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第050章
然而不管是哪門子哄小孩的方式,小知子沒有哭是事實。
她非但沒有哭, 還直直盯著爆豪勝己, 小手一抓一抓對方的背心肩帶, 視線慢慢上揚落到那倒刺一般的頭髮上。爆豪勝己斜眼瞥她, 心道真是蠢樣子, 彎腰將她放到地面上的時候, 小孩終於伸手在他頭髮上輕輕碰了一下。
綠谷出久在旁邊瞠目結舌。
他看著溫順得蹲在地上, 讓小孩子一下一下摸他頭髮的爆豪勝己,明明是一隻有著暴脾氣的獅子, 卻臭著一張臉允許小獅子在自己身上撒歡般。
看著看著, 綠谷出久突然會心一笑。
「笑個屁啊。」爆豪勝己立刻挑眼, 隨即斜眼望向表情疑惑的小知子, 「你又幹嘛?!」
「不硬的……」小知子抓了下爆豪的頭髮,很迷茫,「為什麼?」
「人的頭髮怎麼可能硬啊你是傻子嗎!」爆豪勝己翻了個白眼。
「我才不是傻子!」小知子立刻反駁, 她鼓著臉不悅地望著爆豪,「你怎麼可以這樣!」
爆豪勝己嘴角一抽,在心底爆了句粗, 突然很想知道這女人從小到大到底經歷過什麼,明明小時候跟個小兔子似的,長大后整一個臭女人,還是不怕死的臭女人!
綠谷出久在旁邊看得直樂, 被爆豪瞪了過來:「想死嗎臭久。」
綠谷連連擺手, 看看泛出微光的天空, 提議道:「天也差不多亮了,我們要不回去吧?」
但是不知道他的話哪裡不對,剛才還好好的小知子突然一扭身,雙手張開就抱住爆豪勝己的脖子,連連搖頭,語氣都委屈起來:「不回去不回去。」
綠谷出久一愣,爆豪勝己也愣。
我操……爆豪想將突然抱過來的小孩扯開,結果這個念頭剛起,他就察覺到她竟然在顫抖。
在害怕。
爆豪勝己偏頭看向始終一言不發的相澤消太。
「為什麼。」相澤消太總算開口,顯然是在問小知子。
小知子遲疑了下,扭頭看向相澤消太,小小聲道:「有火。」
相澤消太卻道:「沒有。」他走上來,伸手輕柔地掰開抱著爆豪勝己的小孩子,蹲到不情願的女孩子面前,「沒有火,你跟我回去看看就知道。」
爆豪勝己站了起來,和綠谷出久一起看著企圖縮起來的小孩。
真的很不一樣。
和長大后的她,很不一樣。
相澤消太沒有強硬要求她回去,他也沒有強硬將她抱起來帶回去,只是蹲在小孩的面前等待著。小孩子垂著頭躊躇了一會兒,才慢慢走上一步抱住了相澤消太的脖子。
相澤消太伸手,一用力將她抱了起來。
「你們也回去吧,我先帶她回去。」相澤消太對兩個男生點了下頭。
綠谷出久和爆豪勝己看著趴在相澤消太肩膀上的小孩,一邊分心回答相澤消太的話。
「喂,臭久。」直到相澤消太抱著人走遠,爆豪勝己才叫了一聲。
不過他只是叫了一聲,後面的話沒有出來。
但是綠谷出久知道他想問什麼。
「小沢同學五歲的時候,曾經被綁架。」綠谷出久也隨著他的視線,望著相澤消太離開的方向,「不過那些綁匪都死在一場大火里,現在想想可能是小沢同學的個性所致。」
他突然頓住,所以之前小沢同學才會說被火燒。
那是不是就代表……
爆豪勝己突然哧了一聲,帶著顯而易見的煩躁,轉身跑走。
「誒小勝!」綠谷出久下意識追了上去。
「滾啊臭久!!」爆豪勝己立刻道。
「可是……」
「可你個頭啊滾!——」
而另一邊,小沢全知子正死死抱著相澤消太的肩膀,將頭埋進相澤消太的頸窩,時不時蹭一下。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當相澤消太停在教師宿舍門前,就察覺到自己肩膀位置的衣服濕了。
無聲嘆出一口氣,相澤消太偏過頭:「為什麼哭。」
小知子搖著頭不說話。
相澤消太閉了閉眼,他倒是真的不記得自家小孩有這麼嬌氣的時候了,也可能有,只是他忘了。相澤蹲了下來,將懷裡的小孩子放到地上,對上一張眼睛紅紅、鼻子也紅紅的小臉。
「真的沒有火,全知子。」相澤消太道。
小知子啜泣著,依舊不說話。
相澤消太覺得自己真的是把所有耐心都給了眼前這個小娃娃:「別哭了。」
結果不說還好,說完就見小孩哭得更厲害了。
「……你到底在哭什麼。」相澤消太吐出一口氣,沉著臉問。
他不喜歡用來猜測,也不認為小沢全知子是這麼脆弱的小孩。
小沢全知子一點都不脆弱,一個小小年紀就會隱瞞自己個性的孩子……
「爸爸媽媽。」
相澤消太的思緒猛地斷掉。
