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第 50 章

  第五十章

  杜雲彤抬眉認真地看了秦鈞一眼, 覺得他大概是在上次的突圍戰中傷到了腦袋。


  要不然, 怎麼會有這麼荒謬的想法?

  可見是病的不輕。


  杜雲彤指了指自己,道:「侯爺, 我才十二。」


  「不是每個人都跟侯爺一樣,十二歲便能統帥萬軍。」


  秦鈞是開了掛的人生,她不是。


  她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穿越者, 沒有金手指沒有隨身空間,且不說管理軍隊了, 那麼多人, 怎麼吃, 怎麼住,都是一個問題。


  她還小, 她才不要給自己攬事。


  秦鈞道:「我知道。」


  他的眸色又深了一分,如深潭帶了漩渦般,吸引著人的探索。


  杜雲彤有點後悔, 早知道秦鈞沒有可以託付的人,她就不出這個主意了, 現在倒好,秦鈞一門心思想要給她送軍隊,也不知道怎麼突然就這麼信任她。


  其實仔細想想, 秦均也挺不容易的,天啟城那麼大, 他竟沒有一個可以託付的人, 居然把軍隊交給只有十二歲的她手裡。


  秦鈞道:「你只需護住五殿下便好, 其他事無需你去周旋。」


  矮矮的小女孩微揚著臉,因日頭甚烈,她的眉微微蹙著,秦鈞漠然看了一眼,走進了屋。


  晒黑了就不好看了。


  「侯爺說的輕巧。」


  杜雲彤眉梢微挑,追著秦鈞道。


  李昱那個人,是她能夠護得住的嗎?


  整個一脫了韁的野馬,除了秦鈞根本沒人管得住他,尊貴如太后的面子他也敢拂。


  不知道說他天真好,還是說他直率好。


  這種人,根本不適合當皇帝。


  偏秦鈞一心扶他為帝。


  隨從上了茶。


  杜雲彤看也未看,沒喝。


  秦鈞的茶苦得很,她一點也不喜歡。


  「甘蘿葉。」


  「恩?」


  這人的思想很跳躍啊,不回答她的問題說什麼茶葉。


  不過甘蘿葉這茶挺好喝的。


  她第一次去皇宮時,太后曾用這茶招待她,她喜歡得緊,回府之後準備讓下人買點回來慢慢喝。


  結果一打聽,甘蘿葉這東西是貢茶,在外面根本買不到,尋常人家也喝不到。


  杜雲彤當時還鬱悶了挺久,果然好吃好喝什麼的,全部緊著天家皇族的人來。


  這萬惡的舊社會啊舊社會。


  突然聽秦鈞提起甘蘿葉,杜雲彤又想起了那甘甜清香的味道,再掃一眼秦鈞這裡苦得要死的茶,杜雲彤心中鬱悶溢於言表。


  都權傾天下了,還不給自己弄點好喝的茶,非要喝這種苦澀的雲霧做什麼。


  咦,不對。


  杜雲彤目光落在茶杯上。


  青玉杯子里,茶波悠轉,呈現著好看的水光。


  居然是甘蘿葉?


  杜雲彤迅速端起杯子抿了一口。


  入口甘甜,后味清香。


  杜雲彤狐疑地看了秦鈞一眼。


  他何時改了性子,也喝起了甘蘿葉?


  雲霧淡淡,在秦鈞面前縈繞。


  秦均喝的茶還是雲霧茶,只有她的是甘蘿葉。


  杜雲彤笑了一下,秦鈞這人,細心起來還是很細心的嘛。至少知曉女孩子不喜歡喝苦澀的茶,特意用甘蘿葉招待她。


  哪曾想,秦鈞一臉漠然道:「陛下年前賞的茶,再放便壞了。」


  杜雲彤:「.……」


  秦鈞這人真是有種能把天聊死的特異功能。


  好想打他怎麼辦?

  奈何武力值相差太大。


  秦鈞動動手指,就能把她捏死,跟弄死只螞蟻一樣輕鬆。


  算了算了,不氣不氣。


  杜雲彤把茶杯往桌上一放,決定跟他聊完李昱就走。


  再多跟秦鈞說幾句,她怕自己會控制不住自己,上前去撓秦鈞的臉。


  杜雲彤道:「侯爺支持哪位皇子,是侯爺的自由,我無權干涉,只是保護五皇子這件事,我做不到。」


  秦鈞的眸光透過浮起的雲霧層層斜過來。


  正值少年,英氣的眉,瀲灧的眸,一舉一動都帶著世家子弟的矜貴,就連微抬眉斜眼看人時,都像魏晉之風的畫像活過來了般。


  這樣好看的一個人,怎麼就想不開非要輔佐李昱呢?

