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陰轉晴,他是避居塵世客
蕭瀟步子越來越快,腳踝處傳來逼仄的痛楚,那種痛感從足部一直抵達她的頭部……
張海生迎麵走來,見太太走的那麽快,看得他心驚膽顫,他想叫她走慢些,但話還未說出口,就見傅太太腳下一陣踉蹌……
右腳好像不再是她的,劇痛傳來,有淚從蕭瀟的眼眶裏狠狠砸落,這次右腳該廢了吧!
蕭瀟右腳不可能廢掉,但周二那天下午卻是真的傷到了骨頭,她疼得昏了過去,張海生嚇得臉都白了。
再次醒來,是在醫院。
病房裏開著燈,但已是深夜,燈光照在蕭瀟的睫毛上,落下柔和的陰影,她的手被人握著,是近在咫尺的他。
也不知道傅寒聲是什麽時候來的,除了眸光比往日沉了一些之外,整個人卻是出乎意料的平靜,見她醒來,他不追問,也不斥責,就連言語也是淡淡的,“近期不要去C大了。”停了幾秒,他鬆開她的手,似是補充,更似是陳述:“大一課程,邢濤會出麵幫你代講。”
蕭瀟閉上眼睛,把手縮回被子裏,如此這般,她的確是沒有再去學校的必要了。
接下來,蕭瀟在醫院裏住了長達一個多星期,有關於周二那天的事情,傅寒聲沒有問,她也沒有提,傅寒聲生氣了嗎?
沒有人知道他是否生氣了,就在蕭瀟以為他在生氣時,他卻放下了所有的工作,每天在醫院裏守著她。
骨科,VIP病房。
康弘安排了特別看護,被傅寒聲打發走了,他親自照料蕭瀟的一日生活,除了康弘和相關專家醫生之外,他不見任何人。
那段時間裏,他和她每天有大把的時間在一起,但對話卻很少,細算下來,竟不如她在C大住校時,兩人的對話多。
這樣的相處氛圍,蕭瀟想說些什麽,卻又不知道該怎麽開口,於是隻能任由沉默暈染。
起初,基於氣氛冷窒,蕭瀟有時候想去洗手間,再加上正在輸液,隻能忍著。
看起來那麽漠然的他,不管是坐在一旁,雙手環胸閉目養神,還是悠閑的翻看金融雜誌,竟然都能在最快的時間裏察覺出她的異常來。
他走到她身旁,也不點破,伸手把點滴瓶取下來,交給她的同時,叮囑道:“瓶子盡量舉高。”
蕭瀟第一次舉瓶子很失敗,血液回流,一下子竄起很高,傅寒聲臉色都變了,事後蕭瀟紮針輸液處顏色發青不說,還腫了起來。
也就是那天半夜,蕭瀟從睡夢中醒來,發現傅寒聲坐在床畔椅子上,低頭打著盹,睡前他一臉漠然,可她睡著後,他卻握住了她的手,是那隻血液回流的手。
她靜靜的看著他,心裏潮起潮落,緊了緊他的手。
他睡得並不安穩,又是一個警覺心太強的人,蕭瀟這麽一回握,他忽然睜開了眼睛,下意識去看她,那雙深沉的眼眸裏竟是布滿了血絲。
“想去洗手間?”他湊近她問。
那一吻,她吻得莫名,卻也吻得難受,仿佛一顆心被兩股不同的力道拉扯著,疼得她眼睛酸澀。
後來,是他終止了這個吻。
如果那天,是他送她去學校的話,還會發生這種事嗎?她腳受傷了,哪怕工作再忙,也不該把她丟給張海生……
蕭瀟是見蘇越出事的,有關於這一點,就此作罷,認親也好,因蕭暮雨失控也罷,他都不願再繼續追究了。
傅寒聲平複躁動的情緒,把蕭瀟抱在了懷裏,輕輕的歎:“不是在怪你,我是在怪我自己,身為丈夫,我卻沒能好好照顧你。”
蕭瀟摟著他的脖子,把臉埋在他的肩頭,隻有眼淚一滴滴的往外滲,不是他的問題,是她的問題,她開始不認識她了。
她害怕這樣的自己。
溫月華悄悄來醫院看望蕭瀟那天,正值張海生和高彥值班。
VIP病房專區共有四個,蕭瀟入住病房之後,為了避免走漏風聲,每天都有人輪流值班,杜絕其他人入內。
這日,老太太來醫院,可謂是過五關斬六將,先是康弘放行,緊接著是高彥放行,高彥要進去通報,被老太太給阻止了。
病房裏,蕭瀟躺在床上,傅寒聲靠坐在床頭,正念新聞給她聽,或是見蕭瀟閉著眼睛,不知道是不是睡著了,他低頭試探的喚她一聲:“瀟瀟?”
那聲音很輕。
“我在聽。”聲音亦是平和家常。
溫月華沒有再入內,她悄悄退了出去。
傅寒聲黃昏時分才獲知溫月華曾在白天來過醫院,他在走廊裏給溫月華打電話,問母親既然來了,怎麽又一聲不吭走了呢?
