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南京,置之死地而後生
怎不想對她溫柔相待?但看到她,何嚐不是一種精神折磨?看到她,就會想起那些床~照,想起她和蘇越床上糾纏,想起她被蘇越……
不能想,那些照片是毒,是長在心裏的一顆瘤,它會摧毀他的冷靜,讓他在鬱結難舒之下,變成一個憤怒凶戾的人。
床~照曝光發生在3月6日,清晨平地一聲雷,不僅在C市砸出了一個大坑,更是在他的心裏砸出了一口深井,那裏空蕩蕩的,卻不知該怎麽填補?
3月7日淩晨,母親溫月華暈倒,老太太清晨醒來,就一直躺在床上抹眼淚,她一遍一遍的問:“怎麽會這樣?為什麽會這樣?”
他不應話,心裏卻在想,是啊,為什麽會這樣?若是算計他還好一些,他是一個男人,縱使丟人又會丟到哪裏去呢?無非是被他人嗤笑一聲風流,但怎能是他的妻子,那些流出去的圖片,縱使他散盡千金,依然無法清除殆盡。
“你和瀟瀟還能過得下去嗎?如果你要和她離婚——”
32歲的男人了,他在那一秒的時間裏,忽然像個慌亂失措的少年,急急打斷了溫月華的話,他一連說了好幾個“不”,說得急,換來了他劇烈的咳嗽。
溫月華閉口不說了,她靠坐在床上,臉上盡是蒼白和頹敗色,良久之後,幹涸的唇顫動了一下:“去找醫生看看吧!”
咳得太厲害了。
傅寒聲在3月6日晚,本就喝了酒,淩晨趕往醫院,車窗大開,夜風呼呼的往車裏灌,後來在醫院裏,守了溫月華好幾個小時,一大清早隻覺得頭重腳輕。
離開病房,高彥上前:“先生,太太前不久來過,後來又離開了。”
傅寒聲似是沒聽到高彥的話,他機械的走著路,醫院走廊裏,晨曦燈光未光,灑落在他的身上,隻餘光影投落在地麵上悄然遊走,背影孤寂。
他不能聽她的名字,不能看到她,否則心會痛,仿佛有人掐著他的呼吸一般,他怕自己會崩潰。
傅寒聲終究還是崩潰了,那樣的崩潰不在表麵,而在內心。
淩晨從錦繡園開來的座駕停放在醫院停車場,張海生開車,高彥打開副駕駛車門時,發出了一道訝異聲。
“怎麽了?”周毅站在另一輛座駕車身旁,聞聲走過來,看了車門上方,皺眉道:“誰受傷了?”
車門上方,鮮血幹涸。
傅寒聲手指用力的掐住,胸口驟然痛的快要停止了跳動,周毅他們後來都說了些什麽,他一句也沒聽清。
他記得,他開車離去時,蕭瀟的手還放在車門上——
停車場,有一種痛,它鋪天蓋地的席卷而來,他坐在後車座裏,身體發抖,最後道了聲“開車”,竟是隱有顫音。
錦繡園外麵聚滿了記者,警衛無輪休,一天24小時值班在門口,為的就是不影響其他業主正常出入,傅寒聲回錦繡園換衣服,共計三輛車,一前一後兩輛車開道護衛,他坐中間座駕,外麵的人隻能看到黑漆漆的玻璃,裏麵的人卻能把外麵的人和物看得清清楚楚。
他不看。
錦繡園是他的家,是他滿心歡喜的家,以前每次回來,幾乎都能看到她的身影:花園裏看書的蕭瀟,倚在陽台上微微含笑的蕭瀟,開門遞給他拖鞋的蕭瀟……
下車,他看著花園,沒人;抬眸看了一眼陽台,也沒人;站在門口,他竟望而卻步,=。
門開了,沒有人站在玄關處等他,傅寒聲的眼睛濕了。
是的,暗中保護她的人告訴他,她去了南京。
他在玄關處站了一會兒,這才開始往客廳走,客廳原本被他砸得慘不忍睹,這事他有記憶,昨晚上樓後便再也沒有下來,淩晨聽說老太太出事,衝下樓就往外麵跑,哪裏有時間看上一眼客廳?
客廳,他看到了。
地麵很幹淨,茶幾缺了一角,電視半掛在牆壁上,室內一角堆滿了破碎的瓷器。
茶幾上,有東西進入他的視線之內,有血流蔓延至腦海,他滿目血絲,一步步走過去,眼前竟是一片發黑。
他在茶幾前止步,卻是再也支撐不住全身的力量,撐著茶幾緩緩蹲下身體。那是他之前購置的器皿,全部都是左手瓷具,他在盛怒之下摔碎了它們,但它們卻被蕭瀟用玻璃膠重新黏合在了一起。
那是一種撕心裂肺般的痛,他死死的盯著擺在茶幾上的幾隻茶杯,裂痕遍布,有些甚至還缺了一角——
傅寒聲太痛了,他痛得胸口發疼,體內的負麵情緒衝刷到了極限,禁不住悲從中來,他捂著臉,竟是好半天都沒能站起來。
那是出事後,傅寒聲第一次去醫院看蘇越。周毅不知道,高彥等人不知道,就連餘鋒等醫護人員也不知道,那個傲氣的男人,那個身為床~照女主角丈夫的男人,當他麵對蘇越時,究竟是怎樣的一種心如刀割。
若是他暴揍蘇越一頓,或是失控掐死蘇越,那也是為人夫的人之常情,但他沒有,或許說是被他克製隱忍了。
病房寂靜一片,除了蘇越的講話聲。
蘇越對吸~食毒品後發生的事情全然不知,他不可能知道徐書赫,他能講的實在是不多,唯有一個方之涵。
傅寒聲坐在病房一角,他出神的望著窗外,是三月暖人的春,可流淌在他身體裏的血液卻是冷的。也許那不是冷,他的身體一會兒冷,一會兒熱,似是聽到蘇越在說些什麽,又似是什麽也沒聽到。
不知何時,蘇越止了話,他痛苦地閉著眼睛:“傅先生,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你不要怪蕭瀟,她也是受害者。”
蘇越這麽說著,仿佛正有一把刀在淩遲著他的內心,那是對蕭瀟的愧疚,更是對他自身的厭惡。
“……我多想殺了你。”傅寒聲忍不住咳了起來,他虛晃著站起身:“但我不能,你是蕭暮雨的胞兄,你說,我如果把你給殺了,她該有多恨我啊!”
