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她從走過,像是夢一場
撞了人,那天周毅開車離去,從後車鏡裏看傅寒聲,車窗開著,他眯眼看著晨曦陽光,臉上的表情竟是憂傷的。
2007年8月16日,傅寒聲站在晨曦裏,他一口一口吃著蕭瀟給他“留”的月餅,他微微眯眼,他說:“好吃。”
傅寒聲抵達澳洲當天,曾給蕭瀟打過一通電話,他還有合同要談,盡可能縮短談話時間,細算下來,也就三句話。
“剛下飛機,你代我跟媽說一聲。”
“華臻是我秘書,這兩天她會去家裏找你,關於轉校讀研該辦哪些手續,你直接跟她談。”
“有事給我打電話。”
蕭瀟情況比較特殊,之前在南京,其實她已經收到了研究生錄取通知書,但她現在要轉校,問題就出來了:也不知道C大研究生學校願不願意接收她?如果C大同意她轉校就讀,她還要聯係南京那邊調檔給C大研究生學校。
轉校就讀這事,看似兩句話就能慨括,但真正辦下來卻很棘手,手續複雜是一回事,來回奔波更是避之不掉。
傅寒聲那位女秘書,蕭瀟三年前就聽說過,她和周毅分別是傅寒聲的得力戰將。有些應酬,傅寒聲不方便出麵,多是她出麵周旋,這樣一個女人,不過30歲的年齡,卻早已在商界百毒不侵。
據說,華臻是C市身價最高的女秘書,住別墅,開名車,穿限量版名牌服飾,年薪驚人,遠遠高於博達高層,儼然是C市最為低調的隱形女富翁。
這樣一個女人,絕不是善茬。
蕭瀟的直覺是對的,華臻接到老板電話之後,好一會沒回過神來,她受傷了,但有些話她是不敢跟傅寒聲說的,也許那已經稱不上是“說”了,是發泄。
“傅先生結婚這事,你知道,就我不知道,太傷人了。”
華臻這些火,也隻能對周毅發泄了,她有本錢生氣,她一個女人這些年來追隨傅寒聲在商界風裏來雨裏去,一年年成長起來,比男人還有魄力。沒錯,她收獲了財富和地位,30歲就已經可以丟下工作,每天吃香的喝辣的,環遊世界了,但她也付出了慘痛的代價,最初幾年,飯局不斷,席間少不了觥籌交錯,有兩次胃大出血;幾年前有筆上億合同,傅寒聲下了死命令,必須拿到手。她為了爭取合作方,陪喝陪玩,陪盡了笑臉,到最後險些被對方占了便宜,她在午夜時分,站在北風呼嘯的大街上,也曾心酸的直掉淚,但哭過一場,第二天又會化好妝容,帶著笑臉重新征戰商界。
說到底,她也是一個女人,她信任她的老板,一直堅定不移的服從他的命令,工作理性,但私底下卻感性的希望,這種工作上百分之百的信任,可以被帶到生活裏,不求同等,百分之五十也行。
百分之五十?哼……
華臻想冷笑了。
周毅容她冷笑,耐著性子等她冷笑完了,這才開口說話:“臻子,你也別憤憤不平了。你記住,你我可以成為他一輩子最得力的下屬,但永遠別奢望能夠成為他的朋友。他有什麽心事,有什麽想法,我們隻能意會,隻能猜,除非他主動開口,否則不能問。他這人生性多疑,卻在工作上對你我委以重任,這已是破例。”
周毅的話,讓華臻的火氣有所緩和,但心裏是不服氣的,她問:“那黃毛丫頭有什麽厲害之處,到頭來,傅先生怎在萬花叢中獨獨選了她?”
“她可不是黃毛丫頭,我隻告訴你,她是唐瑛長女,至於傅先生為什麽娶她,你仔細想想也就明白了。”周毅這麽一說,可謂一語道破華臻先前疑惑。
華臻隻道那個叫蕭瀟的黃毛丫頭太過平凡,況且還是一個年紀輕輕的大學生,卻沒想到她還有這層身份。
她不問了,也不生氣了,忽然沉下了性子,她又是那個處事冷靜,公事公辦的華臻了。這就對了,三年前,傅寒聲出資幫助唐氏,已有放長線釣大魚之意,她這個老板若想得到唐氏,就一定會耍盡手段,賠上一段婚姻又算得了什麽?一如傅宗偉事件,隻要傅寒聲想,就沒有他做不到的。
她會幫助蕭瀟去C大讀書的,誰讓她是唐家長女呢?
“你要對她客氣一些。”周毅說了這麽一句話。
華臻諷道:“因為她是傅太太?”
