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沉默的大叔

  潘哲，43歲，一家小吃店的老闆，這個年紀，是個不折不扣的大叔。23歲的時候，在美國犯有連環殺人罪，一年之內，殺死了12個男人，全部都是身刺多刀，再砍掉雙手。被警方抓獲之後，經過多輪審判以及精神科醫生的鑒定，被判進入精神病院。20年後，經過精神科醫生的評估，他可以返回社會，重新開始正常人生活。


  此刻，我坐在他的小店，等著吃一盤烤豬肉。深夜，人少，下雨，氣氛特別恐怖片氛圍，我內心也是七上八下。


  大叔穿著白色的廚師服，頭髮中間有一些白頭髮，他正十分認真地拿著一把尖尖的廚刀在豬肉上一刀一刀插著，整塊豬肉，被他插出了好多小孔。


  咚——咚——咚——


  他插的十分具有韻律性，聽起來像是打鼓，不像是插肉。


  「為什麼要給豬肉插那麼多孔？」我還是問了。


  「插了，才會好吃。」大叔回答，聲音是那種富有磁性的低沉嗓音，但聽起來很有質感。


  回答完，他放下廚刀，又拿起一把大砍刀，哐哐幾下，把剛才那大塊豬肉給砍成幾塊。


  看到他麻利地手起刀落，我簡直心驚膽戰。


  他把幾塊豬肉放在炭火爐上烤，一直低著頭，給豬肉撒各種調料，炭火呲呲冒著煙。


  幾分鐘以後，咚一聲，烤好的豬肉上桌了，一股香氣撲鼻。


  「慢用。」大叔言簡意賅，他抬頭的瞬間，我看清楚了他的模樣。


  驚為天人！大叔真的很帥。稜角猶如雕刻，眉毛濃黑，單眼皮，深眼窩，高鼻樑，一張嘴的線條也性感誘人。冷峻的表情，更為他增添了幾分英氣。是的，就是英氣逼人，雖然是43歲的大叔了，但相貌英俊的人永遠有股自帶的風采。


  那一眼，我明白了，為什麼詹隱隱愛上這個大叔了！


  好吧，我為什麼大半夜地，在一條偏僻的街，進來一家很怪的小吃店，吃一盤烤豬肉？就是為了探究我的委託人指定的這個戀愛對象：殺人狂大叔。


  事情還要從詹隱隱委託我那天開始說起。


  那一天，也是下雨的日子，那個傍晚，一則網路視頻新聞打破了我的平靜。


  本市已經連續發生多起連環殺人案，案發都在雨天，死者均被人連捅數刀后，再被砍去雙手而死亡。兇手手法殘忍，望各位市民最近出入多加小心，保持謹慎……


  聽著新聞，都讓人害怕，我正打算早點收工回家去，卻被一位趕來的委託人「攔截」在愛魔社的門口。


  那個女孩一頭微卷的短髮，小眼睛，小鼻子，皮膚白皙，臉上還有一些雀斑，算是個可愛的蘿莉。


  「最近有個殺人狂，專門喜歡在雨天殺人，我們還是明天談，好不好？我趕著回家。」我禮貌地要求更改時間。


  「求你，給我一點時間。我的委託，就和雨天殺人案有關。」女孩雙手合十。


  「好吧。」我示意她進來辦公室。


  我承認，我絕對是那種「好奇害死貓」的類型，女孩的話成功地勾引了我的好奇。


  進了辦公室，我們落座，一人一杯熱茶，落地窗外的雨和面前的熱茶，讓我們的談話環境顯得溫馨起來。


  「我愛上了一個大叔。他真的很吸引我！可我搞不定他。」女孩遞給我一張名片。


  通過名片，我知道，女孩名叫詹隱隱，是個記者。不過，她還有一個工作上的名字「小辣手」。一聽到這個名字，我就肅然起敬了。因為「小辣手」是個敢作敢為的女孩，多次深入險境完成非一般的採訪任務。她採訪的人有社團人士，暗箱操作的公務員，造假的商家，輿論推手，犯人……總之她是以揭示那些獨特人士的獨特人生經歷為主打的記者。


  怎麼看，25歲的詹隱隱也不像一個成熟幹練的新聞記者，頂多是個發育有些遲緩的大學實習生。可人家卻在記者圈發展了6年多，人脈甚廣，獲取新聞的途徑也很神秘。


  知道了詹隱隱的人設，我想聽聽她愛上的那個大叔的故事。


  「我們的緣分，是從一塊插滿了孔的烤豬肉開始的……」詹隱隱眯著小眼睛，講起心儀的大叔，小臉蛋也變得紅撲撲的。


  某一天，雨天，詹隱隱為了避雨，剛好躲在潘哲大叔的小吃店。被香氣誘惑的隱隱點了一盤烤豬肉。大叔給她上菜說著「慢用」的一刻，她看到了大叔帥氣的臉自帶一股冷峻迷離的氣質。她的心動了，一邊吃了烤豬肉，一邊回想著大叔的臉。


  終於，在隱隱厲害的記憶庫中，她想起了一張相似的臉。於是，她偷拍了大叔。回家之後，她上了國外的網站，搜尋一樁20年前發生的系列連環殺人案，她看到了那個殺人狂帥哥。經過多次反覆的照片對比，隱隱完全確定，她在小吃店遇到的老闆就是當年那個轟動一時案件的兇手。


  「最近這段時間，一直發生雨天的連環殺人案，我剛好採訪了一位犯罪心理學家，他分析了兇手的心理，還提到了最近的案件和20年前的美國那起連環案手法很像。這也許真的是緣分，要不是我找過美國那些案子的資料，我就不會知道，小吃店裡的那個大叔，就是當年的罪犯。」隱隱雙手捧著熱茶，臉上依然是陷入單相思的初心蕩漾模樣。


