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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第一百三十章

  似乎一切如常。


  惠逸不會來打擾她, 她亦時不時地能聽到一些關於沈笑的消息。


  比如……沈笑要娶妻了。


  比如……沈笑在某場宴會上笑了, 俘獲了多少女子的芳心。


  比如……沈笑在官場多麼地不得志, 竟與同僚打了起來。


  ……


  聽到這些的傅靈瑤可以發獃發上一整天, 若不是傅芸叫她,還不會回神, 意識到該吃飯了。


  她照樣吃飯睡覺。自以為自己什麼都與往常無異。卻不知道傅芸清楚地知道她什麼樣子是食如嚼蠟, 什麼樣子是不曾好眠, 什麼樣子是反應遲鈍。


  那一條條或讓她高興或讓她蹙眉的消息, 正在一點一點地把她擊垮。


  如今唯一能讓她打起精神的, 只有腹中的孩子。


  可即便是這樣, 傅靈瑤也發現了不對勁。


  她給大將軍府的所有的信,都沒有得到回信。若是別人家的人,或許便會以為這是母家要棄了她了。可她知道, 大將軍府的人永遠不會棄她。一定是有人在從中作梗。


  這樣的意識,讓她警醒了起來。


  命芸姑尋了由頭,借著採買之名悄悄地外出打探消息,跟蹤派出去送信的人,這才知道她這些日子得到的都是假消息,而她送往大將軍府的信, 只有言及惠府及惠逸好話的才會被送出去,別的, 都會不知所蹤。


  然而, 沈笑的消息芸姑只打聽到他為官的一些事情。


  傅靈瑤鬆了一口氣。沈笑還是那個謫仙一般的人, 溫文爾雅, 怎麼會去做那種與人大打出手的事呢?若是他當真笑了,必然是能俘獲女子芳心的,自己當初不是也極愛看他的笑嗎?至於他到底有沒有娶妻……這便不是傅靈瑤要關心的了。


  眼下,她在意的是,惠逸竟敢把她軟禁起來。


  冷冷笑了兩聲后,便有了思量。


  婚後連瑾靈院都不願意出的人,終於大張旗鼓地回了大將軍府,惠逸想攔也攔不住,只能跟著一起去。


  母女關在房中談心,惠逸是自然不能跟進去的。倒是傅嚴岳看到他,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便將他拉去了演練場。


  惠逸:「……」


  傅靈瑤才不在意自己的父親和弟弟會將惠逸折騰成什麼樣,只與自己的母親手拉著手進了屋子。


  大將軍夫人怨她,「半年來,才寫來那麼一兩封信,只提那個渾人,這不像你的。到底發生了什麼,讓你連信也不能寫了?你若是再不回來看看我們,我們都要以為你出事了。你父親和宗南都想要上門去尋你了。」說著又打量了一下女兒,「肚子滾了,人消減了……」


  雖然兩家都在京城,可傅靈瑤出嫁前與家人都商議好了。平日里不要往來,以免讓人誤會,平白給惠逸添了勢。那樣的人,真要有了勢,必然是會反咬一口的毒蛇!


  是以,傅府的人也就只能眼巴巴地盼她的信。


  傅靈瑤看她的母親,青絲中白髮催生,溫柔的面容里沾染著愁苦,牽腸掛肚,都是為她,不由得心裡頭就酸了起來。


  挽手安慰道:「弟弟的婚期快到了,母親該操心操心新媳婦進門的事,莫要惦念我。但有一條,我若寫信回來,只凡是說那人好的,都不要信。」


  她俯在母親耳邊,將她發現的事情一一與母親說了。又將一封厚厚的信塞入母親手中,「這半年來寫的信,都在這裡面了。母親若是想我,便翻出來看看。父親與弟弟性情太躁,若讓他們知道了,怕是會惹出禍事來。」


  她的話,她的母親都懂。愛憐地拍著她的手,只覺得手中的信過於沉重。不消再問什麼,便知她這些日子必然是不好的。給家裡的人寫信都不能讓人送出來,還能有什麼好的?

