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傅宅婚房,他真的是魔鬼
傅寒聲笑笑,這事算是定下了。
臨河大道,傅寒聲抽出一支煙,嫻熟點燃,察覺蕭瀟不知何時搖下了車窗,似是這才有了紳士風度,後知後覺的問:“介意我抽煙嗎?”
蕭瀟對上他的眼睛,輕聲道:“不介意。”
應對傅寒聲,蕭瀟很世故,因為她在說謊。
她不喜家人抽煙,對的,僅限家人。
多年前,蕭暮雨正值高三年級,那一年伴隨高考帶來的考前壓力,他在數不清,令人輾轉反側的夜晚裏,學會了抽煙。
那些年,抽煙是壞學生的標誌,如果被政教處逮到,是要寫檢查,挨處罰的。
蕭暮雨出師不利,據說他在男廁抽煙時,政教處胡主任很不幸的走了過來,胡主任畢竟是有兩把刷子的,他不嚴肅批評,也不勃然大怒,他說:“蕭暮雨同學,不錯哦,什麽時候學會抽煙了?”
蕭暮雨也很平靜,不似其他同學嚇到臉色發白,更沒有慌不擇跌的扔煙遁逃,他繼續抽他的煙,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架勢,這也就算了,他竟然又抽了一支煙,不要命的遞給胡主任:“胡主任,要不,您也來一支?”
胡主任含笑接了那支煙,點燃之後,還跟蕭暮雨道了聲謝。
一支煙抽完,蕭暮雨平靜離開:“胡主任,我上課去了。”
“去吧。”
這樣的對談,實在是很和諧,師生關係令人豔羨,但一堂課下來,蕭暮雨的處罰也下來了,甚至還在公告欄上出名了一把。
寫檢討,掃一月廁所。
別人掃廁所,敬而遠之,蕭暮雨不一樣,他長得帥,學習又很好,試想一下,一個大帥哥,每天放學後,拿著拖把,提著水桶,在人來人往的校園中這麽一走,就跟模特走秀一樣,唯一的不同是,這位模特的戰場不是T台,是男廁。
不過不影響他的魅力值,女生見了他會抿嘴一笑而過,細看臉頰上定是會生出一片片火燒雲。可是那日,臉紅的是蕭暮雨。
臉紅,是因為慍惱。
蕭暮雨第四天去掃廁所,還未走近,便看到好幾位男孩子對著他亂起哄,他們說:“蕭暮雨,你妹妹待你真好,我要是有這麽一個妹妹,做夢也會偷著笑。”
在那間簡陋,又髒又臭的廁所裏,蕭暮雨看到了彎腰清掃廁所的蕭瀟,在此之前,他一直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麽,每天清掃廁所,每天照樣抽煙,被蕭瀟看見過幾次,也沒見她說過什麽,但那天,蕭暮雨難堪了,仿佛被人狠狠抽了一巴掌,臉上火辣辣的疼。
“誰讓你來的?你快出去,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地方。”他拽著她手臂,拉著她往外走,滿臉都是怒氣。
她不走,重重的踩他的腳,他一痛,立馬鬆了手,她看了,嘴角揚起一抹極淺極淺的微笑,拿著拖把繼續拖地,卻對他說:“平時在家裏,衛生都是我打掃的,你哪能幹這個?我拖地,你到外麵等著,如果閑著無聊,就再抽支煙,一支煙抽完,我這邊也就打掃完了。”
蕭瀟從未開口讓蕭暮雨戒煙,但她那天說了這麽一段諷刺人心的話,蕭暮雨一直到死,都沒有再抽過煙。
那天夕陽黃昏,暮色有些重,跟2007年的今天很相像,蕭暮雨和蕭瀟衝完廁所,兩人各自提著一隻鐵桶,吱呀呀的響了一路,惹來眾人頻頻張望,就連胡主任也忍不住皺了眉。大概覺得蕭暮雨不受教,竟然還請了幫手過來幫忙。
後來,蕭瀟故意拿煙給蕭暮雨:“要抽煙嗎?”