他望著說出來后兩手捂住眼睛哭得更厲害的小沢全知子,第一件事是確定對方在重新長大的過程中,除了記憶的回歸,她的腦海里還保留了重新長大時經歷的事情。
也就是說,等她長到正常時間的年齡后,她也不會忘記這數周來發生的事。
但他不能確定對方這兩種記憶會不會混在一起,更不能確定,對方現在找爸爸媽媽,是因為「五年沒見到爸媽」還是「五天沒見到爸媽」。
本來升騰起來的不耐煩頃刻間煙消雲散。
說到底,現在這個時間的小沢全知子還只有……
五歲啊。
距離父母去世,還有九年。
相澤消太微微張開手,哭得開始打嗝的小孩就顫顫走出一步。小沢不是一個愛哭的小孩,至少在相澤消太僅有的記憶里,他很少見小沢全知子哭,除了嚇得很的時候和……
父母去世后的那一年。
小沢全知子以為相澤消太不知道,但其實他聽得一清二楚。
數個夜晚在房間里拚命壓抑的哭聲,以及第二天躲躲閃閃的通紅雙眼。
正好這個時候,相澤消太抬眼,看向從宿舍里走出來的麥克。
麥克也沒有完全走出來,他靠在門邊看著埋在橡皮頭懷裡,肩膀明顯在顫抖的小女孩,嘆了口氣:「一大早就聽到你帶著人出門,這是做噩夢了?」
「嗯。」相澤消太蹲在地上被小女孩靠著,被細小的哭聲弄得自己也不是滋味。
在不確定小沢全知子現在的記憶具體是怎樣的情況下,他無法安慰出「你父母會回來」的這種話。其實即使能確定,他也不會說——對著一個小孩子撒謊,不是他的風格。
而且這個小孩還信任著他。
「哭成這樣……」麥克微微歪頭,惆悵道,「什麼時候才回來啊。」
剛開始他覺得還沒什麼,但僅僅到了第三天,他就覺得有點受不了了。
不是說小時候的小沢全知子不好,說到底,麥克和相澤消太一樣,他們只是害怕會被小孩問出那個他們不知道怎麼回答的問題。現在的小沢全知子還無法明白髮生什麼事,甚至不會因為她一天一歲地長大感到不妥,但再過幾天呢?
再過幾天,她長到七歲、八歲,甚至十歲,十一歲的時候。
那個時候的她足不足以承受所有問題的答案?
包括父母已經在她初三時去世了的這件事。
就在這時,麥克突然站直身體,輕輕叫了一聲:「橡皮頭。」
相澤消太像是早已清楚發生什麼事,他抱著小沢全知子站起來,然後轉過身看向出現的黑髮少年。
——葯研藤四郎。
這位有著紫羅蘭色眼睛的少年走到離他們十幾步的距離才停下。
他微微抬頭,感覺是在看他們,實則注意力卻再次落到那個背對著他的小身影上:「我感覺到小主人的靈力有些紛亂,所以過來看看。」葯研這麼說道。
涉及到靈力這個問題,相澤消太他們沒有說話資格。
相澤看了看懷裡一直在揉眼睛的小沢全知子,往前走了幾步,將小孩放到地上。
葯研蹲了下來,對著小孩伸出手。
說也奇怪,當他這麼做之後,本來還在哭的小沢全知子竟慢慢停止了哭泣。
熒藍色的光點漸漸從葯研藤四郎的身上浮現出來,隨即就像是找到原本主人般,那些光點紛紛朝輕輕啜泣的小沢全知子飄了過去,融入她的身體里。相澤消太和麥克靜靜看著這一幕,在他們的盯視下,小孩的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長大。
直到她固定在一個高度時,那些光點才消失。
「還能這樣的嗎……」麥克喃喃自語。
相澤消太則注意到,站起的葯研在那瞬間踉蹌了下。
又是因為靈力嗎。
這麼想著,相澤垂下視線,看向站在原地垂著頭、背對著他的小沢全知子。
他以為,女生在身體抽高之後,身上的衣服會……
相澤消太抿了抿唇,腦洞一歪——
原來靈力還可以把原先的衣服也擴大嗎。
剛想完,他就注意到女孩身體搖晃了兩下。趕緊上前一步伸手扶住,相澤消太垂頭看著已經頭一歪睡過去的小沢全知子,確定她只是單純地睡著后,才抬頭看向對面的葯研。
「我們只能做到這種程度。」葯研藤四郎深吸一口氣站定,「溯行軍們知道了小主人的情況,在她清醒之前請不要讓她獨自一個人。」他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微微一垂頭,「在下告退。」
說著,他不等相澤消太反應,轉身離開。
相澤消太看看對方毫不猶豫離開的背影,又低頭看了看睡得香甜的小沢全知子。
再多的複雜思緒,最終也只是化作一聲嘆息。
罷了,他們到底也是守護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