  不想流逝的時光總是走得最快的。


  很快便到了要再次分別的時候。


  傅靈瑤笑著安慰道:「過些日子,弟弟不是要迎親了嗎?那個時候,我必然還未臨盆,會再來的。」


  她的目光從被傅嚴岳打得鼻青臉腫連腰都直不起來的人面上掃過,如同看一個陌生人一般,轉身進了馬車。


  惠逸也想要坐馬車。可他是騎馬來的,若是回去的時候在傅恆父子面前改坐馬車,必然會惹得笑話。而且傅靈瑤實在太凶,他要是敢進馬車,必是會被一腳踢出來的,想到那天她醒來之後踢自己的一腳,立時覺得小腹到現在還是痛的。


  在一眾圍觀的人哂笑之中爬了三次才勉強爬上馬,一副笑臉換得大將軍府三副冷臉。惠逸在心裡將大將軍府的人凌遲了一遍,才夾了夾馬肚。


  於是,京城裡的人都知,雖然探花郎娶了大將軍府里的明珠,可大將軍府還是只寶貝明珠,不會寶貝他。


  再想到半年前的不堪傳言,頓時覺得必是探花郎見色起意,才會有了今日之境。


  惠逸暗自磨牙。為了扭轉自己的見色起意的風評,決定從此處處表現得對傅靈瑤情深意切。


  傅靈瑤離了大將軍府便覺得心裡空落落的,煩躁地掀了看不到惠逸的那一側的車窗帘,卻一眼看到人群中一人靜立著看向她。


  原本是看向她的車馬的,見她竟然掀了窗帘,愣了一下,而後唇角微微向上彎了彎。見車裡的人忙又匆匆放下了窗帘,剛彎起一點點的唇角便凝在那裡,緩緩拉平。


  傅靈瑤反覆告訴自己,自己已經嫁人了,沈笑也已經娶了妻,兩人之間再沒有干係。可她心裡也清楚。沈笑的性子,哪有那麼容易尋一個能合他眼緣的……


  這廂的事情還沒有想出一個定論,惠府里又出了新的事情。


  兩人回到惠府門口,卻吃了個閉門羹。


  一打聽,原來是惠逸的母親來了。


  傅靈瑤蹙了蹙眉。她可沒聽說過惠逸還有個母親!

  他們成婚的時候,也不見他將母親迎來。


  疑惑間,聽得惠逸好說歹說,終是把惠府的門給叫開了。


  可入口處坐著一個捻著佛珠卻滿面兇相的年長婦人,想必就是惠逸的母親了。


  她的旁邊還站著一個挺著大肚子,梳著婦人髮髻的女子。


  傅靈瑤盯著她們看了好一會,慢慢反應過來,沖惠逸放開了一個明艷又嘲弄的笑容。


  他不是不曾娶妻嗎?他的母親和女人都找上門來了,看他怎麼收場?


  惠老太太面色鐵青,「逸兒,誰把你打成這樣的了?你可以進來,但是這個狐狸精!不許進門!」


  說完,她看向傅靈瑤,想從後者面上看出點驚慌失措的神色來,卻見其只是笑著看向惠逸,根本就沒有把自己放在眼中,沒有要理會自己的意思。


  恨恨地拿佛珠敲著椅子把手,狐狸精!果然是狐狸精!笑一下就把她兒子的魂都勾沒了。她兒子的傷,一定是因為這隻狐狸精在外招惹禍事弄出來的!

  蘇氏看一眼錦衣華服的傅靈瑤,再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服,雖比村裡的婦人們都要穿得好了不知道多少,卻在傅靈瑤面前根本就不值一提。


  再看惠逸。他鼻青臉腫的,可視線卻一直放在傅靈瑤面上。


  恨恨地絞了絞衣袖,「娘,先請個大夫來給夫君看傷吧。莫要破了相。」


  再看了一眼傅靈瑤道:「先讓妹妹進來吧,罰也好罵也好,咱們關上門來說,別叫人看了笑話。」


  說著再次看向傅靈瑤,想從對方面上看到一點感恩戴德的神色,讓她感覺到自己做為正室的地位,卻不曾想,傅靈瑤根本要理會她的意思都沒有。暗自恨了起來。在惠老太太再一次表示說什麼也不讓傅靈瑤進門的時候,便一聲不吭了。


  自己的夫君有了新歡,小小的妾室又不知好歹,她幹嘛還要為了這個小小的妾室得罪自己的婆母?!立時撐著腰,挺起胸,擺出了個高傲的神色。


  傅靈瑤自是看出來蘇氏的意思了。一雙杏眼裡有光芒流轉。


  若是惠逸的母親是個好相與的亦或是個講道理的,那她也不介意對之如同別的長輩一般禮貌客氣。既是這般一來不問青紅皂白便要趕她,那她也不會客氣了。誰也不是可以由著人去羞辱的。


  她還未說話,傅芸已經到了傅靈瑤面前護著她,柳眉倒豎,「讓你們看家,怎麼不問青紅皂白把什麼人都放進來?由著兩個瘋婆子在這裡瘋言瘋語?!都想捲鋪蓋走人了不成?」


  惠老太太被氣得瞪圓了眼。


  看到周圍圍起了看熱鬧的人,對著自己指指點點,後悔自己先前不讓人進屋,這才丟了熱鬧,又恨傅靈瑤身邊的一個下人都敢在她面前這樣大呼小叫。


  在村子里的時候,雖然有很多人也會對她大呼小叫的,但現在不同了啊。她的兒子是大官了,所有的人都應該對她尊敬起來,尤其是這些個巴著她的兒子享受著錦衣華服的狐狸精。她這個做娘的都還沒穿過這麼好的衣服呢!