  為著這麼好看的臉,杜雲彤決定多問一句:「侯爺,你是怎麼想的?」


  若說圖個傀儡皇帝,四皇子七皇子八皇子甚至九皇子,哪個不比李昱好控制?


  若為死去的太子的情分……

  杜雲彤想了想,又覺得有點不像。


  太子在秦鈞心中的分量雖重,但遠比不得大夏朝的安穩來的重要,若是不然,在太子自.焚身亡后的這麼多年,秦鈞不可能不去追究太子真正的死因。


  太子的情分雖有,但不是秦鈞一心輔佐李昱的真正原因。


  杜雲彤目光落在秦鈞臉上,等待著他的回答。


  秦鈞眼睛輕眯,嘴角微微下垂。


  杯中茶又被隨從重新續上,淡淡的清香縈繞在人的周圍。


  不知過了多久,屋裡響起了秦鈞沙啞的聲音:「三皇子多疑猜忌,四皇子瘋瘋傻傻,六皇子沉湎女色,七皇子懦弱無為……」


  他每說一位皇子,眸光便深一分。


  一向隱藏的極好的平靜眼底終於出現了一絲波瀾。


  為什麼選李昱,是因為上面那幾位皇子,在上一世的時候,他都輔佐過。


  其結果不提也罷。


  尚未登基為帝時,還會稍微掩飾一下自己的缺點,一旦登基了,缺點便暴露無遺了。


  李曇因猜疑他謀反,曾一日連下十八道聖旨召他回京。


  戰局緊張,秦均沒時間聽來宣旨的內侍嘮叨,等他打完叛軍浴血歸來時,李曇派出的討伐他的軍隊已經快到他面前了。


  他忠於大夏,但不忠於君王,面對著想要殺他的王師,秦鈞隨手拭去嘴角的鮮血,打起精神披甲再戰。


  秦鈞應下謀逆的罪名,一路打到京都,廢了李曇,扶六皇子李晃為帝。


  李晃初為皇帝時,雖不如李曇勤勉,但有一點做的很好,並不在軍事上對他指手畫腳,秦鈞很是滿意,李晃的登基大典剛結束,他便火速出城去平叛亂了。


  哪曾想,這個李晃也是不靠譜的,不出半年,京都又險些掀起一起杜姑娘之禍——李晃寵愛姬妾,殺了一半的朝臣。


  朝臣們在原來的杜姑娘的屠戮下,本就留的不多,再被李晃清洗一遍后,更是沒有了可以支撐大夏的人。


  前線戰亂雖平,京中卻又起波瀾,秦鈞沒辦法,只好回京繼續廢立皇帝。


  他這次立的是老實巴交的李易。


  不求李易勵精圖治,但求李易在京都不給他搞事。


  李易也沒有辜負秦鈞的希望,勤勤懇懇當政,兢兢業業為帝。


  秦鈞很是欣慰。


  覺得這大概是天佑大夏。


  然而秦鈞的欣慰並沒有持續太久,廣寧公主從幕後走到了台前。


  跟他鬥了個昏天暗地。


  其鬥爭的結果讓秦均忍不住懷疑,是不是天要亡大夏,非戰之罪。


  在經歷了這麼多任的皇帝后,秦鈞身心疲憊地發現,還是李昱靠點譜,最起碼不亂搞事,雖然一搞就搞了個謀逆。


  可李昱的謀逆之罪完全是可以避免的。


  綜合來看,正德帝的這麼多皇子,爭權奪勢個個都是好手,但在治國理政上,還不如正德帝來得正常。


  當然,正德帝年紀大了之後的昏庸好.色也挺讓人頭疼。


  不是秦鈞不選其他皇子,而是其他皇子登基之後的表現還不如李昱。


  矮個裡面拔將軍,他沒得選擇。


  至於為什麼不揭竿而起自己當皇帝,是因為秦鈞知道自己的優缺點在哪,帶兵打仗攻城略地,世間無人能及他,但若論起來治理天下安撫萬民,他的表現可能還不如李晃。


  秦鈞揉了揉眉心,道:「皇帝不是那麼好當的。」


  杜雲彤微微一怔,很快便明白了秦鈞為什麼要選李昱的原因。


  秦鈞是活了一世的人,在她沒有看完的書里,秦鈞經歷了什麼,只有秦鈞知曉,也就是這些經歷,讓秦鈞最終決定一定要李昱為帝。


  杜雲彤突然便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大夏朝看似強盛,但周圍異族蠢蠢欲動,朝中也是內亂不休,以前許相沒死的時候,尚且能調節一二,可許相偏偏被被太子之事牽連身亡了,自此朝中便徹底亂成了一團,擁立著各自的皇子為戰。