蕭暮雨又惱又氣,奪走她手裏的煙,打開窗戶,直接扔了,扔完見她低低的笑,也被她感染了,跟著她一起笑,不抽煙了,因為她不喜歡,他知道。
蕭瀟不喜歡別人抽煙,傅寒聲也知道。
他在南京,第一次當著她的麵抽煙,她很細微的皺了一下眉,但她不說,其實她隻要張口說一聲,他哪怕煙癮犯了,也會暫時忍住,不當著她的麵抽煙。
他告訴自己,她隻是太有禮貌了,不好意思說出“介意”那個詞,彼此熟悉了就好。他是這麽告訴自己的,但那句“不介意”卻牽出了他隱忍一天的壞情緒,不是不介意嗎?於是那煙傅寒聲抽了一支又一支,到最後車內都是煙味,開著窗也沒用。
蕭瀟嗆得不行,忍著咳嗽,她伸手找水喝,殊不知這邊傅寒聲踩了油門,車子經過提速,夜風直往車內灌。
那時候,蕭瀟剛打開瓶蓋,把瓶口送到嘴邊,傅寒聲忽然間這麽一提速,瓶口雖說沒有碰傷蕭瀟的嘴,裏麵的水卻灑了出來,沿著蕭瀟姣好的下巴往下落。
傅寒聲連忙停車,抽出幾張麵紙就開始幫蕭瀟擦拭善後,他承認,蘇越的出現,讓他開始不安了,他甚至想勸蕭瀟轉校,隨便哪所學校都行,國內國外,隻要不是C大,但他不能,她會起疑,會徒升好奇心,種種壞念頭,隨便一種都能令他異常焦躁。
蕭瀟僅讓他擦了幾下,就取走了他手中的麵紙,自己低頭擦拭著,胸前衣服有些濕,不過還好,並未走光。
傅寒聲看著她擦,薄唇開啟,那聲“抱歉”在他唇齒間跑了一圈,又調皮的消失了,可他畢竟還是示好了,又抽出幾張麵紙,若無其事的替她擦著白皙的頸,誰知煙灰落在了她的手背上,這一次傅寒聲是真的皺了眉,遷怒一般,直接把手中燃燒一半的香煙摁滅了,再然後握住蕭瀟的手,低頭去吹她手背上的煙灰。
那動作並不會讓蕭瀟想到“猥褻”這個詞,男人若是認真起來,再輕佻的舉動,也不會讓人心生反感。
“開車吧,寧波他們怕是等急了。”
蕭瀟抽出手,低頭把沾濕的麵紙揉成一團扔在了紙簍裏。
傅寒聲沒有說話,再開車,速度較之先前慢了許多,嚴格意義上來說,是很慢很慢,恐怕自行車都要比它快,蕭瀟不看他,這人說不出那聲“抱歉”,不過花樣倒是挺多的。
蕭瀟終究還是問了:“開這麽慢,什麽時候能到傅家?”
“讓他們等著,我們不急,慢慢開。”隔一會兒,傅寒聲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補充道:“這次瀟瀟再喝水,保證不會灑出來。”
傅寒聲說著,看了蕭瀟一眼,蕭瀟嘴角開始有了笑意,笑完卻是靜默,她竟被傅寒聲調侃了。
兩人姍姍來遲。
一桌子的人都在等他們,寧波黑著一張臉,離得很遠,就嚷嚷著一定要罰酒三杯。
“倒酒。”
傅寒聲大步往餐桌方向走,甚至打手勢讓寧波把酒倒上,擺明了認罰。
溫月華皺眉阻止:“這酒,你不能喝,忘記昨天晚上自個兒胃不舒服了?”