  這詹隱隱估計也是心理扭曲，否則怎麼會愛上一個連環殺手！我心裡暗自想了想，沒好意思說出來。


  「知道了大叔的背景，我有了要去採訪大叔的衝動。於是，我就每天都去他的小吃店做資料收集，側面觀察他。」


  「你發現了什麼？」


  「他的小吃店，只賣烤豬肉。老闆和店員都是他一個人。面積不大，開在偏僻的街區，而且餐品十分單一，就那一種烤豬肉。由於烤豬肉手法獨特，味道鮮美，還是吸引了來了大批的食客去他店鋪門口排隊等吃。」


  我實在是不能理解，一個只賣烤豬肉的大叔，到底有什麼魅力能征服這個精明的蘿莉。


  「他話少，總是保持沉默，還養著一條大金毛狗，店鋪幾乎是24小時營業，因為他就住在店裡。我有一次偷偷進了他住的房間，裡面都是書，油畫，音樂唱片，還有花和收工製品。環境特別美好……」


  嗯，一個有情懷的沉默的大叔。很多連環殺手，都是具有藝術氣息的。不過，這種所謂的文藝范兒往往是他們殺人的掩飾物而已。我沒法不這麼想，也許是我連環殺手的電影看多了吧。


  「當然，我那次溜進他的房間，被他逮個正著。不過，他倒是沒有發怒，只是手裡握著一把砍刀。」隱隱說得輕描淡寫。


  可我想想那個畫面，都覺得十足的驚悚片意味。


  「他把我請出去之後，我就亮明了身份，還告訴他，我知道了他20年前的案子。我表示希望能夠採訪他。他當然拒絕啊。為了引起他的興趣，我還吹了牛，我說，他不是我採訪過的眾多離奇人物中最離奇的人……然後他就真的問了，最離奇的人是什麼樣的。」隱隱顯露出得意的神情。


  這個膽大包天的傻姑娘啊，難道她真的不知道，她在招惹一個殺人狂嗎？還要引起人家的興趣，是砍了她，剁了她的興趣吧。我內心的小生意又響了。


  「我就給他講了我採訪過的那些人的故事，不是一天講完的，而是，每天，我去他店裡一邊吃著烤豬肉，一邊給他講。他雖然沒有答應接受我的採訪，但他倒是不會趕走我了，而是聽我講的那些人的人生故事。」


  殺人狂通常都是喜歡和自己的獵物完一個貓捉老鼠的迂迴遊戲，等有一天玩弄老鼠的耐性失去了，他們就該動手殺人了。詹隱隱就是好死不死地等那一天呢。我心裡繼續犯嘀咕，表面依然保持冷靜專業的狀態。


  「一天一天過去，雖然我們的相處方式，只是吃烤豬肉，講別人的人生，但我卻從他三言五語地評論里，感知到了他深邃的智慧和豐富的人生閱歷。」隱隱遞給我一份關於潘哲的資料。


  這位被判進入精神病院的大叔20年前是美國一所著名大學金融系畢業的高材生。雖然只在華爾街工作了一年的時間，但是那一年，他精明的頭腦，睿智的分析能力，遠瞻的魄力還是讓他在圈內小有名氣。這也可以理解，一個頭腦明晰，相貌又英俊的年輕男人，總是容易引起注意。


  只可惜，本來在金融界前途無量的潘哲，卻在一年之內連續殺死12個男性被害人，而且個個死狀恐怖。更離奇的是，他竟然在殺死了第12個人時，投案自首了。精神科醫生為他做了鑒定，證明他因為遭受過第一個被害人的侮辱而導致精神崩潰，精神疾病讓他失去自控能力，又接二連三殺死其他人泄憤。就這樣，他雖然不用進入監獄服刑，但是要長期住在專門為患有精神疾患的罪犯提供的療養院。


  20年裡，他從一個金融才俊小鮮肉，變成了一個沉默寡言的賣烤豬肉的大叔。歲月，肯定在他的心裡種下了什麼，他才蛻變為現在的狀態。


  「所以，他精神崩潰和殺人的原因到底是什麼？什麼叫被侮辱？」我實在想弄明白這個含混不清的介紹。


  「嗯，就是那種侮辱，不可描述，你懂的……」隱隱擠眉弄眼地，暗示我應該明白。


  我想，我懂了。好吧，這個大叔還是個遭受了嚴重「創傷」的大叔。這樣的大叔，真的能正常地去談戀愛嗎？我心裡懷疑。


  「後來，我向他表白了。我說我愛上他了。他沒有回答，只是繼續沉默地用刀子插著豬肉，然後把豬肉砍成了幾塊。他如此冷漠的沉默，就是給我的答覆。」隱隱嘆一口氣，顯得難過起來：「凌淺草，你能幫我嗎？」


  「我總結一下，你被這樣一個40多歲，因為遭受過侮辱而一氣之下殘忍地殺死了12個人的，現在只賣烤豬肉的大叔，吸引了。你深深地愛上了這樣一個背景的人，而且，你愛人家，人家還不接受你？」我實在需要好好確認一下，以免我正常的腦袋理解錯了不正常的思維。


  「是的，總結到位，十分準確。」隱隱目光堅定地點點頭。


  但是我，確有一點猶豫，畢竟，這位大叔，很可能就是現在正在發生著的那些連環案的兇手啊！

  想到這，外面突然狂風大作，電閃雷鳴，我們談話的和諧氣氛，也變得詭異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