所以,不動,他連動一下,都畏手畏腳,膽顫心驚,他自己苦,自己痛,他是傅寒聲,痛著痛著,也就百煉成鋼,無堅不摧了。
C市中午11點半,傅寒聲飛往南京。高空飛行,他不再像往日一樣在飛機上辦公、看書,而是望著舷窗外的雲層,任由自己沉沉入夢。
沒有處心積慮,沒有爾虞我詐,沒有迷茫痛苦,他在持續發燒,混混沌沌的思緒裏,做了一場零零落落的夢。
夢裏,他全身發冷,蕭瀟握著他的手:“暖暖就不冷了。”
周毅將一條毛毯蓋在了傅寒聲的身上,卻見熟睡中的他,眼角似是有水光轉瞬間隱沒在了鬢角。
離開南京前,蕭瀟前往墓園探望蕭靖軒和蕭暮雨。
她一直以為她從那15本日記裏,冒然闖進了一個男人的生命迷宮。那不是日記,更像是一個男人的精神史冊,她翻動閱讀的每一頁,無不是一個男人的孤獨生命曆程,除了孤獨,就隻剩下情感荒蕪。
直到現在,她才幡然醒悟,在她父親的內心最深處究竟埋藏著怎樣的無言訴說。父親婚後,莫姍身體日漸不好,必定是找過父親,道出過往隱情的那一刻,那該是怎樣一種致命的打擊。
她父親,她心疼,她了解。
3月南京,蕭瀟坐在出租車裏,她摸索著走進父親生命裏的那處情感缺口,試圖觸摸他的荒蕪心境。八十年代,他能為了方之涵的聲譽和她在一起,可見心性溫善,是一個將他人名譽淩駕在自身之上的人。這種人通常活得磊落,同時也活得比任何人都辛苦。父親得知方之涵遭遇,當年的他究竟有過怎樣的心理變遷,沒有人知道,也不會再有人知道,但蕭瀟卻在刹那間明白了很多事。對於方之涵,父親自責愧疚了一生,也折磨自己一生,他用一種接近自虐的方式懲罰著他,如果當年他無視方之涵表白,她無非是在人前丟臉罷了,何至於會發生後來的一切。
收養暮雨,他每天看著方之涵的孩子,麵對那個父不詳,出身不堪的孩子,於他來說,何嚐不是一種煎熬?
兩處墓碑並排而立,蕭瀟站了一會兒,手指掐在掌心裏,傷口處傳來一陣陣劇痛。痛吧,痛久了也就麻木了。
這天有人從附近走過,隻見有女子站在墓碑前,一身黑衣,仿佛融進了夜色裏。
一滴淚毫無征兆的砸落在地。
蕭瀟低著頭,父兄麵前,她終於忍不住淚如雨下。這淚,她在方之涵麵前不流,但父兄麵前沒關係,他們可懂?世間最痛心的事,莫過於血親離世,隻餘她孤苦麵對漠然。
如果他們還活著該有多好!
她會拍著父親的肩,道一聲:“爸爸,你真傻。”
她會抱著蕭暮雨,道一聲:“暮雨,你是我見過最美好的男孩。”
山風裹著陽光,呼呼的吹著。
蕭瀟眼眸烏黑沉靜,風吹幹了她臉上的淚,襯得麵孔血色清寒。
3月7日,C市看似風平浪靜,實則並不太平。
自打那日徐譽一怒之下宣稱喜歡唐媯,唐婉心中便積壓著火氣,但凡是一點小事就能引起戰爭,兩人每次見麵勢必會吵得水火不容,吵得傭人心緒不寧,偷偷叫來了唐二爺。
唐二爺不問對錯,一巴掌甩向女兒,唐婉沒有哭,她隻是看著唐二爺,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內心發寒。
C大,基於床~照影響惡劣,校領導和建築係、金融係全體教授召開會議商討,邢濤懨懨地坐著,這時手機響了。
因為開會,所以邢濤把手機設置成了震動模式,他看了一眼手機號碼,陌生號,悄悄外出接聽。
電話是蕭瀟打來的。
床~照曝光後,這還是蕭瀟第一次撥打邢濤的手機,聽到蕭瀟的聲音,邢濤說不出心裏是什麽滋味,就跟吃了酸梅一樣,心裏酸酸地,澀澀地。
電話裏,邢濤避開“床~照”不提,卻沒想到蕭瀟竟然會主動提及,她問邢濤,學校預備怎樣處分她和蘇越,消除C大不良影響。
邢濤並不隱瞞蕭瀟:“正在開會商議,不過你放心,我和羅院長會極力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