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什麽星

  那時候父親唐奎仁還活著,在唐瑛很小的年紀裏,父親也是像她現在這樣,身心放鬆的坐在藤椅裏,指著天上的星星,對她一一講解那是什麽星。


  後來,唐瑛有了自己的女兒,阿媯。碰上有星星的夜晚,她會在晚飯過後坐在藤椅上,把阿媯抱坐在懷裏,教她看星星。


  兩歲的阿媯是一個調皮聰慧的孩子,她會給夜空群星起很多可愛的名字,起初是水果起名,興致勃勃的叫了一個多星期,很快就被她說厭了,於是那些星星又開始有了新的稱呼:“外公星、爸爸星、媽媽星、寶寶星……”


  唐瑛笑,蕭靖軒也在一旁笑,他從唐瑛懷裏抱起阿媯,指著天上靠攏在一起的四顆星:“阿媯記住了,那是我們的星。”


  2008年,唐瑛抬眸望著記憶中那片幸福溫暖的夜空,那裏星星太多,她聚精會神的找了許久,卻再也找不到那四顆星。


  靖軒,我們的星不見了。


  隻可惜,這句話,蕭靖軒是再也聽不到了。其實她有很多的話想說給他聽,如果她知道他會出事,就算是有刀架在她的脖子上,她也不會在他離開前兩日還跟他大吵一架。


  她真悔啊!


  她和蕭靖軒離婚那一年,不過二十幾歲的年齡,很年輕,脾氣也很大。那時候的她,對婚姻,對他傷透了心,道出那聲離婚,她是氣極了,他臉色煞白,再然後他道了聲:“好。”


  她呆了,像是靈魂抽離了身體之外,隻知道自己哆嗦著唇:“蕭靖軒,你從未愛過我。”


  她在蕭靖軒的決絕裏看到了婚姻無望,看到了他和她的窮途末路,她在接連兩星期醉生夢死之後,某天半夜醒來,發現她失~身徐書赫,她流淚,不是因為失~身,她是因為難過,莫名難過。


  這下好了,是真的要離婚了。


  離婚前,唐瑛想要爭取阿媯的撫養權,但阿媯選擇了蕭靖軒,兩歲大的孩子一顆心更偏向於她的父親,她說她父親一個人,身邊也沒有親人,她說她要陪著她父親,她說一個人不好。


  聞言,唐瑛哭了,蕭靖軒強撐著別過臉,唐瑛問:“離婚後,你以後還會再娶妻生子嗎?”


  沉默良久,他嗓音生澀:“不會,一次就夠了。”


  唐瑛眼淚撲簌簌的往下落,他說他再也不結婚,似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他們結婚數年,美好溫暖的回憶那麽多,難道在他眼裏就那麽避之如蛇蠍嗎?


  “我會結婚。”像是故意在報複他,所以這話她說的近乎咬牙切齒。


  蕭靖軒點頭,點完頭之後似是忘記自己點過頭,就又點了幾下,看起來有些麻木,也有些絕望。


  離婚那天,他和她一前一後走出民政局,唐瑛開著車,叫住了他:“今天就離開C市嗎?我開車送你去車站。”


  “不了。”他頭也不回的邁步往前走。


  是急於逃離她嗎?


  唐瑛說不出心裏是什麽滋味,衝動之下,衝上前緊緊的從身後抱住他,她用淚濕的臉貼著他的背:“從此以後,我不會再愛你,不會再念你,你對我來說,將會是我這一生最不願提起的陌生人。”


  蕭靖軒身體顫抖著,隱忍許久的眼淚忽然從他的眼裏奔竄而出,止都止不住。


  唐瑛錯了,她以為再婚,可以讓她變回曾經的唐瑛,以後心裏的坑會被下一段婚姻填平,甚至出於自尊,她不再打聽他在南京的生活境況。


  但她高估了她自己,也小看了蕭靖軒對她的影響力。發現自己懷孕,她還沒從悲愴的痛楚中走出來,有意打掉孩子,這事先是被徐書赫知道了,很快又被父親唐奎仁知道了。


  父親說:“萬一是個兒子呢?”


  是個女兒,唐伊諾。


  孩子出生那天,喜極而泣的那個人隻有徐書赫,而她是無悲無喜的人,父親更是寒著一張臉。


  父親從此以後把所有的希望全都寄托在了阿媯的身上,唐瑛不曾知道父親和蕭靖軒究竟有過怎樣的對話,隻知道阿媯在四歲那一年被父親正式接回唐家教導。


  身為母親,唐瑛對阿媯一直都心存虧欠,卻又害怕麵對她,不記得有多少次了,唐瑛遠遠的看著阿媯,唐家同輩孩子嬉鬧玩耍,唯有她每天守著一處院落,乖順的等待輔導老師過來給她講課。


  3月5日這天晚上是阿媯的生日,手機攥在她的手心裏,開會前,她想著是否要給阿媯打個電話,或是發條短信,開完會從抽屜裏取出手機,她依然猶豫不決。她的每一次問候和示好,換來的都是阿媯的無動於衷,雖然阿媯什麽沒說,但她知道,每一次相見,阿媯的情緒都是極差的。


  因為虧欠,她最終沒敢打電話過去,甚至連一條短信都不敢發,生怕攪了阿媯的興致。


  今夜C市星星很亮,傅寒聲雖不在國內,但想來陪阿媯過生日的人還是有的,此刻又是誰在陪她看星星呢?

