盡興,卻不能說是高興,除了沈玉端以外,另外兩個人這頓酒喝得實在是不怎麽高興。
欒聿一是被士兵扶著上車的,沈玉端醉目法眼的看著那個有些趔趄的身影,心裏暗暗發笑,看吧,酒量不敵他,都喝多了。
欒聿一即使喝多了,還不忘記和他揮手說再見,隻是看到鳳九檀的時候臉色當即沉了下去,手也放了下去,深深地看了鳳九檀一眼,卻是最終什麽都沒說,隻是直接上了車,吩咐親衛關上車門。
車子開出去了,沈玉端的手搭在鳳九檀的肩上,嘴裏念叨著:“鳳九,咱們也回家吧,我想書婉了。”
這是什麽話,前言不搭後語的,鳳九檀卻是順著他說:“你別著急,在這裏等一會,我這就去將任書婉給你接來。”
沈二爺神誌不清,忘記了自己身在何方,隻是聽得能見到任書婉,心裏就高興了,連忙乖乖答應,而且,立正站好,向鳳九檀保證自己不會亂動。
鳳九檀看他真的安安分分的站在那裏,卻是直接去開了車子。車子並沒有向沈家的方向駛去,而是向著欒聿一離開的方向追了過去。
沈玉端看的懵懵懂懂,最後才想起來,自己可以跟著一起去的,為什麽鳳九單獨開車跑了呢。
鳳九檀的車開得很快。走出去不遠就追上了欒聿一的車。
欒聿一的親衛在後視鏡裏看到那輛車還沒來得及多想,後麵的車就撞了上來,完全沒有給他應變的機會,直接將那輛車撞倒了路邊的水泥牆上。
親衛隻覺得眼前一黑,額頭上已經有濕熱的液體流進了眼睛裏,旁邊的那個人腦袋撞到了玻璃上,早就已經昏迷了過去。
車門被打開了。滿身寒氣的男人直接奔著後座上的人去的。
親衛想說話,他想要保護督軍。可是,一開口才發現,自己居然已經說不出話來,眼前一黑,卻是暈了過去。
欒聿一被撞得很嚴重,他坐在後座上,本來身邊是有人照顧的,可惜,誰也沒想到鳳九檀會從後麵追上來。欒聿一當時額頭撞到了前麵的座椅上,額頭上都是血,,人已經昏迷了過去。
路人目睹這一場車禍,有想上前一探究竟的,可是,看到滿身戾氣的男人,又都不自覺得縮了回去。
有那見機快的地痞流氓知道這是督軍府的車,已經連忙跑開去送信了。
鳳九檀的目的很明確,伸手直接向著欒聿一的懷裏探去。
手帕,簪子。
手帕扔了回去,簪子卻是直接放到了懷裏。隨後轉身上車,開著車去接沈玉端。
看著他走了,路人才敢奓著膽子圍上來。
有人眼尖,已經認出來了,那是洛城新上任的督軍,連忙七手八腳的將人從車上抬下來。
天要黑了,從藥局出來,徐文軒隻感覺這天氣真的是好冷好冷。好像這麽多年都沒有經曆過這麽冷的天。
他知道為什麽,往年的冬天不冷,不過是因為他穿的是裘皮錦緞,出入有車,可是今年不行了,他身上就這麽一件舊棉襖,還是和另一件輪著穿的。
這一冬的衣服,隻有這兩件舊襖子,灰撲撲的顏色,棉花也不是上等的,換做是以前,他別說穿了,那是連看都不會看一眼的,可是現在不行,不僅要穿,來回走路幹活什麽的還要格外的加小心,萬一掛壞了蹭壞了打上補丁會更難看。
而且,縫縫補補,這種事,母親已經很久不做了,家裏什麽事情都指望著他,父親躺在床~上一病不起,母親隻會罵罵咧咧。要麽是罵沈家,要麽是罵春姨娘,有時候又會直接罵他,罵他是敗家子,好好的一個家,就那麽給敗了。
徐文軒被她罵的難堪,卻不能反駁,因為這些事情的確是因他而起,最重要的是他隻要一和母親強嘴,母親就會罵得更凶。
時間長了,徐文軒索性也就不去管她了,她愛罵就罵吧,罵完了她也就心裏痛快了。也就會安靜上一會。
