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

  不會是春蘭吧?!

  下個面也不至於這麼快。


  可除了春蘭,還會是誰呢?

  惠裊裊靠近了牆邊,往上有一扇小窗,被從裡面栓住。


  耳朵剛貼上牆,便聽到了外面春蘭壓低了的聲音:「小姐,是我。」


  還真是春蘭!

  忙站起來開窗。


  窗開的位置剛好在惠裊裊的頭能夠得著的高度,「春蘭。」


  春蘭垂眸低頭貼著牆,聽到惠裊裊叫她,才忙抬起頭來,先是將一床棉被從窗子里塞進來,「已經入秋了,到後半夜格外涼,地上更涼。拿不了太多,就拿了一床最大的,一半墊身下,一半蓋身上把自己包起來,祠堂里有三個蒲團,小姐身子小,可以把三個蒲團排在一起,墊在下面睡會。別一直跪著,身體要緊,受了罪,折騰得還不是我們幾個,那些人不會難過的。快天亮的時候,我再來拿。」


  惠裊裊接過被子點頭,「嗯,我知道的。有吃的嗎?我快餓死了。」


  似乎是為了配合她說的話,腹部發出了一陣咕咕聲。


  摸了摸脖子,可憐巴巴地看向春蘭,餓……


  原主為了惠老太太的壽辰,忙裡忙外,一整天都沒有吃過東西,除了被強塞的那一堆辣椒。


  她怔了怔,突然似乎明白了原主為什麼會死了……


  春蘭怔愣了好一會,面容扭曲了一下,才吸了吸鼻子,抹了一把眼角道:「剛才那些話是芸姑讓我轉述的。」


  惠裊裊「嗯」了一聲,能說這麼一大串的,自然不是春蘭。


  只是芸姑也已經很久沒有和她親口說過這樣的話了。


  接過春蘭從窗子里遞進來的食盒,聽得她又道:「這是芸姑一早就煲在廚房的雞湯,還有你喜歡吃的糕點。她知道你這一天一定吃不上什麼東西,所以早就備好了。」


  惠裊裊揚起唇角笑了笑,鼻頭卻酸了起來,眼睛也模糊了。


  從原主的記憶里便知道,芸姑是原主的母親的貼身丫環,自原主出生起,便照顧原主。


  她對原主是極好的,可在讓原主如何與惠家那幾人相處上有了分歧。


  原主堅持與人為善,什麼都忍,芸姑卻見不得她受欺負。


  久而久之,芸姑發現她是真的傻……


  對她便失去了希望,卻還是悉心照顧著她的飲食起居。


  只在不經意間,流露出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神色。


  原主看不懂這神色的含意,惠裊裊卻懂了。


  「替我謝謝芸姑。這些年辛苦她了,讓她操了這麼多心。等我從這裡回去,再親自向她賠罪。」


  打開食盒,雞湯騰起的熱氣模糊了她此時的神色。


  對於原主院中的三人來說,一份雞湯並不容易。


  原主受欺負,每個月的例銀會照發,卻不會發全,原主還要和芸姑做些綉品讓春蘭悄悄地拿出去賣,才能讓三個人偶爾有些葷食來吃。


  可就這樣,原主還覺得家人對她很好,芸姑、春蘭和她都過得很開心很幸福……


  春蘭徹底呆住,「小姐,你真的小姐?」


  第一句話,一點問題也沒有。


  原主會說這些禮貌的話,時常會感謝芸姑的付出。


  可後面的這些,是原主怎麼也不會說出來的。


  惠裊裊抬眼看向春蘭,眼裡一片濕潤,「以前的惠裊裊,已經被她們給害死了,我再也不會像以前那樣生活。不會讓真正對我好的人受委屈。」


  她不要如原主那般一個人被害死在冰冷的院落里還無人在意……


  惠裊裊不知道春蘭的心情是咋樣的,只知道自己終於可以吃到熱騰騰又有營養的飯食了,心情激動,吃得狼吞虎咽,似乎能把盤子都啃了咽下去。


  其實,她是吃過了晚飯才和厲厲商量那事的,可這會,因為用著原主的身子,她就好似幾輩子沒有吃飽過飯一樣。


  吃完了,她才發現,春蘭還站在窗外看著她,眼睛紅紅的。


  有些詫異。


  轉念一想,也就不詫異了。


  將食盒重新遞出去,「既然還在,就把這個帶回去吧。芸姑的手藝又長進了,東西越來越好吃了。」


  春蘭不肯走,看著惠裊裊,連眼都不肯眨一下,似乎在擔心眨一下眼,這個惠裊裊就會消失了一樣。又似乎在擔心眼前的惠裊裊不是真的惠裊裊。


  以前的惠裊裊,是堅決不會在祠堂里吃東西的……


  惠裊裊不知道她的想法,只當她是不放心自己,笑了笑,「我又不是第一次跪祠堂,不會有事的。」


  腦中思緒一轉,「我還有個事兒問你……」


  正想問她關於那男子的身份,便聽到有腳步聲由遠及近地傳來。


  神色一凜,對春蘭擺手,「快走!」


  然後,便快而輕地將窗子關上。


  貼牆聽到有輕輕的腳步聲遠去,才趕緊把棉被抱了塞到香案下,在蒲團上跪好,如原主以前一般,脊背挺得筆直。