“這酒若是不喝,波子怕是回美國後還會怨我。”傅寒聲也很為難,這時蕭瀟已經走了過來,傅寒聲看著寧波道:“這樣吧,這三杯酒罰我就好,饒了瀟瀟,再不成我代她喝了。”
寧波原本沒想罰蕭瀟的,可聽了傅寒聲的話,又覺得,傅寒聲昨晚胃不舒服,今天怕是沒好,這酒確實不適合讓他喝,但蕭瀟卻是可以喝的。
既然是夫妻,罰誰其實都是一樣的。
“罰酒名頭不太好,不過今天這酒,我哥可以不喝,小嫂子卻不能不喝。”寧波倒了滿滿一杯酒,走到蕭瀟麵前,看著她道:“小嫂子,你看,你和我哥已經結婚了,雖說不辦婚宴,但有些禮數卻不能少,說起來我還沒有給你敬過酒,舅媽身為你婆婆,表麵上不說我,可別等我前腳剛離開,後腳就開始誹謗我不懂事,不知禮。這酒啊,你必須喝。”
那酒近在眼前,而且還是白酒,蕭瀟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這時,傅寒聲站了起來,伸手就要接寧波手中的那杯酒,“我代喝。”
“不行――”
這兩道聲音一前一後出自兩個人,分別是寧波和溫月華。
蕭瀟接過寧波手中的那杯酒,硬著頭皮一口氣喝了,她哪能讓傅寒聲幫她喝?不是胃不舒服嗎?若是回頭胃再難受,倒變成她的不是了。
一杯酒喝完,寧波該消停了吧?
蕭瀟錯了。
這酒喝了第一杯,就會有第二杯,第三杯,C市規矩,酒席敬酒,需滿三杯。溫月華原以為傅寒聲會阻止,寧波雖然敬酒合情合理,但他最怕傅寒聲,若是傅寒聲說上一句,寧波縱使不情願,也會消停下來,但那天傅寒聲似是餓了,他胃口好極了,當蕭瀟被寧波纏著敬酒時,他專攻餐桌上豐盛的菜色,送入口中,吃得優雅,吃得津津有味。
溫月華納悶了,前些時候,發火不讓蕭瀟喝酒的那個人是他,如今放任不管,任由蕭瀟喝酒的那個人也是他,搞什麽啊?
這天是傅寒聲和蕭瀟登記結婚的第16天,蕭瀟在一場不動聲色的預謀裏喝醉了。
餐桌上,溫月華和寧波閑話家常,蕭瀟渾渾噩噩的聆聽著,混沌的意識正在和殘存的理智進行著最後的拉鋸戰,最終前者占據上風,而後者落荒而逃。
此時的傅寒聲,沒有人察覺他在悄然離席後,斜倚在庭院中的老槐樹樹身上點燃了一支煙,煙頭火光明滅,照亮了他麵無表情的臉,也照亮了他蹙起的眉。
縈繞的煙氣,猶顯蕭索落寞。
夜已深,他從褲袋裏掏出一隻錢包,從裏麵抽出一張折疊整齊的紙,上麵隻有短短12個字。
――不要傷害她,不要讓她一個人……
2007年6月末,離蕭暮雨去世還有一個月,他每天飯量很小,僅能勉強維持生命,除了毫無意義的治療,每天大部分時間都會躺在病床上,少言語,多沉默。
對於死亡,他在經曆了最初的絕望之後,最終麻木認命。
那天南京天氣不太熱,蕭瀟征得醫生同意後,在護士的幫助下,一起把蕭暮雨挪到輪椅上,她想推他去花園裏走一走。
他已不能走路,走幾步就會喘得厲害,人也消瘦得很。
她推著蕭暮雨,走得很慢,她一邊走,一邊彎腰跟他說話,講他們小時候,講上學趣事……蕭暮雨沉默的笑,笑著笑著,卻抑製不住內心的痛楚,他低頭,眼淚一滴滴的往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