看見沈玉端,徐文軒不意外,但是,看見沈玉端神誌不清的站在磬香園,他卻是有些意外的。
洛城是他的家,他沒有道理不回來,可是,為什麽會站在這裏,還神誌不清,倒像是喝多了酒,這不意外,他意外的是為什麽他身邊沒有人照料。
自從沈玉臣坐上市長的位置以後,沈家在洛城真的是炙手可熱了。可是,現在堂堂沈家二公子,居然孤零零的站在這裏。
徐文軒是覺得有些奇怪的。
他的腳步不自覺的向沈玉端挪了過去。這裏來來回回的總是有不少車輛經過,沈玉端站在這裏,很危險。
隻是還未等他走上前,一輛汽車已經停在了沈玉端的身前。
車子很狼狽,前麵整個凹了下去。徐文軒還來不及多想,車上的人已經下來了。
天雖然有些黑了,那人又背著光,看的不是很清楚,但是,徐文軒還是認出來了,那是鳳九檀。當下再也顧不得許多,連忙轉身逃跑。
鳳九檀當時就注意到了那個背影,眉頭一擰,原本隱藏起來的戾氣又突現在眉宇間。不過沈玉端已經纏了上來,問他任書婉的下落。鳳九檀也就沒那份精力再去管那個倉皇而逃的人,而是直接架著沈玉端上了車。
對與沈玉端的癡纏,鳳九爺是一概不理的,後來見他實在鬧騰,索性一記手刀下去,直接敲暈了他。
這一下,整個世界都安靜了,鳳九爺得以悠然的開著車。
鳳九檀開車到沈家的時候正好趕上沈玉臣也回來,兩人走了碰頭,沈玉臣看著自己中午還坐著去上班的車半天不到就變成了這個樣子,嘴角忍不住直抽抽,他看看鳳九爺:“你出車禍了?”
鳳九檀思量了一會,確定自己這也算是出了車禍,就點了點頭。
沈玉臣看看他的樣子,還是忍不住關心:“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鳳九檀望著他輕笑,“沒事。這不是好好地站在這裏嗎?”
這是他今天一下午露出的第一個笑容。真心的,覺得心裏暖和一些,兄弟就是兄弟,總會在第一時間關心你的安危。
打開後座的車門,鳳九檀伸手將沈玉端扶了下來。
沈玉臣沒有多想,因為沈玉端身上的酒味實在太濃了,一個醉鬼,也讓他想不起來別的,隻是吩咐下人,趕緊將二爺扶回去。
幾個家丁上前來,從鳳九檀手中將人接了過去,鳳九檀得以自在。
沈玉臣倒是好奇:“你們兩個去喝酒,家裏喝不了嗎?為什麽非要去外麵?還喝的這麽多。”兩人邊走邊說。
鳳九的身上也有很濃的酒味。沈玉臣說話間已經不自覺的參雜了兄長似得關懷。
“爹娘都不喜歡滿身酒氣的人。”
鳳九檀當下會意,卻是不再往花廳走,而是停下了腳步:“我去換身衣服。”
沈玉臣沒有讓他立即走,而是招來管家問道:“給鳳九爺他們住的院子收拾得怎麽樣了。”
“已經收拾好了,晚上就可以住進去。”
沈玉臣想了想還是吩咐道:“直接將鳳九爺領到那邊,給他打上熱水。”這邊吩咐完卻是看向鳳九檀:“好好洗洗再到前院來。”
鳳九爺沒有立刻走,而是看向沈玉臣:“你放心將玉嫿交給我了?”不然的話怎麽會安排他洗澡換衣服,無非是想讓他給沈知初夫婦留下一個好印象。
沈玉臣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隻是,冷冷的說道:“那五十下子,你是要連本帶利的還回來的。”
說完話就轉身奔著花廳去了,穿過影壁,就已經看不見身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