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 簡直是做夢(2)
下午,山水居客廳,蕭瀟問曾瑜,今天是否有人進過二樓臥室?
曾瑜小心翼翼的看著傅寒聲,傅寒聲抿唇站著,不言也不語,曾瑜低著頭,也不敢回答。
“是醫生?”蕭瀟繼續問。
曾瑜再次沉默。
這一次,蕭瀟一言不發,她第一個想到的人就是康弘,她踉踉蹌蹌的衝到電話前,直接撥了一通電話給康弘。
電話通了。
那天,康弘麵對蕭瀟的逼問,一直保持著沉默,她問康弘羊水穿刺究竟是誰的主意,其實她心裏很清楚,她之所以這麽問,無非是為了坐實猜測。
是下午四點零一刻,就在蕭瀟逼問康弘的刹那間,伴隨著一道女聲響起,很會就有另一道聲音斬斷了那道女聲。
女聲是溫月華:“別逼康弘了,是——”
“是我。”
驀然響起的男子聲,突兀的打斷了溫月華未啟之言。
話筒是蕭瀟手中急速滑落,她雙眼泛紅,慢慢轉身,慢慢地看著溫月華,最後把目光落在了傅寒聲的身上,他為什麽要說謊?他為了維護溫月華,不惜讓她誤會,不惜殘忍的對待他自己,那一刻有一種痛在蕭瀟的心口蔓延,不知是心疼傅寒聲,還是在心疼她自己。
她手指顫抖,捂著心口,她說:“這裏很疼。”
她說:“傅寒聲,你也好,老太太也罷,你們不能給了我天堂之後,再給了我地獄。”
2007年8月以前的蕭瀟太寂寞,麵對生活施加的磨難,一直是孤軍奮戰。8月以後進駐這座C市金融大城,初見溫月華,老太太對她而言,並不是特別的存在,直到C大開學,老太太來學校看她,在宿舍裏幫她洗衣服,最日常的溫暖之舉,卻震顫了她的心扉。
從來沒有女性長輩這麽對待過她。
對於蕭瀟來說,來自於外界的傷害和謠言侵害,她都可以視若無睹,但她懼怕來自於親人的冷漠。從小到大,都說她性子冷漠,性子淡,但她心裏比誰都清楚,她經不起溫暖相待,哪怕對方隻給她一丁點的暖,她都會在接受的時候誠惶誠恐,恨不得拿十倍、百倍的暖來回報對方。
但2008年7月山水居,她是真的痛了。
山水居很大,主宅傭人都在,但她卻覺得很靜,整幢房子都靜悄悄的,她開始明白,不是山水居太空,是她的心開始有了可怕的空洞感,那是最無措的風,它在末路盡頭逃竄,無邊無際的向她席卷而來。
她可以站在老太太的角度上去理解身為一個長輩的小心謹慎,但蕭瀟控製不住自己的悲憤和顫抖,她可以在情感權衡中無條件退讓,誰讓她在乎那些可以讓她退讓的人?但她的尊嚴卻受不了半點委屈。
那天是周日,距離北京奧運會倒計時還有33天,曾經給她溫暖的地方,殊不知卻是最冰冷的存在;曾經給她溫暖的人,殊不知卻是傷她最深的人。
蕭瀟不能呆在這裏,否則她會窒息,她需要大口大口的喘著氣,才能壓製滿腔的憤怒和激烈,徑直朝門口走去的她,被傅寒聲抓住了手,他連一聲“瀟瀟”都沒說出口,就被蕭瀟怒極的甩開了手。
她步伐不變,但她注定走不了,因為傅寒聲不讓她走,他從身側抱著她,語氣裏有著從未有過的沉重:“瀟瀟,我們先上樓,我有很多話要對你說……”
“我不想聽你說。”蕭瀟悲憤的打斷了他的話,她在他懷裏掙紮著,但傅寒聲抱得是那麽緊,緊得她情緒酸澀,比咬了一隻沒有成熟的酸梅還要酸。
“瀟瀟。”傅寒聲開始懇切妻子了:“我們是一家人,在這世上沒有過不去的坎,有什麽事,有什麽話,我們坐下來好好談……”
一家人?