  傅靈瑤看她的目光改成黏到自己身上了,微微蹙了一下眉,而後展顏笑道:「阿芸,不必這麼麻煩。讓人去咱們院子里把東西收拾好。再取來紙筆。正好讓大家做個見證,我傅靈瑤要休夫!」


  這個宅子,本就不是她買的,除了瑾靈院,她一點感情也沒有。她曾想過惠逸的來歷,能買下這麼一個大宅子,難道同沈笑一樣,是某個商戶的兒子?可他們成親的時候,沒有看到沈家來人,據說他是個孤兒。


  而此時,傅靈瑤已經明白了,哪裡是什麼孤兒?分明是一個想借她平步青雲的山雞!

  既是如此,以他的財力,怎麼可能在京城裡買下這麼大的一座宅子?

  說明他身後有人在助他一臂之力?

  她都不用去細想,便能知道那人是誰。只是,她還想確定一下……她相信,就憑惠逸的一己之力,做不到將她的每一封信都攔截下來!

  一雙杏眼掃過圍觀的人群,果然見了幾個人匆忙跑開。


  一句休夫,竟能讓那背後的人驚慌起來嗎?她真是瞎了眼才會認為那個人是自己的好姐姐!

  她已經讓大夫號過脈了,說是雙胎,也只比那小婦人的肚子大上一點,說明那婦人比她先些時日懷孕。如此一來,她還能告惠逸騙婚!

  這些事情,她不想再讓大將軍府出面。以免讓大將軍府沾染上以權以勢壓人的惡名。


  不過,「休夫」二字,讓魏后的人心驚之餘,也讓惠逸嚇破了膽,立時不顧顏面地朝傅靈瑤跪下,抱著她的腿痛哭流涕。


  深情之言感人肺腑,傅靈瑤聽了卻只覺得噁心,無奈自己身子太重,沒來得及躲開,叫惠逸將腿抱了個正著。


  而他的言論,感動了周圍的百姓,都勸她不要急著休夫,又指責惠老太太和蘇氏,竟明著要把探花郎的正室趕出府去,不知安的什麼心思。


  百姓們是看著他們成婚的,傅靈瑤的肚子又比蘇氏要大上一些,自然而然地,就在心裡有了定論。


  傅靈瑤哭笑不得,看到惠老太太和蘇氏驚癱在那裡的模樣,卻也知這一時半會是休不了夫了。


  無奈之下,只得先進了府。


  掃了一眼還呆在那裡的婆媳二人,對惠逸冷笑道:「自己做的事,自己去解釋。」


  她是連為自己正名解釋的意思都沒有的,說完便讓傅芸扶著她回了瑾靈院。


  傅芸心下生疑,「小姐,那真是他的娘和媳婦?」


  傅靈瑤道:「看樣子,八~九不離十了。暫時不消理他們,不過平日里要注意我們的吃食,雖說我們是自己在院中辟小灶,卻也要防著旁人下手。」


  吃過一次虧的人,十年怕井繩。


  惠逸是怎麼和那對婆媳說的,傅靈瑤是不知道,只知道她們還會管自己叫狐狸精狐媚子之類的,卻不敢再提要將她趕出去的事情。


  她們對她避之不急,她也沒有要去和她們打交道的意思。


  後來她才知道,惠逸雖是娶了蘇氏,卻只是簡單地拜了個堂,兩人沒有簽下婚書,更沒有去衙門備案。說起來,惠逸娶蘇氏的過程,倒更像是納妾。這樣的蘇氏在她的眼中根本翻不起什麼風浪。