  唐瑛從口袋裏掏出一顆糖,剝了糖紙,把糖放在嘴裏含著,那張糖紙她並沒有扔,而是起身離開祠堂,去了父親生前入住的院落。


  阿媯臥室,書桌上擺放著一個大罐子,裏麵裝滿了糖紙。


  以前在唐家,阿媯每次心情不好,又不能表露出來,通常會選擇吃糖,那是她獨有的宣泄方式。但她心情不好的時候並不多,所以糖紙數量很少。阿媯17歲和唐瑛決裂離開唐家,唐瑛曾在某個深夜裏把罐子裏的糖紙全都倒了出來,她一張一張的數,不過才十幾張。


  後來,唐瑛也學阿媯吃糖,她收集糖紙,回到唐家後,再把糖紙放在那隻罐子裏。


  多年來,她看著糖紙一點點的增多變高,卻沒有再數過糖紙的數量。


  她在某一天驚覺,她的不快較之阿媯竟是那麽多,那麽多。罐子禁錮了阿媯的悲喜,她的喜悲;如同這唐家大院何嚐不是禁錮著她的一生?

  夜深了,唐瑛站在書桌旁,看著罐子裏的糖紙,眼神那麽專注,倒像是在看有關於她和阿媯的一幕幕過往。


  這是婚後,蕭瀟度過的第一個生日。


  無暇脫身的傅寒聲,他在澳洲跟幾個鬼佬談工作,周~旋了將近三個多小時,忙得連口水都沒時間喝。


  C市中午時間段,他曾給蕭瀟打過一次電話,當時隻問她是否有想要的禮物,卻沒有告知她,其實他已經派周毅訂了最早的航班,隻為能趕在深夜12點之前出現在她的麵前,給她一個驚喜。


  澳洲這邊有些棘手,周毅本想勸老板暫時不要回國,回去不過數小時就要再次乘機飛回澳洲,實在是太折騰了,但這話周毅不敢說,他看出了老板的那份急切,所以他選擇了沉默。


  深夜11:46分,座駕駛進錦繡園,裏裏外外一片黑暗。


  傅寒聲下車,示意周毅他們先回去休息,開門入內,觸目盡是黑暗,這讓傅寒聲皺了眉。蕭瀟夜間不能視物,所以不管是山水居,還是錦繡園,通常都會預留照明燈,自從兩人搬進錦繡園,家裏幾乎夜夜燈光通明。


  睡了嗎?還是沒回來?

  傅寒聲打開燈,換了拖鞋,徑直去了二樓臥室,打開臥室門,同樣是漆黑一片。燈亮,臥室床上空無一人。


  傅寒聲在樓上樓下找了一遍,幾乎每個房間都找過了,最後給蕭瀟打電話,關機。再打,依然是關機。


  想起蕭瀟中午說過,晚上大概會和舍友在一起吃飯,傅寒聲低頭看了看腕表時間,忍著歎氣的衝動,都這個時間段了,這幾個丫頭若不是玩瘋了,就一定是喝醉了。


  會在C大金融係宿舍嗎?

  傅寒聲手機裏沒有蕭瀟舍友的電話,華臻有,周毅有,他也懶得瞎折騰,還是他親自去一趟C大吧!


  這一晚,傅寒聲曆經長途飛行,回到家裏連歇口氣的時間都沒有,取出車鑰匙,換了鞋就匆匆出門了。


  出家門已經是3月6日淩晨了,傅寒聲把車開出車庫,一直在歎氣,原指望給她一個驚喜,但她不在家,縱使他緊趕慢趕,還是錯過了3月5日,情緒有些悵然是難免的。


  但這份悵然,很快就淹沒在即將見到妻子的歡欣中。以前總以為蕭瀟是天上的風箏,而他是放風箏的那個人,前去澳洲那一日,剛出家門,他就已經在計算回國時間了。這麽看來,她才是放風箏的那個人,不管他飛到哪裏,隻要她扯扯風箏線,他就一定會回來。


  這麽想著,傅寒聲倒是笑了。像今晚,不對,已經是淩晨了,蕭瀟不需要扯動風箏線,他不照樣心心念念的飛回來了嗎?

  還真是被她給吃定了。


  周毅在路上接到了老板的電話,聽說太太不見了,連忙原路返回。蕭瀟沒有和張婧等人在一起,黃昏隻說有事不能在一起吃飯,至於要去哪兒並未明說。


  周毅趕到錦繡園時,高彥和張海生也都趕了回來,兩人各自打電話籌集人馬找人,傅寒聲也在打電話,但凡是能想到的人,他幾乎都耐著性子問了一遍,包括唐瑛和徐譽。


  唐瑛聽出了不尋常,急聲道:“阿媯怎麽了?”


  徐譽也是驚住了。


  “我和阿媯黃昏時確實見過麵,但談完話……”徐譽聲音驀然一頓,似是著急起床,碰到了什麽東西,伴隨著一道脆響,手機那端傳來了徐譽的緊張聲:“阿媯不見了?”


  傅寒聲掛斷了徐譽的電話,他焦躁的踱著步,見周毅他們都還站著,脾氣頓時就上來了:“都還站著幹什麽?出去找,撒開人馬全市找。”


  傅寒聲不可能在家裏等消息,他也加入了尋人行列,周毅在一旁憂聲道:“傅董,實在不行,我們還是報警吧!萬一有人綁架了太太,那就麻煩了。”


  周毅的那聲“綁架”燒的傅寒聲如坐針氈,不能報警,如今還不能判定是不是失蹤,就算是失蹤,沒有超過24小時,警察局是不可能立案幫忙找人的,縱使他是傅寒聲,也要按規矩辦事。


  淩晨一點,傅寒聲讓周毅給南京分公司負責人打電話,讓對方不要聲張此事,帶人去蕭靖軒和蕭暮雨墓地看一看,順便再查一查當地酒店住宿名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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