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傅寒聲,他是一個矛盾的人
似是察覺周曼文在看她,蕭瀟沒有吹幹頭發,就放下了吹風機,周曼文等她下樓,她總不能把時間一味浪費在頭發上。
關上臥室門的那一刻,周曼文臉上漾著笑,她對蕭瀟說:“履善剛回到C市,說是在家裏吃完早飯,可能又要走了,澳洲那邊事情沒辦妥,他還要趕過去,忙完了才能再回來。”
蕭瀟怔了怔,那他這次回來……
“怕是因為昨天黃昏少奶奶暈倒了,所以履善才會回來,等他回到澳洲,立馬就有一筆生意等著他去談。”周曼文也不管蕭瀟步子是否慢了,隻顧自說自的:“來回長途飛行,我看履善是不能睡覺了,也不知道身體能不能吃得消?”
明麵上,周曼文是在心疼傅寒聲,可事實上呢?事實是,她在責備蕭瀟,這話是故意說給蕭瀟聽得,好像蕭瀟有多不懂事,不過是暈倒而已,卻驚動了遠在澳洲的傅寒聲,太過大驚小怪了。
周曼文這語氣,蕭瀟聽不得,她出口的一句一句話,更是讓蕭瀟皺了眉。傅寒聲這次回來,確實是太突然,原本她還告訴自己,他這次提前回來,並不見得就跟她有關,或許澳洲公事忙完,又或許博達有什麽公事急需他回來處理……
昨夜,唐瑛在醫院裏說傅寒聲怎樣怎樣不好。是的,他也許不是一個好人,但絕對稱不上是一個十惡不赦的大惡人,在他身上還是有很多優點的,比如他對溫月華很孝順;對寧波很縱容。
初回C市,他不動聲色買好了鞋子,他在車內彎腰幫她套鞋;她不喝牛奶,清早傅家廚房裏的那杯水果羹;前不久葡萄園裏那幾顆被他細心洗幹淨的葡萄……
蕭瀟不想欠傅寒聲,說白了,她是不想欠任何人。可他回來了,不管是為了一窮二白的蕭瀟,還是為了唐家長女阿媯,她必定是虧欠他的。
還有這周曼文,她叫傅寒聲“履善”,卻用“少奶奶”來稱呼蕭瀟,擺明了是把她當外人來看待。
人前待她和善,私底下……值得深究。
傅宅餐廳,寧波已經換回正常衣服,他跟溫月華告狀:“我問過Sawyer,那件民國袍子之前從未有人穿過,你可要好好管管,我哥總喜歡欺負我。”
溫月華推卸責任:“我可管不了,履善現在有媳婦了,要管也該是瀟瀟管。”
這是打趣,蕭瀟不接話就對了,但心裏卻有點虛,她管傅寒聲?這玩笑開大了。
寧波看了一眼不說話的蕭瀟,又看了一眼含笑看報紙的傅寒聲,嘟囔道:“小嫂子管我哥,我看有點懸,可別小嫂子還沒張口,我哥就一口把她給吃了。”
寧波說這話原本也沒什麽,但都是成年人,傅寒聲一口把她給吃了,這話瞬間就變得有色起來。這話出口,溫月華抿嘴笑,伸手輕拍他的頭,無奈道:“你啊――”
蕭瀟一尷尬,就臉紅,傅寒聲靠著椅背,見她這樣,心頭一熱,放下報紙,伸手去拉她的手,傅母在場,蕭瀟掙開不好,也沒拒絕,她沉默著,至於在想什麽,傅寒聲是不知道的。
他猜:“童言無忌,波子說話向來是沒大沒小。”
蕭瀟想,寧波沒大沒小,那也是他慣得。還有他說童言無忌,她和寧波一樣大,這麽說來,她在他眼裏,也是一介兒童?
她不說話,傅寒聲也就不說了,隻拉著她的手,放在他的腿上,動作是親昵的,蕭瀟覺得這人有點得寸進尺了,卻不能不悅,還要帶著笑,因為溫月華在看。
他也在看她,目光且深且熱。
“怎麽頭發沒吹幹就下樓了?”傅寒聲問。
總不能說她吹頭發的時候,周曼文一直拿眼神催她吧,蕭瀟轉移了話題:“聽周姨說,你今天還要回澳洲?”
他笑:“是這樣的。”
――那你為什麽還要回來?
這話蕭瀟沒有問出口,因為傅寒聲說話了,他讓她這幾天先住在傅宅,正好可以陪陪溫月華。原本談話氣氛還算融洽,蕭瀟也可以忽略她被他握著手,放在他腿上的親昵之舉,但他下一句話卻讓蕭瀟倏地抽回手,管溫月華有沒有在看,管其他人看了會有什麽壞想法,這人太過分了。
他跟她商量:“我讓曾瑜把阿慈帶過來,你幫我照顧它幾天?”
誰要照顧那惡犬,不,惡犬是一條叫MOMO的雪獒,但在蕭瀟看來,是沒有任何區別的。
傅寒聲怎不知她惱了?見母親不明所以的看著他,他朝母親眨眨眼,似是跟蕭瀟隻是開了個無傷大雅的小玩笑,縱使蕭瀟生氣,那也是他們之間的夫妻小情趣。
溫月華笑笑,也沒放在心上。
早餐並不難捱,吃罷早餐,周毅已經來了,傅寒聲這時候開了口,說他一會兒還要去澳洲,不能在家裏多耽擱,蕭瀟見他正跟溫月華說著話,就去了廚房。
等她從廚房裏走出來,不管是餐廳,還是客廳裏都不見傅寒聲,隻有溫月華一個人坐在客廳沙發上泡茶喝,難道他已經走了?
沒聽見汽車聲啊!