  不過,她沒有等到魏后對她下手,卻意外地發現蘇氏笨拙拙地從院牆外往她的院子里潑狗血,嘴裡還念叨著「狐狸精現原形!」


  傅靈瑤覺得又好氣又好笑,讓芸姑把她帶了進來,從她盆里取了些狗血直接抹在自己的手背上,「你看清楚了?你這些法子對我沒用!」


  蘇氏立時紅了眼眶,「如果你不是狐狸精,怎麼能長得這麼漂亮,讓夫君對你死心踏地?」


  傅靈瑤摸了摸自己的臉,有些悵然,「我都不知,惹禍的到底是我的這張臉,還是別的什麼……」


  「一定是臉!我為夫君做了這麼多,我們從小就生活在一起,除了臉,我什麼也不比你差!以前,夫君待我也是很好的。」


  傅靈瑤想說,蘇氏其實是長得不錯的,就是沒有好好打扮過。可看到她那般氣急敗壞的模樣,終是什麼都沒有再說了,由著蘇氏在她面前哭訴。


  她這才知道,蘇氏早年喪父,惠老太太看她可憐,樣貌又生得不錯,便將她帶回家中,給自己兒子做童養媳。


  與其說是做童養媳,倒不如說是做丫環吧。不過是多口人吃飯,倒是惠老太太可以少做許多活,凡是蘇氏能做的活,都叫她做了。惠逸原本只在家中讀書的,因著家裡多了個人,不得不外出找些活計做,賺錢養家,再利用閑暇的時間來看書。


  蘇氏想啊,左右她沒有親人了,雖然給人做童養媳苦些累些,但惠逸待她不算差,有什麼好的都會記得她一份,而惠老太太雖然平日里讓她做活卻不會虧她吃穿,比起旁人的婆母來,還是要好一些的,於是便死心塌地了起來。到了她年齡差不多的時候,便安排兩人行了禮圓了房。不過,惠老太太和她都不是個識字的,惠逸一心讀書養家,便誰也沒有提及要立婚書送交衙門的事。


  傅靈瑤詫異地從蘇氏嘴裡聽到這個與她平日里所了解的完全不同的惠逸。可即便如此,她也對惠逸生不好好感來。有自己的好姐姐在前,以前再好,如今也不過如此,她是不敢輕信了。


  惠老太太和蘇氏都沒有指著惠逸能考上什麼功名,只是想著他到京城裡來走一遭,長點見識,而後敗了便好好地回家跟她們一起下地做工過日子。


  卻沒有想到,等了幾個月,等來了惠逸中了三甲的消息。


  三甲是什麼,惠老太太和蘇氏都不知道,但她們從旁人的語氣里知道了這是個很了不得的成績,立時覺得臉上都帶起了光。想著再過些時候,惠逸來她們村子里做官,她們也可以威風一回了。


  可再一打聽才知道,惠逸是做了官不做,卻不會來她們村子里。人家做的是京官!聽著村子里的人討論著,便也知道了這京官是個很了不得的東西。以後吃不完用不完享不盡的福氣。


  惠老太太得意起來,平日里看人,都能拿鼻孔來看了。天天在家裡把自己收拾得光鮮得很,坐在堂屋裡等惠逸來親自對她磕頭風風光光地把她接進京里去享福。


  為了讓自己看起來比較有品味有福相像個官家的老太太,還特意從大箱子里把箱子底里壓著的一串早年在寺廟裡住著的時候得的一串佛珠翻出來天天捻著。


  可她們等啊等啊。


  好幾個月過去了。蘇氏的肚子和氣球一樣脹了起來,卻沒等回惠逸。


  她看著蘇氏的肚子,再大點就不能幹活了,心想著:總不能由她這個做婆母的來伺候童養媳吧?!


  於是一咬牙,賣掉了村裡的屋舍,婆媳兩個便來了京城。探花郎的宅子還不好找?又曾是京城裡被人說道的紅人。卻不曾想惠逸會在京城裡另娶了妻。


  聽了蘇氏的哭訴,傅靈瑤同情她的遭遇,卻並沒有覺得是她的緣故才讓惠逸變成這樣的。遣走了蘇氏並交待她以後不必再花心思到她身上,亦不必想著她會與她爭搶丈夫,也表示了她不歡迎她進瑾靈院。


  蘇氏是帶著恨意走的。不過傅靈瑤並不在意。這些小家子氣的小打小鬧,成不了氣候。而且,她已經有了要與惠逸和離的念頭……


  讓她擔心的是宮裡的那人會做些什麼……


  如果她要和離,先得瞞過宮裡的那人。


  借著傅嚴岳娶妻的機會,她又回了趟大將軍府,將自己的想法寫成信,交給了她的母親。


  可從大將軍府回來的當夜,她便突然有了臨盆的跡象。


  芸姑慌忙跑去叫穩婆,她看到有黑影從她屋裡閃過,偏生她痛得不能起身,只能任由那黑影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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