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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惡人之子

  刀刃觸及王快的肌膚,鮮血順著刀鋒留下,但卻沒傷及筋脈。


  王快低頭,發現刁老頭已經用徒手握住刀刃,好在王快反應奇快,及時收刀,不然,刁老頭的手怕是已經斷為兩截。


  王快迴轉刀身,藏在身後。他看著刁老頭帶血的手掌,關切地說道:「老刁,你這是做什麼……你應該離開這兒。」


  「你自斷雙腳,無異於求死,」刁老頭頓了一下,回頭看著柴大人,語氣軟了下來,又說道:「柴大人,用我的雙腳換老王的,你意下如何?」


  柴大人看了刁老頭一眼,輕蔑地笑了:「你本是廢人,不斷雙腳又有何妨!」


  柴大人如果出言侮辱王快,王快不會在乎;但是現在言語挑釁刁老頭卻點燃了王快的怒氣。


  王快瞪著柴大人,眼神里逐漸顯露出凶光。


  柴大人還是一副渾不在意的樣子,他對管家點了一下頭,說道:「王捕頭捨不得自己的雙腳,去把那個娃娃料理了吧。」


  管家聽命,前腳踏出門外。這時,一個身影出現搶到他身後。


  柴大人和王快皆是一驚,他們看到:刁老頭握緊拿帶血的雙手,抽出一把匕首,抵住管家的腰部。


  但那管家先是一驚是,隨即又擺出有恃無恐的樣子,說道:「半刻之內,我若不回,那孩子也會見閻王。」


  王快看那管家表情從容,心知此言非虛,便走到刁老頭跟前,收起刁老頭的匕首,說道:「老刁,你的心意我領了。這姓柴的早有預謀,今日我是逃不過了。只是沒想到,我王快縱橫半生,沒死在刀口下,卻栽在小人手裡。」


  說完,王快回頭看著柴大人:「此事與老刁無關,我今日斷了腳筋,你以後也不得再與他糾纏。」


  柴大人點頭,露出邪笑:「我自然不會跟一個廢物一般見識。」


  王快握住刁老頭肩膀,說道:「你快走。」


  這時,門外卻傳來幾聲細碎的腳步聲,這聲音一高一低,像是一個跛腳的人在走路。


  柴大人聽到這腳步聲,立馬臉色大變,喝問管家:「怎麼回事!護院的都去哪裡了!他怎麼過來了!」


  管家失去了剛才的神氣,哈著腰道歉:「大人,我也不知道啊。」


  柴大人有些焦急:「快把他攔著,讓他去後面花園,別來這裡。」


  管家立馬往門外走去,前腳出門,外面卻傳來一個男孩的喊聲。


  「爹爹,我看到你了!」


  這跛腳來者不是別人,而是柴大人十四歲的幼子。


  柴大人聽到兒子呼叫,臉上的邪殺之氣立馬消失,取而代之的一副儒雅慈祥的面目。


  管家自知難以攔住,便回頭看著主子,等待指示。


  柴大人看到書房前滴了一些刁老頭的鮮血,連忙從上衣上扯下一塊步,蓋在地上,他看著王快的腳和刁老頭滴血的手,口氣竟然變得軟了下來:「王捕頭,刁捕頭,今日的事,我可以不追究,你先去屏風後面,我家小兒見不得血……他見血便暈……算是本官求你。」


  刁老頭雖然心中憤懣難當,但他又怎麼忍心和一個跛腳孩子過不去,於是,便「哼」了一聲,去了屏風之後。


  柴大人又看到王快刀上的血漬,眼神中竟然露出祈求的眼神。


  王快眼見孩子即將進門,便還刀入鞘,並把刀柄掩在身後,隨即又扯下一塊布,瞬間將自己腿上傷口纏住,血跡也被清除乾淨。


  隨即,柴大人立馬迎出去,柴公子走進來,看到王快,頗為恭敬地問道:「爹爹,家裡有客人啊。這位伯伯是?」


  柴大人一臉慈父微笑,答道:「這是王快王捕頭。」


  柴公子對著王快點了一下頭,說道:「早就聽府里的人說過,有個叫做快刀老王的捕快,有一身好本事,一個人就拿下了劍法無雙的左手刺客,沒想到今天有機會看到你這樣的英雄人物。爹爹,你應該多讓王伯來家裡做客才是,那些穿官服的,孩兒倒是不大喜歡。」