這句話,徹底激怒了蕭瀟。
“別跟我提一家人。”蕭瀟在傅寒聲的懷裏忽然回頭,死死地盯著溫月華,她雖極力控製情緒,但情緒又豈是那般好控製的。
怒極了,憤極了,蕭瀟咬牙切齒道:“你怎麽能那麽作賤我?別人怎麽說不重要,可你是我媽,是我尊之敬之的婆婆。我把你當親人,都說這世上最親的情,莫過於親情,可我不明白,我真心待人,為什麽親情卻成了絞殺我尊嚴的利刃?”
蕭瀟心裏太疼了,她低下頭,心裏比下了雪還要冷,她從開始到現在,眼睛裏一直都蓄著淚,但都被她忍了回去,可此刻卻有一滴淚,狠狠的砸落在了傅寒聲的手臂上。
這世上,唯情最傷人,這裏的情,不僅僅是愛情,就連她自以為的親情也是如此。
溫月華站在客廳裏,她在蕭瀟的話語聽出了傷痛,那是傷到骨髓的劇痛,也許就連溫月華自己也分不清短短時間內縈繞在她心頭的究竟是怎樣的一種情緒,她唯一敢肯定的是,那種情緒是南方漲潮的海水,猝然淹沒她的同時,也讓她失去了說話的能力。
空氣裏傳來蕭瀟孤零零的聲音,似是輕聲呢喃,也似是在無聲告誡自己:“不,不是一家人,我從來都沒有家,南京的家沒了,唐門大戶不是我的家,就連這山水居——”說到這裏,蕭瀟心裏已是一陣鈍痛,眼淚順著臉龐一滴滴砸落,自嘲一笑:“就連這山水居也不是我的家。”
傅寒聲雙眼泛紅,他急切的對妻子說:“瀟瀟,山水居是你的家,這裏的山,這裏的水,這裏的花花草草,你走過沒走過的每一寸土地全都是你的,就連我也是你的……”
蕭瀟不讓傅寒聲把話說完,她現在正在氣頭上,誰的話都不願意聽,她在傅寒聲麵前甚少有發怒的時候,但這一次卻是真的怒了。
所有人都知道傅太太怒了,那也是他們第一次看到向來冷靜自持的傅先生為了阻止妻子離去,為了抑製那份心慌,就那麽緊緊地抱著蕭瀟不肯撒手,蕭瀟掙紮怒吼,他就把她整個人都團在了懷裏:“瀟瀟,你打我,你罵我都可以,但我不能讓你離開山水居,離開我。”他說著,卻是忍不住悲從中來,從唇齒間說出來的話,聽的人心頭泛酸:“履善離不開阿媯,也離不開瀟瀟。我愛你,我這一輩子也隻愛你一個……”
傅寒聲忽然止了話,那是一道猝不及防的悶哼聲,隻因蕭瀟隔著傅寒聲的襯衫發狠的咬上了他的手臂,她不允許他說話,更不允許他說出這種攪亂人心的話,她要走,她就不許他這麽說。
這一口,蕭瀟咬得重,也太突然,傅寒聲在沒有防備的情況下,手臂力道一鬆,而蕭瀟——她在身體那麽虛弱的情況下,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推開傅寒聲時,傅寒聲竟是踉蹌的退了好幾步。
“瀟瀟。”傅寒聲顧不上痛,邁步伸手去撈妻子。
“不許你過來。”那是一道厲喝聲,不僅震住了山水居所有人,也震住了傅寒聲。
蕭瀟退後幾步,她打量著山水居,2007年8月,她帶著滿身的傷來到了這裏;2008年7月,在即將滿一年的時間裏,她萬萬沒想到離開時竟也是帶著滿滿地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