  內鬥不息,外戰全秦鈞姜度支撐,但秦鈞姜度終究是武將,做不來文人那一套的治國安民。


  杜雲彤嘆了口氣,道:「我知道了。」


  算了,就當報他願意護著她的的恩吧。


  「侯爺若真的放心我,就給我留五千兵馬用來自保。我會做五皇子的幕僚,提醒他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


  她不大喜歡這種明爭暗鬥的,但大夏朝若一直內亂下去,她的日子也好過不到哪去。


  「我給你一萬。」


  宮七眉頭微皺,看了一眼秦鈞。


  一萬兵馬可不是一個小數目啊,不過侯爺都決定了,他也不好說什麼。


  秦鈞眸色淡淡,道:「不要讓他死。」


  杜雲彤手指微微收緊。


  一萬,秦鈞可真大方。


  秋獵在眾人的各懷心思下結束了。


  沒過多久,邊關傳來急報,北方的赤狄反了,一連攻破數個關隘,守備軍抵抗不住,正德帝命秦鈞出征。


  杜雲彤把繡的歪歪扭扭的平安符塞在秦鈞手裡,道:「你去吧,京城有我呢,再不濟,出了事我去找太后,太后是向著五殿下的。」


  秦鈞眸色深沉,捏了捏平安符,抿著唇沒有說話。


  秋風蕭瑟,吹動著杜雲彤額前的碎發。


  她的眼睛一如初見那夜的清澈見底。


  秦鈞默了默,道:「五殿下重要,你—」


  說到這,他停了一瞬,看著她的眸色又深了一分,道:「過來。」


  杜雲彤以為他要囑咐什麼重要的事情,不好讓旁人聽到,於是聽話地往前走了一步。


  剛剛站定,就被盔甲包裹了起來。


  「!」


  盔甲冰冷堅硬,她只感覺到頭上秦鈞略有些亂的氣息。


  這算什麼事呢?

  臨別前的擁抱?


  她要說些什麼應景話?


  然而等杜雲彤抬頭時,秦鈞早已放開了她,漫不經心地把她繡的奇醜無比的平安符收在袖中。


  剛才那個突如其來的擁抱,更像是她的錯覺一般。


  耳畔響起了秦鈞特有的低啞聲音:「照顧好自己。」


  戰馬嘶鳴,身著重甲的少年飛身出城。等杜雲彤反應過來的時候,只剩下面前的塵沙飛揚。


  杜雲彤:「.……」


  所以剛才那個擁抱,是她的錯覺沒錯吧?


  杜雲彤深呼吸一口氣,對著秦鈞遠去的背影比了個大大的中指。


  垃圾!


  慫逼!

  話都不說清楚,撩什麼撩?沒聽說過這麼一句話么,撩而不娶,終身不舉!


  還特么讓她照顧李昱,照顧個毛線!

  杜雲彤臉上微熱,回到家裡往床上一躺,腦海里滿是秦鈞溫熱的氣息拂過她的發。


  抱著她的時候,秦鈞是說了一句話的,聲音極低又極輕,她差點沒有聽到。


  秦鈞說:「你同樣重要。」


  杜雲彤捂了捂胸口,覺得有點不妙。


  說好的只保持純潔的利用關係,什麼時候突然就變了味呢?


  千雁走了進來,道:「姑娘,侯爺送來的甘蘿葉放哪?」


  都快要放壞了的東西拿來送給她,她才不要。


  杜雲彤不耐地擺擺手,道:「扔了。」


  「扔了?」千雁有些不解,道:「姑娘不是最喜歡這茶嗎?上次還派人去買?這可是今年新上的甘蘿葉,扔了怪可惜的,平白地糟蹋了侯爺的心意。」


  新茶?不是秦鈞快放壞的茶葉嗎?


  杜雲彤疑惑起身,看了一眼茶葉。


  白玉罐子里,條條甘蘿葉整齊擺放,清香撲鼻。


  這哪裡是什麼快放壞的,分明是新上來的茶,清香味都沒散呢。


  莫名的,杜雲彤覺得心裡有點軟。


  這個秦鈞,連送她茶葉都找這麼蹩腳的借口,還真是,符合他中二又桀驁不馴的人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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