溫月華坐在傅宅客廳裏,慢吞吞的撫摸著家貓,沒有正麵回應傅寒聲的話,隻開口道:“最近瀟瀟大概是時運不好,我改天去萬佛寺為她求之平安簽,你在醫院裏好好照顧她。”
溫月華有意見,傅寒聲聽出來了,他淡淡的說:“是應該好好照顧她,再不能因為公事,把她丟在家裏或是學校不聞不問。”
溫月華沉默。
履善這是把過錯全都推到了他自己的身上。看來,蕭瀟的不是,就算是身為母親的她,也說不得……
蕭瀟是12月19日出的院,原本她還應該再住一星期醫院的,但12月18日卻發生了一件事,這才讓傅寒聲臨時改變了主意。
蕭瀟白天睡的時間長,到了夜間反倒是睡不著了,輾轉反側到了深夜,傅寒聲躺在一旁握住了她的手:“起床,去走廊透透氣。”
悶在病房裏好幾日,蕭瀟也確實想出去走一走,她的右腳不能使力,但又想下地,傅寒聲伸出手臂環住她的腰,配合她的步子,走得很慢,蕭瀟全身重量都被他支撐著,一蹦一蹦的跳著走,他無聲的笑,她看到了,也低頭笑了笑。
蕭瀟微赧,問他:“是不是不雅觀?”
“像小兔子。”
說這話時,他的語氣是縱容的語氣,護著她慢慢的走著路,其實他在醫院睡眠質量並不好,每天晚上睡得都不怎麽沉,不時起身查看她有沒有壓到腳,午夜時分陪著她在走廊裏消磨睡覺時光,也確實是太折騰他了。
正因為是午夜,所以這晚,兩人從VIP病房區域一直走到了普通骨科病房。骨科病房有點吵,就是在這裏,有一位骨癌晚期患者搶救無效,她在深夜時分咽了氣。
兩人不知這事,走到病房區域時,屍體剛被放上推車從病房裏推出來,白布沒有蓋好,一角布條下墜著,露出女人被截肢的腿……
太過倉促,傅寒聲看到了,蕭瀟也看到了,他伸出手臂抱住蕭瀟,背轉身的同時,把她的腦袋按在懷裏,急急阻止:“別看,別看……”
蕭瀟全身發抖,暮雨要是截肢的話,是不是也這樣,是不是也這樣?
興是她的顫抖,他感受到了,攔腰抱起她,大步朝VIP病房走去:“不怕啊!我們今晚就出院。”
他走的那麽快,蕭瀟隻看到那塊垂在一旁的白布,隨著推車一蕩一蕩的……
蕭瀟出院那天是淩晨,C市在下雨,雨水敲打在車窗上,雨刷器有規律的擺動著,車內很靜,街上也很靜,頗有些亡命天涯的味道。
冬天,淩晨天空異常灰暗,道路兩旁一排排樹木在路燈映照下投下重疊的陰影,有葉子在狂風的席卷下飄落在了車頭。
一片葉子。
蕭瀟看到它,想到的是寂寞。
此番出院很突然,傅寒聲抱著蕭瀟一路從普通病房回到了VIP病房,幫她穿上禦寒的厚外套,又簡單收拾了一下兩人這幾日的換洗衣服,這才喚高彥入內,示意他留下來辦理出院相關手續。
傅寒聲開得車,這一路他極其沉默。
兩人都沒有說話的欲望,不知是震懾於女屍殘缺枯萎的雙肢,還是震懾於生命無常。
蕭瀟靠著副駕駛椅座,看著沿途路況,淩晨車輛很少,一度讓蕭瀟產生了錯覺感,仿佛C市在刹那間變成了一座空城。
它不可能變成空城,它隻是籠罩在陰雨中,沉睡在不見天日的夜色裏,就像蕭瀟此刻的心情,真是糟糕透了。
“骨科病房”、“骨癌晚期”、“死亡”、“屍體”、“白布”,諸如此類的相關詞匯,都是她的噩夢源,偏偏午夜時分撞上了,又能怎麽樣呢?
後來,傅寒聲一手搭放在方向盤上,又伸出一手去握蕭瀟的手,蕭瀟正出神想著醫院那一幕,他這麽一握,手下意識抖了一下。
傅寒聲薄唇下沉,握緊了,不放。
回到山水居後,蕭瀟消沉了兩天。
傅寒聲是一個情緒掌控高手,同時也是一個耐得住沉默的人,蕭瀟情緒消沉的緣由,他並不過問,似乎對很多事都欠缺著好奇心。
這種沉默,曾瑜照顧蕭瀟熱療的時候,夾在中間感受過,最先頂不住的竟是她這個局外人,於是沒話找話,試圖活絡氣氛。
傅寒聲沉默,跟火氣無關,每個人都會經曆情緒低落期,他給蕭瀟空間和時間,等她自己走出來。賦閑在家,他是真的不再過問公事,除了一日三餐,每天或念報紙給蕭瀟聽,或去後院跟他的藏獒呆在一起,時間過得倒也很快。
對了,自從蕭瀟在學校出事後,他把手機給關了,除了溫月華來醫院那次,他曾開機打過電話之外,幾乎從未開啟過。
手機被封存的那個人還有蕭瀟,兩人似是不再過問世事,不管是在醫院,還是在山水居,職責都很明顯:她好好養傷,他好好照顧他。
這日,曾瑜數不清已經接了多少個電話,最後實在是沒辦法了,隻得咬著唇,慢吞吞的往後院走,傅寒聲正捋著襯衫袖子,幫阿慈洗澡。
曾瑜請示傅寒聲:“傅先生,這幾日周助理和華秘書至少打了幾十通電話到山水居,說有公事想來請示您,還有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