  他的語氣不是客套,而是帶著一股孩子般天真的崇拜。


  王快對著孩子也無惡意,說道:「小公子謬讚了。」


  柴大人意味深長地看了王快一眼,又走到兒子身旁,說道:「好,以後都依你。今天爹爹跟王捕頭有些私事,你快快回去,爹爹晚些去找你,看看你的功課最近怎麼樣?」


  柴公子搖頭說道:「爹爹忘了,半個月前,李先生染了風寒,一直沒法教書,孩子就去學騎馬去了。」


  這柴公子雖然腿上殘疾,但性格極其堅毅,健全孩子所學的禮樂騎射他也皆有嘗試。


  柴大人臉色變得有些擔憂,說道:「騎馬的事以後就算了,比這逗趣的事有很多呢。」


  王快掃了一眼柴公子的腿部,看到雖是跛腳,但身上帶著力量,便說道:「小公子有勁力,是個能架得住馬的人,這很難得。公子,你若和馬熟識后,以後不用馬鞭,動一動韁繩,那馬兒就能知道你的意圖。或停或行,皆在掌控之中。」


  柴公子突然面帶興奮,說道:「是的,是的!這半個月來,我和那馬兒日日為伴,我雖然小腿不便,但是我大腿稍有用力,那馬兒就會自動加速,我只要后拉韁繩,它便會慢慢停下。」


  躲到屏風后的刁老頭捂著自己的手,用布條稍作包紮,退無可退的他在腦海中閃現過這樣的念頭:自己可以出去挾持了柴家公子,以一換一,救出張家小兒。雖是挾持,但非到萬不得已之時,自己絕不會傷害這柴家公子分毫。但現在,他在屏風之後,聽到這孩子語氣頗有禮貌又天真單純,剛硬起的心腸又軟了下來,一時間竟沒法下手。他轉念又想,如果自己拿出一個孩子做要挾,與這柴大人又有何分別。


  這時,柴公子看到王快身上被火燎燒過的破舊衣衫,竟然變得十分關切,說道:「王伯伯,你的衣服破了。我家倒是有一些灰布青衣,是我姑姑給我定做的。但是那衣服太大,又顯得老成,本是留給我長大些穿的,現在我也穿不得,我看你的身材倒是適合那幾身衣裳,我把他們都送給你,你以後來教我騎馬怎麼樣?」


  還沒等王快答應,柴公子便興奮地回過頭,對著管家吩咐道:「七叔,你快去我房裡,把西面柜子里的新衣服都拿來,讓王伯伯試試哪一件合適!」


  管家聽到少爺吩咐,又看了看主子的眼色,有些不知所措。


  王快看到孩子天真的眼神,連連道謝拒絕,說道:「少爺有心了,今兒老頭我去救火了,家裡衣裳不少,就不勞煩少爺了」。


  這個年僅十四的熱心孩子並不知道,自己的父親在一刻之前還在想辦法置王快於死地。而柴大人看到兒子王快竟有一種天然的親近感,心中詫異,卻並不驚奇。他雖然心思惡毒,但對這個跛腳兒子確是異常疼愛。柴公子自幼受到良好家教,熟讀聖賢書,既懂得仁義道德的禮數,也學會了勇敢堅毅的精神,對著英雄人物有些天然的崇敬。而王快雖然地位微末,但他追捕刺客傳說早已印在孩子的腦袋裡,再加上他舉手投足之間帶著英武之氣,完全滿足了柴公子對於武林俠客的幻想。