  不一會,傳來開鎖的聲音,開門的聲音。


  一個人吸了吸鼻子,「我怎麼好像聞到有雞湯的味道?」


  另一個人嗤了一聲,把門關上,「你傻了吧?就大小姐那個傻樣,怎麼可能到祠堂里喝雞湯。再說了,她就是願意喝,也得瑾靈院有雞做湯!」


  他們沒有被惠裊裊聽到後會拿他們如何的擔心,所以,並未壓低語氣,每一個字,都清晰地落入了惠裊裊的耳中,扎入了她的心中。


  聽到落鎖的聲音,腳步聲遠去之後,她便將三個蒲團排成一排,把被子抱出來,依春蘭所說將自己裹了進去。


  這一~夜,她做了一個夢。


  夢裡,看到一個女人對她溫柔地笑了笑,告訴她,不論如何,都要讓自己開心地活完一生。


  夢裡,她看到了原主所經歷過的一切。


  這種感覺,似乎,她自己就是原主,那些也都是她的經歷一般。


  這一~夜,寧王府世子院里的燈光久久未滅。


  寧澤聽完來人的彙報之後,擺了擺手,一個人在桌邊坐了良久,直到桌上的茶水染上了沁人的涼意,他探了探水溫,將茶盞放回桌上,走到院中,看著高空中掛著的圓月,睡意全無。


  皎月如斯競白晝,方知往日蔽烏雲。


  雞鳴第三聲的時候,寧王走出寢殿,看到了立在殿外的寧澤。


  「你怎麼在這裡?」寧王的眼中透著淡淡的疲憊,顯然睡得並不好。


  寧澤仿若沒有發覺一般,神色淡淡:「兒子來見母妃。」


  「你母妃才睡下不久,等午時再來吧。 」


  他的話音剛落,殿里便傳寧王妃的聲音:「是之舟來了嗎?進來吧。」寧澤,字之舟。


  寧澤:「……」原來都是一~夜未睡。


  寧王尷尬地輕咳一聲,「你進去吧,本王先走了。」


  「父王。」寧澤叫住寧王,「今日坐馬車去上朝吧,在路上可以打個盹,聊勝於無。」


  寧王腳步頓了一下,朝寧澤點了點頭,快步走了出去。


  寧澤看他的背影消失,才抬腿走了進去。


  寢殿內幔帳晃動,寧王妃已經披了衣服坐了起來,三十多歲的年紀,皮膚還細膩光滑,一~夜未睡,面上卻不顯點憔悴。


  一看到他,便道:「我想了一晚上,那丫頭和她娘的性子一點也不像。要不然,怎麼會當眾被人欺負成這樣?」


  寧澤不拆穿她「想」了一晚上還與寧梅有關,笑了笑,「母妃,現在的事情,有可趣了。」


  寧姚的性子隨了寧王妃。


  寧王妃聞言,立時來了興緻,「什麼有趣的事情,快說來給母妃聽。」


  伺候的人都守在殿外,寧澤與寧王妃說了什麼,沒有人知道,只知道當太陽將整個大楚溫柔地包裹起來的時候,寧王妃呵了一聲:「我馬上進宮去見皇后!靈瑤的女兒,怎麼能容人這麼欺負!」


  她是真的動怒了!


  先前還以為她做的已經夠了,卻不想,他們看到的還只是表面上的,背地裡還有一套。


  說著,便讓人伺候著梳洗更衣,她要進宮。


  對伺候的婢女道:「怎麼憔悴怎麼來。一定要讓人能一眼看出我擔憂得一~夜未睡。」


  寧澤道:「不。母妃,按平日里的裝扮就好,還要喜慶一點,你是進宮去與皇後娘娘商量兒子和裊裊的婚期的。」


  寧王妃疑惑。


  寧澤在寧王妃耳邊低語了幾句。


  寧王妃眼睛一亮,而後神色複雜地看向寧澤,讓下人退出去,才道:「之舟,你是王府里最聰明的,母妃都聽你的。不過,你的婚事,是母妃一手安排好再告訴你的,你孝順,沒有說過半個不字。現在,母妃問你一次,也只問你這一次,你願不願意娶裊裊為你的正妻。若不願,母妃這一次進宮,就請旨把這婚給退了。」


  寧澤眼中閃過一絲意外,而後,溫和地笑了笑,「兒子的婚事由母妃作主甚好,兒子並無異議。」


  寧王妃拍了拍他的手,「也罷,不這樣,不能理所當然地把那丫頭接到府里來照顧,誰叫母妃只你一個兒子呢?委屈你了。但你是個男兒,以後若遇到自己喜歡的姑娘,接回來做個側室吧。」


  寧澤只是笑笑,沒有說話。


  寧王妃進宮的時候,初冬的太陽已經讓地面回溫了。


  這個時候,惠裊裊被噩夢驚醒了。


  猛然坐起,冷汗淋淋。


  夢裡經歷完原主的一生之後,看到了一片血海,一個男子站在那裡,身上被箭射成了刺蝟,他沒了呼吸,可因他還是站著的,周圍又有箭矢朝他射來,直到一個穿著龍袍的男子小心地走來,嘗試著推了他一把,刺蝟男子才直著身子轟然倒地。


  先前小心翼翼的人此時膽大了起來,放聲大笑。


  他的身邊走來兩個女人,亦笑得格外猙獰。


  另一個女子在哭,可這哭聲,聽得讓人覺得可怕,哭的模樣,也如魔鬼一般猙獰。


  血海化成一片火海,惠裊裊甚至感覺到了燙人的溫度。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