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一切都是多餘的】
48【一切都是多餘的】
「媽媽！」初寧激動地一把抓住媽媽的胳膊。
媽媽面無表情，沒有注意到初寧驚喜到雙眼發亮的表情，她只是像日常一樣，懨懨地，無精打采地說：「你又做噩夢了吧？」
說完，若無其事地轉身走了。
初寧則驚喜不已地睜大了眼睛，捏了捏自己的臉蛋，沒有之前那個水嫩光滑了。
她猛地站到鏡子面前，緊張地閉著眼睛不敢仔細看，慢慢地睜開，她終於看到了自己！
沒錯，倪初寧又回來了！
貨真價實的，結結實實的小胖妞！
簡直沒辦法描述自己的興奮，初寧在床上蹦起來。
蹦起來都沒人管的日子簡直是太爽了！
初寧激動地在床上滾來滾去，順便放聲大笑若干次。
原來平淡無奇，逼仄狹窄的家，雜亂無章的房間，突然之間變得無比親切起來，簡直令初寧無比熱愛。
她愛她的套著難看的枕套的枕頭，愛她的幼稚無比的大頭娃娃拖鞋，愛她桌子上隱隱可見的灰塵，愛她笨笨醜醜的水杯，甚至愛這屋裡不夠明亮的光線和年久失修有點裂縫的牆壁……
沒有傭人，沒有鋼琴課，沒有小提琴練習，沒有舞蹈課，沒有視頻中的爸爸媽媽，沒有陰陽怪氣的傭人，沒有嚴肅刻薄的外婆，沒有壓抑的空氣，沒有可怕的客氣和禮貌，總之，這一切，被她抱怨了十幾年的熟悉的味道，熟悉的場景，她再也不覺得無趣！
她跌跌撞撞地跑到媽媽面前去獻殷勤，嘻嘻哈哈地笑著，還有衝動跟媽媽擁抱一下，但是手臂張開卻忍住了。
媽媽卻似乎沒有反應，只是眼神空洞地坐在客廳里，電視在稀稀拉拉地亮著雪花，媽媽也沒在意電視是否有信號，好像只要某個東西這樣亮著，工作著，對她來說就夠了。
也許是因為沒有交費？還是線路故障，所有的頻道都看不了了。
但是這沒關係，自從爸爸失蹤后，開著的電視機變成了媽媽的必須的陪伴，它用不著有什麼信號，也用不著播出什麼節目，只要它響著，開著，就可以了。
媽媽根本沒注意到初寧，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眼神空洞，呼吸均勻，往日那個充滿戰鬥力的，喜歡碎碎念叨，似乎永遠不會倒下或者失敗的媽媽到底去了哪裡？
雖然爸爸已經不在了，可是，為什麼連媽媽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只是一個會呼吸的沉默的，反常的軀殼？
初寧走到電視機面前，啪一下關掉開關，並拔掉電源，果然，媽媽仍舊沒什麼反應。
初寧走到媽媽身邊，搖著媽媽的胳膊說：「媽媽，我回來了，是我，你看看我呀。」
媽媽懶懶地看了初寧一眼，說：「我知道你回來了，你不是每天都回來嗎？」
「不，不一樣，是真的我回來了……」
媽媽瞪了她一眼，再不理她。
初寧想把地鐵里奇遇的事情告訴媽媽，卻一時間不知道該從何說起，就算說出來，媽媽也不會相信的，她從來沒有獲得過爸爸媽媽的信任。
算了，沒必要解釋了，只要回來了，一切都好了。
「媽媽，你要振作起來。」初寧說。
媽媽打了個哈欠，說：「去睡覺好了。」
初寧跟著媽媽走到卧室，一進門，就看到卧室的桌子上明明白白擺著的一個鏡框，裡面是20年前，爸爸媽媽結婚時候的照片，那時候的媽媽笑得真燦爛，潔白的牙齒，光潔的額頭，一臉燦爛的，得意的，幸福的笑，而爸爸，竟然也挺英挺的樣子，自信滿滿，似乎在憧憬著未來的新生活。
看到這個照片，初寧心裡難過起來，如果有一面照到未來的鏡子，如果當年這兩個如花似玉的年輕人知道未來會是這個破樣子，或者說她穿越時空跑過去告訴爸爸媽媽關於未來的狀況這件事，他們還會一如既往地相愛，義無反顧地結婚嗎？
如果未來是可知的，那麼將會避免多少悲劇？為什麼這個世界我們只能得知過去，得知現在，卻無法得知未來呢？
神奇地鐵！對，還有神奇地鐵的旅程，它不是可以幫助人們去到任何想去的時間中去嗎？
可是，該怎麼去到神奇地鐵中，怎麼去隨心所欲地選擇和體驗那些選項呢？
「你怎麼還不去睡覺？你今天怎麼這麼奇怪，」媽媽終於注意到初寧的神情有所不同，忍不住問她。
「我在想事情。」初寧如實回答。
「想什麼？」
「哎呀，你不懂啦。」初寧站起身來，向自己的房間走去。
媽媽跟過來，對初寧說：「媽媽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可要照顧好自己。」
初寧聽了媽媽的話，生氣地站了起來，以抗議地口吻說：「媽媽，你為什麼要這樣？」
媽媽愣了一下，不明白初寧的反應之大為何。
「媽媽說這些話，是要自殺嗎？」
「我只是說如果。」
「媽媽你不是根本就不喜歡爸爸嗎？為什麼你會這麼難過？甚至要自殺？我已經失去了爸爸，現在你希望我連媽媽也失去嗎？既然是這樣，當初你們為什麼要生下我？」初寧有點情緒失控，想掉眼淚。
媽媽被初寧的情緒給驚倒，她張了張嘴，始終沒說出什麼話。
「一切都是騙人的，你們根本就不愛我，我來到這個世界上才是多餘的，應該消失的人不是爸爸，也不是你，而是我！」
初寧說著，再也忍受不了巨大的悲痛，奪門而出。
初寧瘋狂地跑著，她聽到媽媽在背後喊她的名字，可是這一刻她根本不想再見到媽媽，她只想跑到一個沒有人知道的地方去，其他星球最好，沒有親人，沒有朋友，沒有羈絆的星球上去，忘記一切煩惱，只有漫無邊際的散步，睡覺和曬太陽……
成長真的太痛苦，為什麼？為什麼人有這麼多的苦惱？
她自己也好，陶狸爾也好，大家都有說出的痛苦，卻也只能默默接受，完全沒有能力改變？
就這樣，不知道跑了多久，初寧再也跑不動了。
剛剛還在回到自己的狂喜中激動不已，立刻就從屬於自己的痛苦中瘋狂逃離。
初寧覺得眼睛很疼，走啊走啊，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走在了什麼地方，遠遠的，她看到那個熟悉的老婆婆正向她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