“也不完全是因為這個,總之你對她客氣一些就對了。”有些事,周毅也吃不準,傅寒聲對蕭瀟的態度,他也是霧裏看花,有時無情,有時卻又難以言明。
06年,清晨南京街道,傅寒聲似是看好戲一般,讓周毅開車撞蕭瀟,那可是真撞,至於撞到什麽程度,全然沒個準數。
但07年,傅寒聲卻會因為蕭瀟一次暈倒,半路轉換車道,前往機場,連夜回國。
周毅看不懂傅寒聲的心思,無情是他,看似溫情也是他,究竟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他,周毅糊塗了。
既然不清楚,多年經驗告訴他,凡事多觀望。
再說華臻也有心會一會這位唐大小姐,看看她是何許人也。她去傅宅那天,其實已經跟蕭瀟通過電話了,她先介紹了一遍自己,還是很有禮貌的:“傅太太,如果您方便的話,我現在就可以去傅宅找您,馬上就要到九月了,有很多手續需要在這之前就辦理好,這事趕早不趕晚。”
“你來。”
女子聲音簡潔,除了最初接電話的那聲“嗯”,就隻有這聲“你來”了。
華臻掛斷電話,隻當這位千金大小姐性子高傲,深深為老板不值,怎就娶了這等貨色,就算是為了唐氏,也不值。
華臻去傅宅那天,是午後時間,這一天午後,C市上空不見太陽,隻在湛藍的天空上漂浮著幾朵打瞌睡的雲。
她是傅寒聲秘書,常常跟著他辦事,多年來因為公事出入傅宅多次,傅家上下對她並不陌生,周曼文跟她打了聲招呼,就帶她直接去了客廳。
其實很好找蕭瀟,因為客廳裏隻有她一人,溫月華有午睡習慣,這時候正在臥室睡覺,至於寧波,早晨起來就出門了,至今不見人影。
在華臻的想象裏,唐家長女縱使不張揚,至少也應該有著精致的妝容,再不濟也該穿著最亮眼的服裝,但這些統統沒有。
蕭瀟在看書,穿著年輕女孩常穿的T恤和牛仔褲,長發被她隨手挽了一個鬆鬆的髻,眉眼極美,漂亮的臉上沒有任何化妝品的痕跡,似是聽到了腳步聲,她抬眸望向華臻,明明是沉靜的眸,但華臻卻覺得從那雙眸瞳裏散發出來的光是十分耀眼奪目的。
這位千金大小姐,跟華臻以往見到的豪門千金不太一樣。
“少奶奶,華小姐來了。”周曼文走過來,站在了蕭瀟身邊。
蕭瀟實在是不喜歡聽周曼文喚她“少奶奶”,但現在不方麵說,因為有人在,周曼文是傅家老傭人,溫月華重視,傅寒聲禮遇,所以有些顏麵,蕭瀟還是應該為她留幾分的。
“你去忙吧,有什麽需要,我再喚你。”蕭瀟放下書,輕淡回道。
華臻意識到她之前的想法錯了,她這些年什麽人沒見過,眼前這位小姑娘,雖比她小了九歲,但一舉一動,再加上言語間的鎮定,足見辦事老練。
“坐。”
華臻在蕭瀟對麵坐下,心卻是越來越沉了,她一個30歲的女人,竟然被一個21歲的小女孩牽著鼻子走,怎不窩囊?
蕭瀟說:“想必來之前,你已經對轉校程序有所了解,需要我開哪些證明,你說,我辦。”
這場談話,華臻竟是被動的,跟蕭瀟談起轉校這事,態度上也正色了起來。有什麽想法回去後深想,現下先把談話應對了再說。
華臻問蕭瀟是不是黨員,如果是,到時候還要抽調黨組織關係檔案。蕭瀟沒有入黨,但通過她跟華臻這麽一交流,知道轉校這事不能急,隻能一步一步來,蕭瀟在南京那邊的錄取通知書,在山水居放著,她跟華臻約了再見麵時間,怕是要特地回一趟山水居了。
送華臻出門,池塘水麵波光粼粼,卻有很多小魚在池塘裏翻騰跳躍。
“要變天了。”蕭瀟輕聲呢喃。
華臻聞聲看她,這位傅太太略顯蒼白的臉上似被水光照亮,別有一番動人之美。
同樣是這一天,C市淮安路的一棟公寓裏,蘇越正站在暗房裏衝洗照片,其中一張相紙被他定影清水衝洗,似是忽然發現了什麽,他拿著夾子夾起相片,舉高查看,這一看,蘇越皺了眉。
那張照片是他在鳳凰音樂噴泉廣場照的,原本他照得是水柱,但水柱隨著音樂降落,於是煙雨迷蒙中,有女子安靜淡然,仰臉望著頭頂白鴿,嘴角帶著淺笑,猶似三月暖日,偏偏眼神空靈破碎。
隔天吃罷早飯,蕭瀟回山水居。
她讓張海生先去備車,然後去了溫月華房間,滿滿的京戲味,若是碰上溫月華興致高,還能聽她跟著戲裏主角唱上兩嗓子,她可不是瞎唱,唱出來那可是有模有樣,不比戲裏主角弱。
溫月華今天沒唱,她坐在一把藤椅上,默默翻找著電話薄,她養的那隻家貓,在臥室裏悠閑的散著步,見蕭瀟進來,呲牙“喵――”了一聲,不算太凶惡。
這隻貓又白又胖,傅家上下都叫它:雪兒。倒也貼切。
蕭瀟說:“媽,我在南京那邊的錄取通知書在山水居放著,今天要回去一趟。”
“什麽時候能回來。”
“辦完事就回。”
溫月華叮囑道:“盡量早一些,我正在找一位老中醫的電話,之前聽人說,他對調養身體很在行,等你回來,我帶你過去看看。”
蕭瀟應了,也不耽擱時間,出了臥室。
院子裏,張海生已經開著一輛車駛出了車庫,和高彥並排站在車外等蕭瀟,寧波穿著家居服,正在老槐樹下遛狗。
還是稱呼一聲藏獒吧!傅寒聲果真還是讓人把阿慈送了過來,不過沒有交給蕭瀟照顧,而是托給了寧波,山水居傭人把阿慈交給寧波時,轉告了傅寒聲的原話:“寧少,傅先生交代過,讓您多帶阿慈在院子裏轉轉。”
寧波當時還撇嘴:“狗比人還金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