  柴大人在彬彬房間早已布置好打手,到了時辰,自動動手。但他眼見自己此刻卻被兒子絆住了,他擔心兒子會攪亂今天的計劃,臉色便變得嚴肅起來,罕見地對著兒子虎起臉,說道:「恆兒,王捕頭到此是和爹爹談論正事,送衣服的事,明日再說吧。」


  這一句不是商量,而是命令。柴公子看到父親神色異常,只知來的不是時候,便帶著歉意說道:「爹爹,那我走了。王伯伯,你要常來。」


  這邊話音未絕,遠處卻又傳來孩子的慘叫一聲。


  柴大人和王快聽到聲音,皆是大驚。


  柴公子十分詫異地看著父親,又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柴大人慌忙掩飾,對管家說道:「快去看看張家孩子的骨頭接好了嗎……如果還不行,馬上去東城醫館去請馬神醫。」


  管家會意,點頭稱是,又補充了一句,說道:「少爺,別擔心,大人在外面看到一個孩子從樓梯摔下來,傷到了骨頭。大人熱心,便把孩子帶回家救治,現在已經請了大夫照料著呢……看來這個大夫不成,我馬上去請馬神醫。少爺放心,一定把這個可憐孩子治好了,送回家。」


  柴公子也有些心急,說道:「叫聲這麼響,怕是是庸醫吧。七叔你快去吧。」


  王快知道柴大人在和管家唱雙簧掩飾彬彬被綁一事,剛才,他已見識到了這小公子的古道熱腸,他心想:如果小公子知道彬彬落難,定然不會袖手旁觀。於是,王快心生一計,走到柴公子近旁,說道:「柴大人,我恰好知道一些接骨療傷的手段,不知能不能幫那孩子一把。」


  柴大人臉色沉了下來,說道:「不必勞煩王捕頭了。」


  王快衝著柴公子說道:「傷筋動骨是常事,尤其是對於我們這些喜愛騎射的人,知道一些接骨的本領不僅能防範意外傷病,也能救治別人。小公子,你愛騎馬,也應該學一些接骨的手段。」


  柴公子突然興奮起來,說道:「好啊,好啊。前幾天李家的哥哥就是摔到了胳膊,我們在馬場等了半個時辰,大夫才過來。大夫來了之後,兩下就接好了,現在李家哥哥又能上馬了。王伯伯,你會的話,現在教我吧。」


  王快點頭說道:「好,那斷骨的孩子現在西邊廂房旁的第二間,咱們現在就去吧。」


  柴大人知道兒子已經站在老王一邊,罕見地對兒子發起脾氣,厲聲喝道:「恆兒!」


  柴公子回頭,看到父親憤怒的眼神,有些不解,問道:「父親,書上說了,救人扶傷乃是男兒本分。我相信王伯伯的本領。」


  柴大人怒目圓睜,瞪著王快,說道:「王捕頭騙你呢,我跟他共事幾十年,知道他的本領,捉賊拿贓,他是好手;治病救人的事,必須交給大夫!要是王捕頭執意要去的話,難道不怕傷了那孩子性命。」


  這時,刁老頭突然從屏風出面出現,他的雙手已經包紮完畢,他笑呵呵看著柴公子,說道:「小公子,咱們又見面了。」


  柴公子大喜:「刁捕頭,你也在啊。」


  王快平時從不前來拜會柴大人,而刁老頭卻曾多次到訪柴府,與小公子已是舊識。


  刁老頭舉起自己剛剛包紮好的手,對柴公子說道:「王捕頭是接骨療傷第一好手,東城醫館的馬神醫的接骨功夫還有一手就是跟老王偷學的。看到我的手沒,前幾日我傷了筋脈,這就是老王替我包紮的,現在已經完好如初了。不信的話,我拆開給你看看……」


  說到「拆開」之時,刁老頭的目光一直鎖定在柴大人身上。他的手是新傷,血跡未乾,而這小公子又有見血便暈的癥結,刁老頭說要拆開,其實是在要挾柴大人。刁老頭自知手段並不光彩,但是那彬彬已經深陷危局,哪裡顧得上這麼許多。


  王快知道刁老頭想要破釜沉舟,但真的露出血跡,怕是傷到這暈血的孩子,便勸道:「老刁啊,不必了。咱們就給那孩子接骨,何必露出你的舊傷。」


  正在此時,彬彬的叫聲又從遠處傳來。


  這叫聲比之前更加響亮,更為凄厲!