“媽,他呢?”
溫月華知道蕭瀟在說誰,可她偏偏裝作不知道,她笑道:“寧波回房間去了。”
“……不是寧波。”蕭瀟站在客廳裏,糾結傅寒聲的名字,她若說“傅寒聲”,溫月華會覺得這麽叫太生疏,可她若是叫“履善”,又太親密了,她叫不出口。
溫月華靠著沙發,手支著頭,疑惑的看著蕭瀟,眼眸不知為何閃爍了一下,她很快又說道:“哦,你是說周毅啊?”
聽出來了,溫月華很喜歡打趣她這個晚輩。
這是蕭瀟闊別長輩調侃的第五年,因為這種財富太稀缺了,反倒讓她無法心生出尷尬和其它情緒,反倒覺得心是落單的。
能調侃她的人,都不在了。
這時,溫月華嗔笑道:“傻孩子,你要找的人,不就在你身後嗎?”
蕭瀟下意識轉身,卻沒想到傅寒聲離她很近,她這麽忽然一轉身,額頭差點碰到他下頜,她剛想退開,他卻摟住了她的腰,垂眸看著她,就連眉梢間似乎也帶著溫情。
“找我?”
室內光線明亮,他用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靜靜的望著她,蕭瀟鼻息間都是他的氣息。
這樣的姿勢,在其他人眼裏應該是親密的,是曖昧的,要不然溫月華不會站起身,清了清嗓子說:“我回房間補補回籠覺,履善你一會兒離開,不用跟我說了。”
傅寒聲應了,目光卻沒離開過蕭瀟。
蕭瀟避開他的眼睛,她不輕易與人如此貼近,尤其是近年來,她就像是隆冬天,樹杈上懸掛的冰柱,期待一場陽光的來臨,卻又害怕陽光照射,怕融化,怕消失。
她從曾經冷漠狠心的唐媯,一步步走進恐懼的沼澤地。她不要任何溫情,也不需要溫暖,她冷冷淡淡,隻因為承受不起。
她從電視和報紙上看到的傅寒聲,他是麵無表情的商界巨擘;但此刻站在她麵前的傅寒聲,他的表情仍是漠然的,但眼裏卻有陽光進駐,似乎這才是生活裏最真實的他。
“這次回來,是算計?”她終於問了。
傅寒聲不意外,也不生氣,他像一個老師一樣,耐著性子教蕭瀟:“這樣問太直白,如果我說不是,你又怎麽摸得準我是不是在騙你呢?”
“不重要,我隻想知道,唐媯究竟還有多少可以被人算計的價值。”
傅寒聲意味深長道:“我算計誰,也不會算計我妻子。”
她拿話反問他:“你妻子不就是唐媯嗎?”
“此刻,站在我麵前的是蕭瀟,如果是唐媯,她不會拿著一塊月餅來找我。”唐媯善於利用人,算計人,但蕭瀟……她不願虧欠任何人。
而他傅寒聲是那個“任何人”裏的其中一員。
他手臂鬆了,他放開了蕭瀟,他知道她伸出的左手裏,拿著一塊月餅,適才她站在客廳裏跟母親說話,左手背後,他站在後麵看得一清二楚。
04年,他出手幫唐家解了困局,原以為唐媯那樣的性子,定是會卷土重來,縱使不卷土重來,勢必會對一個叫傅寒聲的男人睚眥必報,殊不知……同樣是一個叫蕭暮雨的男孩,他不喜唐媯,他喜歡的是蕭瀟,他逼蕭瀟親手殺死身體裏的唐媯,他要一個心向朝陽的女子,她給了,她放棄所有的心有不甘,跟過去所有人斷得幹幹淨淨。
蕭暮雨不讓她做的,她一件都不會做,她在後來的三年間,隻守蕭暮雨的諾,隻欠蕭暮雨的情,而他傅寒聲,他在茫茫人海中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跟他很像的人,原以為會成為一時較量之樂,卻因她的退場,在無人獲知的淩晨時分,隻能看著窗外明明滅滅的萬家燈火,發出一聲悵然若失的歎息。
沒了樂子,那就再找其他樂子吧,人人都道生活沒意思,可就算沒意思,也要努力過得有意思起來。
2004年,周毅和華臻身為傅寒聲的助手,經曆了半年廝殺打拚,一舉吃下通訊巨頭華康28.4%的股份,2005年,華康股票翻盤,利益回滾,傅寒聲利用錢生錢,慢慢吞吃華康剩餘收購股份,到了2006年,他已是華康最大的股東,更成為了真正的幕後掌權人。
2006年,是傅寒聲,也是博達集團最風光無限的一年,博達涉足十幾種行業,已經不能用億萬富翁來形容他了,他名下資產,每天都在急劇攀升,僅僅是他手中的固定資產,就不知道能負擔多少人的一輩子。
同樣是2006年,在南京的某個角落裏,蕭暮雨住院,蕭瀟淩晨起床兼職送報,送牛奶,她騎著自行車,因為還要趕著回醫院給蕭暮雨送飯,她把車騎得很快,在路上和一輛突然拐彎,緊急刹車的汽車撞在了一起,她摔倒在地,牛奶灑了,沾了她一身。
那是一輛黑色豪車,車身太高,也太大,隱蔽性很強,蕭瀟望去,隻看到司機戴著墨鏡,隔著玻璃,臉是模糊的,裏麵坐著什麽人更是看不清。
那輛豪車被她的自行車給劃傷了,她敲敲車窗玻璃,想跟裏麵的人道歉,但司機卻開車絕塵而去。
蕭瀟不會知道,那天她原本可以不摔倒的,是坐在車裏的人,對前座周毅說了一句話,他輕聲慢語:“撞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