  柴公子立馬露出不忍神色,他看了一眼父親,咬了咬牙,不顧父親命令,拖著自己的跛腳,向門外跑去。


  柴大人大喝:「恆兒!太無禮了!給我站住!」


  柴公子不管不顧向聲源處衝去,王快緊隨其後,管家上前想要阻攔,王快側出一腳,管家一個踉蹌倒在房內,柴大人大喊:「來人,攔住小少爺!」


  柴大人這聲呼和之後,卻無人應和。這時他才發現,府中護院已經都蹤影完全。


  此時,所有人都不知道,柴府的看家護院、一眾家丁已經全部倒在後花園。而襲擊他們的是一個身著灰衣的蒙面老者——刀疤范。


  原來,在刀疤范與王快分開之時,朱老闆又將前因後果告訴了刀疤范。王快來到柴府後,刀疤范也尾隨而來,他知道王快此時對自己充滿敵意,但自己性命是王仁換來的,定會遵從遺囑,努力守護王快周全。


  刀疤範本欲直接闖進房間,救回彬彬,但這般暴力行事怕是會給王快再添禍端,於是,他便想到了這柴公子——柴大人的陰狠,衙門之內的人皆有領教;而柴公子心地善良確是城內人盡皆知的美談。適才,正是刀疤范打昏柴府內負責保護少爺的護院,故意引著這位小公子來到了柴大人的書房。


  柴大人適才看到兒子到來,心中不解。他記得,自己已經對家丁千萬叮嚀囑咐,禁止兒子靠近書房,卻沒想到,多日未到書房的兒子偏偏在今日出現了。當時柴大人只道兒子為難了下人,眾人不敢阻攔,卻不知道自己府中壯丁已經被刀疤范收拾了個乾乾淨淨。


  柴大人看到管家阻攔無果,便自己親自上前,這時柴公子跌跌撞撞到了關押彬彬房間的門前,正要推門之際。


  柴大人突然喊道:「恆兒,危險!你推開門,這孩子可能會死掉的!」


  柴公子聽到父親這聲呼和,不解地回過頭,問道:「怎麼了?不是傷著骨頭了嗎?」


  柴大人走到兒子跟前,語氣又溫柔起來,耐心勸道:「是爹爹騙了你,這裡面關了一個殺人罪犯,這人可怕得緊,身上有血,你不能靠近啊,恆兒。」


  柴公子說道:「爹爹,我剛才明明聽到的是一個小孩的聲音,小孩怎麼會害人呢。」


  說完,柴公子回頭看了王快,好像在等待王快說些什麼。


  王快看了一眼柴大人,說道:「小孩子當然不會害人,大人才會害人呢。」


  這時,房間內再次傳來響亮的哭喊聲。


  孩子的聲音!

  柴公子以一種責備的的眼神看著父親,柴大人的面色變得灰暗起來,對兒子說道:「放心,爹爹不會為難孩子的,現在我要問問王捕頭怎麼接骨救治。」隨即,他湊到王快耳邊,說道:「我會放過那孩子,但這孩子現在怕是出了血了。我不能讓我兒子看到這場面……」


  王快點頭,說道:「這接骨之法不難,但我需要先看傷勢。小公子,今日這需要救治之人出了血,我知道你見不得血,還是先回去吧。你若在我話,我便沒法救治。你多呆一會,便多耽擱一會。」


  柴公子回過頭,說道:「我不看裡面,但我要聽到你把把救治好。」


  柴大人無奈地搖頭。


  這時,遠處突然飄來一個石塊,直接將房內砸開。


  房間內,彬彬被吊了起來,一個左半邊臉上帶著刺青的漢子正拿著鞭子站在一旁,彬彬身上已經血跡斑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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